《偏我来时不逢春》半阙风月

1、01

　　手机屏幕亮起，有消息弹出来。

　　“明天上午十点。”
　　“来送我吗？”

　　是王阔的消息，后面还跟着一张显示机票信息的图片。

　　漆遥没打算回复，刚想放下手机，又有红点冒出来，妈妈问她毕业有什么打算，实习结束没有，工作找好了没有，要不要回家……

　　没心情理会，摁熄灭屏幕，她穿上外套离开宿舍。

　　过了落日熔金之时，正是暮色四合，残霞褪去，天空还是透亮的，路灯还没有亮，地面昏沉。

　　沿着宽阔笔直的路向前走。

　　……

　　十二岁时，盛夏。

　　她心里憋着一口气，闷头以全市第一的成绩考进市里的重点初中，教过她的老师无不交口称赞。
　　就这样，她插上翅膀，飞离贫苦、落后又无聊的小镇，连带着将养育她长大的老人一起抛在身后，飞到父母身边。

　　收拾行李离开时，奶奶往她包里塞了几个果子，父母站在铁门外催促，她背着包越走越远，拐过弯，已经看不到走过的路，只剩下成片成片的竹林，挺挺直竖，郁郁葱葱。

　　“慢点走啊——”
　　“慢点走——”
　　奶奶还倚在门边。

　　城市没有蝉鸣，而她也无意关心蝉鸣。

　　此后三年。
　　辗转于教材和练习册之间，课业对她来说并不算太难，只是永远无法得到父母的肯定和赞赏，不管做什么，做得多好，似乎永远都达不到那个更高一点的标准……

　　那是人生的黄昏。

　　就如此刻的天色。

　　也是在那时候，她跟江汀兰成了最好的朋友，她跟她一样，身上总带点抑郁，好像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在家里有妹妹的哭嚎，父母的争吵，压抑的气氛，在教室有老师的鞭策，只有在她那儿，两人会分享过往经历，分享观点，分享情绪……没有秘密，无话不谈。

　　相互依偎，她们走过了生命里最风雨大作的几年。

　　十五岁，还是盛夏。

　　她以全市前十的成绩考进市里最好的高中。

　　那天，她坐着公交车辗转在城市的角落，第一次认认真真地打量这个陌生的地方，找寻从朋友嘴里打听出来的最最地道正宗的枣糕店。

　　进店，买了一盒奶奶年轻时就爱吃的枣糕，又几次换乘大巴车，终于将东西送到乡下。

　　奶奶只掰了一小块，尝了尝就不吃了，让她吃。

　　“你花这个钱干什么，要吃我可以自己买。”
　　“就是血糖高了，现在也吃不了了。”
　　“年轻的时候能吃，就是太穷了……”

　　她只嗯了声，原来她忽视了太多事。吃下大半块糕点就将盒子重新盖好，晚上歇了一夜，第二天临走时才提到考试成绩，奶奶笑着夸她，让她好好读书。

　　……

　　路灯亮起，到广场边缘，她拾级而上，超市里空调开得足，路过风口时手臂上冒出层层鸡皮疙瘩。
　　扫码结账，拿着一盒枣糕离开。

　　她轻轻掰下一块放进嘴里，红枣的气味很浓，浓得很俗气，仿佛一片艳红，又吃一口，嘴里阵阵发腻。
　　继续向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