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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孽畜 ...

  •   沈行之见她耸头耸脑的模样只觉好笑,将盖在她身上的衣服扯了下来穿好后,随意地躺了下去,冷嘲热讽道:“老实点好!老实点才能苟延残喘多活些时日,说不定过几日你以一己之身救万民于水火,百姓对你歌功颂德,我就是想杀你也杀不成了呢。”

      “哦~对了,别犯蠢!上次趁我睡着想杀我之人,好似被我剥骨抽筋做成了人彘!”

      孽畜啊!

      当真是个孽畜!

      兰时听得一阵心惊肉跳,默默念起了地藏经。

      沈行之见她终于老实了,轻哼一声,背过身闭上了眼睛。

      也不知是否累过了头,尽管身上带着伤,沈行之却睡得很沉。

      在北境打仗时三天三夜不睡,或是一日只睡一两个时辰也是常有的事。短眠,时刻保持警醒才是他的常态,如在洞中这般睡得深沉倒是极少。

      如今他的耳边是兰时清浅的呼吸,鼻尖萦绕着她身上的香气,这种香气不像是衣衫上熏出来的香气,倒像是身体里散发出的女儿香,如三月的杏花,九月的秋桂,冬季的腊梅,各有不同,那是他们从根底里带出来的香味。

      兰时身上的味道清泠而淡雅,比最上等的安神香还让他心安,沈行之在睡梦中不由自主地朝兰时又靠近了些。

      这一觉沈行之从日出睡到日落,直到红光漫天将云层烧得卷成浓烈的一团艳色之时,才悠悠转醒。

      他醒来的第一眼就看见兰时端正的坐在他身侧,一下一下的悄悄扯着他的衣袖,眼珠子眨的只差飞出眼眶。

      沈行之刚醒,尚在混沌之中,唯二的知觉便是身上的伤处疼得厉害,还有饿得身体疲软无力。

      他歪着脑袋看了她半晌,有气无力道:“你又发什么疯?”

      兰时紧张地朝外抵了抵下巴,嗓子里憋出几声不伦不类的呜呜声。沈行之顺着兰时下巴的方向转头看了过去,这一看只将他吓得往后猛退了几步。

      山洞中不知何时多了五六个庄稼汉,拢着双手,怀中抱着各式棍子,粗树枝蹲在地上,正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瞧。

      “我醒的时候他们就在这了,我拉了你半日才将你拉醒。”兰时凑过来低声说道。

      这话终于将沈行之的神志拉回了原位,他一边警惕地打量着这群人,一边伸手去够石壁边的长刀。

      对面的一人见他动作,举起长刀道:“你找这个?这铁是块好铁,俺们在县城打铁铺中,还没见过这样的精铁,不知打成个犁刀好不好使!”

      “那定然是好使的!”另一人说道。

      “对对对!小伙子你可还有这样的刀?”

      “我方才看那姑娘藏了把匕首!”

      对面的庄稼汉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听得沈行之一头雾水,兰时久居乡野倒是听懂了。

      她甚是慷慨地摸出了腰后的匕首独留了刀鞘,双手捧过去道:“各位叔伯若是喜欢拿去也无妨。”

      沈行之目瞪口呆地看着兰时,就这样轻而易举地将圣上赐给自己的龙鳞匕交了出去,忍不住伸手扯了扯她的腰带。

      兰时将手绕到后头,连拍了几下,将沈行之的手拍掉后,朝他使了个放心的眼神。

      等到对面那几人惊呼着接过匕首细看,兰时赶紧凑到沈行之耳边道:“放心吧,我留了刀鞘,那刀鞘上镶金带银能当不少钱!”

      沈行之气得双眼喷火,兰时是头猪么!

      那匕首削铁如泥,比金银贵重百倍不止!

      现在要被人拿去融了犁地,竟然要融了去犁地?!

      这人怎么又生上气了!

      一天到晚只知道生气!

      兰时翻了个白眼,对对面的几人笑道:“不知各位叔伯家在何处?”

      “山下李村的!俺们上山打完猎,想进来歇歇脚,你们怎会在此处?”

      如今沈行之伤得甚重急需找个大夫治伤,不然那群黑衣人再追上来他们恐怕没有余力再逃了。兰时见说话之人眼神清澈,嗓门虽大但举止之间却透着一股爽朗之气,看着不像是奸邪之人。

      于是恳切道:“我与兄长进云山狩猎,谁知运气实在不好,竟在山中遇到了只大虫,我们被那只大虫追着一路奔逃来了这里。兄长为了护我受伤甚重,不知叔伯村中可有郎中?”

      沈行之侧望着兰时那一脸柔弱哀戚的模样,忽然想到在槐江边上她也是这般楚楚可怜,心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顿时气得握紧双手。

      这小娘子倒是会编得很,云山乃是槐江一带最高的山脉,里面别说是大虫了,甚至还传出过山中出了个身高一丈巨型野人的传闻。

      就是因为它神秘莫测,物产丰富,很多猎户甚至好武的达官贵族也喜欢来云山中狩猎。沈行之身上有伤,加之二人衣裳虽破烂,但看得出料子十分华贵,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的儿女,只有这样说才不会引起他们的怀疑。

      “当真是你兄长?这公子瞧你的眼神可是深情得很,怎么看都跟俺们村调戏孙寡妇的李二一样!”其中一人道。

      兰时嘴角扯了扯,看向一旁瞪了个乌鸡眼的男人。

      这一日的奔逃让沈行之脸上沾染了不少灰尘,眉眼间倦怠之气甚重,可饶是如此,也丝毫掩盖不了他的绝伦的样貌,尤其是似漆长眉下的一双凤眼,自带风流。

      兰时突然想起前世被李严囚禁在紫宸殿时,宫婢和她说起有关沈行之的一件趣事。

      说是有一年初春,京城的名门贵女被家中仆妇侍卫簇拥着,去曲灵池畔踏青。偌大一汪池水边白色帷幕绵延无尽,不知是谁喊了一句“沈世子来了”,让原本老实呆在帐中的世家女子全然忘了矜持,纷纷尖叫着跑出来看他。

      刚刚走上汉白玉桥的沈行之被远处的骚动惹得驻足,侧身看了一眼。只那一眼的深情竟引得池畔旁的小娘子们争风吃醋,这个说沈行之的深情是对她的,那个说沈行之眼中只有自己的倒影。

      大型口角逐渐失控变成了大型群殴。

      各家贵女们搭帮结派,指使着家中仆妇侍从齐上,足足上百人将曲灵池旁新萌的春草踩成了一摊黄泥。那场面壮观得,堪比饿了三日的一千只鸡,与两千只鸭在屠宰场争那一粒珍珠米,能活着吃到嘴的实乃巾帼英雄也。

      兰时咂了咂舌,京城的小娘子们着实眼瞎!

      沈行之这哪叫深情呐~

      这天生的风流眼,只怕看只猪也是这般眼神!

      “当真是我兄长!兄长天生貌美,不知惹了多少红颜为他一怒冲冠,家中父母也甚是头疼。直说我兄长,肩不能抗,手不能提,一首诗教了七日还学不会。这般猪脑子也就一身皮相能看看,将来定是要寻个富户家的媳妇,多多带些嫁妆过来才好。”

      沈行之手指微抽...

      她骂他是猪!

      她竟敢骂他是猪!

      对面的几个壮汉听得哈哈直笑。

      其中一个方脸大汉,爽朗地笑道:“我们村中有家人户,家中男子都投了军死在外头,倒是空了间房子。你们若是不嫌晦气,随我们下山歇歇脚,我去寻个郎中替你兄长看伤!”

      “多谢大叔!多谢大叔!”

      兰时感激地连声道谢,甚是恭顺地走到沈行之身边,扶着他的胳膊道:“兄长你脚伤还没好,我扶着你走!”

      沈行之扯出个难看的笑,咬着牙道:“多谢...妹妹!”随后又凑到她耳边,压低了声音道:“蔡娘子!你好得很!”

      兰时心虚地呵呵了两声,以同样的声调道:“不敢当!”

      对面的方脸大叔看着兰时道:“你这点力气,走到何时才能下山,看我们的!”

      对面得了长刀和匕首的几个大汉也不等沈行之反应,几步上前,将他的几只胳膊腿分了分,扛猪一般将沈行之往山下抬去。

      沈行之起初还挣了挣,怎奈这几个猎户手劲实在是大,只得任他们摆布,无语望苍天。

      此生他所有的屈辱都来自这巧言令色,不着调的小女娘,他真是后悔当初在槐江中一时心软,饶了她一命!

      兰时跟在几人身后,看着沈行之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憋屈神情只觉得好笑,对着为首的一人道:“我姓蔡,家中排行第二,大叔叫我二娘就好,不知这位大叔怎么称呼?”

      “俺们村都姓李,你叫我李为叔就成,这是李石,后头的是李茂盛,李麦子,最后头提着猎物的最小,叫李水。”

      兰时看着后头提了一身山鸡野兔的李水,笑得一脸灿烂:“各位大叔当真是好身手,竟然打了这么多猎物!”

      李为哈哈大笑道:“放心,今晚给你兄长宰只鸡补补!”

      兰时感激一笑道:“多谢李为叔,等我兄长好了,我一定给几位大叔立上长生牌位,日日烧香拜佛,保佑几位大叔福寿双全,家人安康长顺,每次进山都能满载而归!”

      “哈哈哈...”李为等人被兰时逗得合不拢嘴。

      沈行之微仰着头看着笑靥如花的兰时,连冷笑都懒得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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