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迹渐消》格洛夫斯女士

5、五、 茶色头发的女孩

　　女孩看起来十岁上下，身上的棕色的斗篷遮住了她大部分身躯，如果她将滑落在脖颈后的兜帽也戴上的话便只能看到下摆下方露出的鞋子。
　　一只戴着黑色手套的手从斗篷当中探了出来正握着一根比她还要高一点的木质手杖。茶色的齐肩短发随着门外的微风轻轻摆动，几根发丝被皮肤上的薄汗浸湿贴在额头上。
　　女孩胸口有些起伏，脸颊透着一丝红润，似乎刚经历过一番疾步跋涉。
　　女孩看着她，脸上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

　　女人面对这个突然出现的“访客”投来的视线有些错愕的眨了眨眼。女孩却错开了视线，微低下头，径直从妇人身边走过，脚步一拐进了里面的房间。
　　妇人却像没看到女孩一般，眼神没有丝毫偏移还在细细地端详着她。
　　“刚刚那是…”
　　“你一定饿坏了。” 妇人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不等她说什么便转身走去了。

　　没一会，妇人便从厨房端出一个汤碗和一碟食物放在桌子上，并招了招手示意她过去。
　　是一碟面包和一碗绿油油的菜汤，女人用勺子轻轻搅了一下，认不太出是什么菜。
　　但她的确很饿了。
　　当下便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面包要比小老鼠的那块软和许多，菜汤只有一点咸味，嚼了几下还泛着点苦，女人索性一口气咕嘟咕嘟的全部灌下肚。
　　吃完一抹嘴抬头一看，妇人正坐在桌子对面看着自己，女人已经有点习惯被她无时无刻的注视着了，甚至对抬头会看见妇人看着自己这件事并没感到多惊讶。

　　妇人端坐在桌子对面，两只手掌铺在桌面上，她的手指短而粗，手掌嵌满了茧，一枚有些斑驳的指环套在指头上，将指肉挤到两边形成了两个小小的“山包”。

　　“您不吃点吗？”
　　妇人笑着摇了摇头。
　　“那刚刚那个姑娘不…”
　　“你一定是困了。”妇人一把撑着桌面站起身，又伸出一只手拍了拍她，另一只手端起碗碟转身拿回厨房了。

　　再次躺回那张床铺的时候，屋里的烛灯已经熄灭了，点点月光透过门缝照射进来。房间里静悄悄的只能隐约听见她自己的呼吸声。
　　至少那位妇人并没有看着她睡觉，她想。
　　女人闭上眼静静回想着今晚发生的一切，那个茶色头发的女孩是不是只是她的幻觉呢。
　　她想到她茶色的头发，手中拄着的木杖，凝视着自己的双眼，又想到妇人总是笑眯眯盯着自己的神情，因走路不便移动时总伴随着的拐杖敲击声，还有那枚挤在两团指肉间斑驳的戒指。

　　渐渐的，虽然她耳边还能时不时听到窗外传来的虫鸣声，但她又好像已经做起了梦，半梦半醒间她的眼前不断的浮现各种光怪陆离的画面。
　　她看见了一座嵌着无数颗头颅的巨大神像，密密麻麻的头颅层层叠叠地排列在一起，他们神态迥异长得更不相同。不过其中有两颗她认得，一颗是小老鼠，另一颗是大个子。
　　她睁大了双眼仔细地看，希望再多分辨出几副熟悉的面孔。
　　可一旦她试图看清其他头颅的脸，那些模糊的面孔就变得扭曲起来。
　　恍惚间她又看见一缕月光，
　　在月光下，那个茶色头发的女孩正站在床头看着自己，她小小的身体并没有比床头高出多少，仿佛她只要低下头，她的额头就能触碰到自己的。
　　女孩身上披着的不再是那条棕色的戴帽斗篷，而是一条白色的睡裙，月光斜斜地照在她身上，女人只能看清她一半的脸。
　　她微微地皱着眉，嘴巴咬紧下唇，茶色的头发被月光映的发白，她静静地站了一会，缓缓伸出了一只手好像想要抓住什么。
　　虫鸣渐渐停止了，女人彻底进入了梦乡。

　　接下来的日子，女人再也没能看见那晚的女孩，那晚女孩拐入的房间房门一直紧闭，她向妇人问起对方也只答那是一件堆放杂物的杂物室。
　　妇人足不出户，除了如厕和沐浴，妇人总是形影不离的跟在她旁边，妇人有时在一旁默默缝制衣物，有时只是在一旁笑着看着她。
　　当她试图帮忙做些杂务的时候，妇人也总是推辞说她应该好好休息不能劳累，她提出想出去走一走的时候妇，人也会以身体还没恢复不能吹风为理由叫她快躺下休息。
　　这是个家一般的地方，妇人细致入微的照顾她关怀她，却从不问她任何问题，虽然也不会回答她的。
　　妇人手中为她缝制的裙子总是改了又改，仿佛她永远也不会满意。
　　这里有嚼的动的面包、热乎乎的汤，有时候汤里面还会出现一些肉，每晚妇人都会为她烧上一盆洗澡水，再在她睡前为她倒上一杯草药茶。得益于妇人的照顾，她背后和双脚上的伤口早已愈合，苍白的皮肤上也渐渐有了血色。

　　这晚她再一次提出想要出去走走，
　　“你的身体还没休息好”妇人头也不抬的回道，手里仍在摆弄那件改了又改的裙子
　　“我已经好多了，多亏您多日以来的照顾”
　　“如果没好利索就去吹风会留下暗病”妇人说着，抓着裙子的双手紧了紧
　　“我已经...”
　　还没等女人说完，妇人紧接着说道：“裙子也还没做好”
　　“水也已经在烧了”
　　“菜也洗好了”
　　“你到底还有什么需要从外面得到 ？”妇人猛地抬起头，以往永远挂在她脸上的笑容第一次消失了。

　　“我...”
　　“到底还有哪里做的不够好，你甚至都不肯叫我一声妈妈！”
　　“走吧！再也不要回来！”妇人一把将手中的裙子撕开，又抓起一旁的剪刀狠狠的在上面扎了几个洞。
　　女人还想说些什么，妇人却捂紧耳朵一个字都不肯再听，嘴中不断地大喊着叫她离开。
　　在女人僵在原地不知所措的时候，妇人拄起拐杖推搡着将女人推出了门。
　　身后的门彭的一声重重地关上了。

　　太阳已然快要落下，血红的夕阳映着群鸟回家的路，却照不亮她的。
　　女人在原地怔怔的站了一会，扫了一眼周围发现原来这座木屋建在山上。屋子旁立着一座马棚，地上也依稀有一些马蹄的脚印，但却没见到马的踪迹。
　　再不趁着太阳最后的余晖下山，恐怕要露宿山林了。
　　女人叹了口气，回身朝木屋鞠了一躬，下山去了。

　　当天色已然暗淡下来，借着最后一点光亮，女人回头向木屋的方向最后一次望去，恍惚间仿佛看到一个小小的人影站在亮着灯光的木屋前，女人眨了眨眼，那个小小的人影却已然消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