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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观水症 ...

  •   “……此次特别行动收获颇丰,不仅获取了潜藏魔族的准确人数和身份信息,而且成功窃取了敌方的行动目标,为我方接下来的剿灭计划提供了有效的情报指引。”

      他刻意地将那一沓文件掷在桌上,像是要佐证自己的论述一样心虚。

      “此次行动的大获成功同样可以驳斥一些人的惑众妖言。我作为苏北冥的近卫、同样也是这次行动的参与者之一,授命替阎王大人在此严肃警告某些捕风捉影的家伙,好好估量一下自己传播谣言引发群众恐慌的行为需要接受怎么样的处罚。”

      他瞥了一眼后排座位上的陈溯冥,后者抱着胸,脸色晦暗不明。

      这种警告的事本来是北冥来做的,再不济也是白鸳来干的。但现在只是他自己,借着主人还没立稳的、受人怀疑的官衔和冥神大人还没承认的“弟夫”身份发发牢骚罢了。

      况且那些所谓捕风捉影的事情,其实是真的。

      他叹了口气,自觉可笑。

      ……

      唯有沉默。

      榻上的伤者咬着牙不吭声,医者也沉默着下手擦拭着那些伤口。

      直到开完会的陈溯冥赶过来。

      “北冥!”他进门就喊了声,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的响亮。苏北冥抬眼看了下,披肩的散发便滑到了胸前。

      玄台本想把它们拨开继续干活,但那个弟控目中无人地走过来就要把自己挤开,他便只好自觉起身。

      “北冥……”陈溯冥坐下将北冥拉近,看着那胸口的窟窿心疼得直抽气。

      “天啊,”他发出一句哀叹,“你怎么能把自己搞成这样。”

      苏北冥抬起来的眼睛又垂下去了。

      “你每次都是这样,总要让自己受伤。”陈溯冥抚着北冥的脸,“就算死不掉,也会疼的啊。”

      “我不知道……为什么总要我疼呢……”北冥喃喃着,“为什么总要我受伤呢……”

      “是啊,你可是阎王啊,别老活得这么委屈好吗?别老让我担心好吗?”陈溯冥嗔怪起来,“你为什么不老找我,为什么不让我出面?我那天就说了,你的一切我都支持,我不会像他们一样谴责你什么的。我要是在场,他们哪里伤得到你?”

      “可……若让哥哥出场了……我不就没有回头路了吗?”“但你就不会疼了啊?你不是不想要疼吗?”

      玄台可算知道为什么苏北冥不怎么喜欢这个兄长了,这说的都是啥啊……

      “哥哥你……”苏北冥哀怨着,“还是这个死样子。”

      “呃,我……”“若当真关心我,就让玄台先帮我处理好伤口,而不是在这说教我……唉。”

      陈溯冥认同了前半部分,他转过头终于发现了边上的玄台。

      “你……你叫什么来着?青台?”

      北冥扶额:“哥,你要不走吧。”

      “好吧……总之,别让我听到北冥说一个疼字。”

      陈溯冥终于走了,留下的北冥被气得坐在床上咳嗽。玄台松了口气,蹲下身继续自己的工作。

      “他应该说的是‘不能听到我把你弄疼一下’。”“我知道,我知道……嘶……”

      苏北冥倒抽着冷气,咳得更厉害了。玄台赶紧收了点力,把绷带缠得松了些。

      “现在怎么样?”

      “随便吧……”北冥的脸色难看极了。这句“随便”颇有点“受不了了”的意思,但玄台还没资格听到这些心里话。

      场面又冷了片刻。

      “我该谢谢你的,”包扎好的玄台站起身,“替苍生。”

      苏北冥垂着头,长发掩面。

      “……那把匕首,是由一块骨头打磨而成的。”玄台现在能说的也就只有这个了,他看到苏北冥转过脸,示意自己继续说。

      “骨头的形状类似锁骨,似乎很有年头,在经历过了很多的加工打磨之后,连孟婆都无法准确检测出其中的成分。但目前可以确定,正是这样的材质致使其拥有了蛊惑人心的能力。”

      玄台特意停下,他看着苏北冥有些呆滞的神情,想知道这家伙到底在不在听。

      “骨头……”“嗯,骨头。”“谁的骨头?”“我不知道。”

      北冥揉着眉心:“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你该去问问烛渊。”

      “问问烛渊?为什么?”

      “我好像说了我不知道为什么。”北冥立刻烦躁起来,“就因为那些人在信里提到了魔尊什么的不行吗?”

      多嘴了,玄台岔开话题:“还一个问题:明明现在已经确定了成因,花开阳性检测却仍是不准确,依旧是没有反应。我反复试验了好几次,都找不到原因。”

      “这我不知道,”北冥撇开脸,“我也不怎么了解这些,你问我有什么用。”

      也是。让伤员好好休息吧,他本应该的。

      门又开了,正向外走的玄台还没看清来者,胳膊就被拽住了,他又被莫名其妙地拉回了屋里。

      “哲辰。”床上的苏北冥喊着蒋哲辰。

      “是我。”蒋哲辰快步过去,拥住迫切的伤员。

      “你去哪了?你为什么来不陪我?是你要我回来的,现在为什么又丢下我不管?”北冥抓着他的衣角,可怜得像被领养又被抛弃的小猫,“你别走好不好?”

      “对不起,我刚刚去处理公务了。”蒋哲辰抱紧那颤抖的身体,顺着他的长发,“别怕,伤还疼吗。”

      “疼,疼死了。”北冥委屈着,“我只是忍着,又不是不会疼,他还不让我叫出来。”

      “陈溯冥吗?”哲辰看了眼门口立着的玄台。

      “嗯……他还老是指责我……”“那就别听他的,他没一句好话。”

      烟香飘散而出,看起来蒋哲辰刚刚还在阴阳两间跑了个来回。苏北冥将脸埋进哲辰的颈间,吮吸着那股由他带来的吃食。

      “我还带了这个。”蒋哲辰从口袋里掏出用帕子包着的贡品小饼,他向玄台问,“栗子饼,北冥能吃吧?”

      “可以的。”“那北冥,你想要吃吗?”

      那颗白脑袋立起来,点了点接了过去。哲辰一边伸手接着那掉落的残渣,一边为他去找些水来喝。

      “我给这里面下了猛药,你吃了,疼疼就飞走了哦。”

      “你好幼稚……”北冥吃着,嘀咕着骂,“我又不是小孩。”

      但不得不承认,蒋哲辰像一剂良药奇迹般地让北冥精神且理智了不少。

      “我知道的,现在很多事压在你身上了。”北冥靠在枕上,抓着哲辰的手,“我也该帮忙的,那本是我的事。”

      “我怎么会让你忙?我拉你回来是为了让你给我当工具人?”

      “好吧……那我哥呢?我哥肯定会怪你什么‘怎么不早点和他说’的吧?”

      “不提那家伙。我还打算入赘地府呢,背地说他瞎话他又要给我审批驳回了。”

      “也对……底下那些质疑的人你怎么办了?”

      “办了。哈哈哈,不是啦。放心,他们找不到实质性的证据证明什么。我知道你回来只是因为你发现那里并非你所想象的那样好,我知道你还很迷茫。别怕,想回来随时回来,我这边都会给你安顿好的。”

      现在能稳住苏北冥的也只有哲辰了——玄台如是想。他靠在墙边看了会,便再次起身准备离开。

      “玄台。”哲辰第二次叫住他。

      “怎么了?”

      玄台盯着蒋哲辰的眼睛,他看见那其中泛起诡异的光芒。

      “幸好北冥没有拿那把刀捅我,对吧?”蒋哲辰分明是向着北冥,但所言所视却都向着玄台。

      玄台皱起眉:“你……”

      “北冥是缺一不可的存在不是吗?”蒋哲辰似笑非笑,“北冥就是缺一不可的。”

      “哲辰你……”

      “哦,嗯。”蒋哲辰瞬间恢复正常,没给他们留下反应的时间,“没什么了。”

      “所以怎么了?”北冥扯扯他拉着的手,目光在两人之间徘徊,“你怎么了?”

      蒋哲辰俯身吻在北冥的额前:“没什么,我还要去鉴定科看一眼,一会就回来嗷。”

      “嗯……好吧。”“真乖。”

      蒋哲辰快步离开,临行又在玄台手臂上狠狠掐了一下。玄台想要问个清楚,却也只能见他飞速逃离出走廊的尽头。

      “他怎么回事?”玄台走回北冥床前,自问着,又像是问北冥,“他怎么怪怪的?”

      北冥不说话,只是盯着门外那个不见的人影。

      “玄台,带我去你那,我有一个想法。”

      “是因为……”

      玄台与他的目光相互碰撞,在那一刻,他们便确定他们想到了同一点。

      “我们要快些。”

      ……

      玻璃罩里的植株没有丝毫的动静。玄台瞥了眼旁边轮椅上的北冥,又尝试着向里加了不少催发剂。

      “玄台……还有北冥,你怎么也来了?”孟女士从外面回来便看见了两人,“是有成果吗?”

      “没有,”玄台有点着急,摊手道,“一点没有。”

      “不要着急。我已经将刀密闭封存了,如今不会再有新的受害者了。”

      孟女士伸手搭在北冥的肩上拍了拍,似是慰藉。北冥没说什么,只是撑着头看着那片死寂,指尖不停敲着扶手难掩不安。

      “难道不对吗?为什么你在场还是不行?”玄台托着腮来回踱步,“我确实是在碰到你之后才变得不对劲的,烛渊也是在同你去了趟地府才会自爆的。他们还给你写信,他们的目的就是你……可为什么不对?太奇怪了?”

      “你们在说什么?”孟女士加入话题,“你们想要将北冥也加入变量吗?若是这样,不如将北冥看作一种环境变量,类似水或空气这种的。”

      “对,那一次蒋哲辰也提到了水。”玄台停下来盯着北冥,“我该怎么把你变成水?”

      敲击的指节停下了,苏北冥抬头正视玄台的目光。

      “你们给花浇的水,不是冥河水,对吧?毕竟冥河之水寒彻刺骨,无人可饮。”

      轮椅摇动,他靠近那几片绿叶,伸出手腕。

      “凡魂魄坠入水中,皆溺毙而挥散。我却借水重塑,踏水而归。”

      指尖划开那具伤痕累累的灵魂,那些飘渺之物化聚成水,滴落进盆中。

      在那绝无生机的死地,那妖艳的花绽放而出,奇葩而诡异。所有人都凝望着那骇人的生意,被其趋使着想要伸手取下那不可逆转的死而复生。

      “别看!”

      北冥果断斩下那朵花将其切得粉碎。

      “去打河水,对所有有疑者重做检测,特别是和我关系密切的!注意千万做好防护!”

      他撑着身子从轮椅上站起来,一声喝令叫醒了两人。孟婆冲出去做准备,清醒过来的玄台赶紧来扶住他。

      “我要去找哲辰……”苏北冥挣扎着要出去,“他有危险……”

      玄台将他推回轮椅里:“冷静点!既然你是蛊毒作用的必要条件,那你的出现只会火上浇油!”

      “可哲辰可能已经被控制了,他做什么都有可能。”北冥甩开玄台,“你是要我放任他不管吗?”

      “那要是他会杀了你呢?”“那就让他杀!”

      北冥又要起身,玄台便一拳狠狠打北冥胸前的伤口上,痛得北冥直抽冷气。

      “你……”北冥摔在轮椅上,咬牙切齿声音发颤,“你这厮……”

      “我只是要你冷静,别记恨我。”玄台伸手拉起他,“我和你一起去。”

      ……

      我想,你会喜欢的。

      他记得北冥是这么说的,如今站在这初见之地的他也是如此赞同这个观点。他面向那潮水进退,回首过去种种。

      他想起第一次被苏北冥塞回身体的神奇感受,想起重能呼吸的震撼。他捂着胸口的幻痛咳嗽着,北冥便安静地陪在一边等他适应。

      “灾厄也,自为孽,毁己忠。”

      他轻笑一声。他或许早就知道,那“自”非自己而是所爱,那“忠”并非北冥而是道义。

      那些魔人知道他忠于人民、忠于正义,也知道北冥与天庭有隔阂。他们想要挑拨离间,想要自己杀了会带来灾难的北冥,但他们不知道的是,哲辰也忠于北冥。

      “这不冲突。”他自言,“北冥不是灾厄,他只是迷路了。我在,我不会让他走上绝路的,所以北冥永远都会是对的。”

      冥河水打湿他的鞋袜,像是附着在蜉蝣短翅上的露,加重那朝暮一生的苦痛。他想起无数个夜晚,他翻身骑在毫无防备的爱人身上,强忍着欲念收回持刀的手。

      他总会看着北冥白皙的睡颜,掩着面,然后重新躺下。

      “我做不到,我不会做。”他自语,“没人能这么做。”

      河水扰扰,淹没他的脚踝,他真切体会到寒意的深邃。

      北冥睡在这河地的那些日子,一定就如此刻这般煎熬吧。他每触及的一滴水都逼着他清醒,和脑中那个催促他去做事的声音相冲一起折磨着他。

      “我不会屈服的……”他打着寒战,“你们别想……”

      “蒋哲辰!……咳咳……”

      他听见背后的声音远远地踏沙而来,因为奔跑拉扯伤口而痛得咳嗽起来,他没法不回头看。

      “我已经知道了哲辰!你说的那些我已经知道了!”

      北冥的身体惨白而透明,哲辰第一如此清醒地意识到北冥早就死了。

      “干得好。”他冲北冥笑起,“我知道你可以的。”

      北冥向他伸出双手,他无法拒绝地迎上去,拥紧他。

      “我知道了,我都知道了……”“那就好。”

      他想陪着北冥,千年万年,弥补自己过往在他最困苦之时的缺席。

      “这里风大,你不该来的。”“是你在这,你不是说你去鉴定科了吗?我怎么没在那找到你。”

      “我真的去了,只是路过这,看看。”他用抚摸回应北冥的怨言,“走吧。”

      “嗯,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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