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有疯子骗我怜惜》拾一枝

21、护送

　　千丝楼内的任务千奇百怪各有不同，主要还是寻孩童任务较多，路遥车慢，消息闭塞，京城权贵云集，人贩不敢太岁头上动土。

　　可穷乡僻壤，黄土遍地的城镇没有这般待遇，人贩猖狂，当街就胆敢抢夺妇女幼童，或者夜班山野迷晕路人，将他们卖到京城富裕这等奴隶紧缺的地区。

　　以致闲人行路多慌张，孩童收劣不出巷。

　　千丝楼里的人来着五湖四海，多在江湖走动，见得多看得也多，偶尔见着寻亲画像上的人，便顺手告知其爹娘家人，好有个着落。

　　程拾一这么多年也偶然发现几个被人贩拐走之人，不乏男女老少，世事频发，不少人也瞧不见家人最后一面。

　　她歇了几日，便又接了千丝楼派给她的任务，把富商之子秘密安全护送出城，到指定的地方去。

　　本身镖局既护送银镖也护送人镖，可以全权委托镖局里的镖师，可这位小公子财大气粗，又生性多疑，生怕镖局里的人沆瀣一气，谋划加害自己。

　　又跑去千丝楼雇人保护自己，使两组队伍形成制约平衡这才才安心下来。

　　小公子名为程燃，是京城有名盐商之子，自小娇惯着锦衣玉食长大，总是鼻孔朝天，对人不屑一顾，吃过唯一的苦就只有着奔波劳碌的半月。

　　镖局的人不惯着这位娇贵少爷，对他的吆喝指使不屑一顾，程少爷只能把气撒向跟随着的下人们。

　　一会喊渴一会叫累，一会神神叨叨叫着有人要伤害自己，闹着吵着让所有人把自己围起来。

　　说是简单的护送，实则暗含风波。

　　这一路以来，他们遇上好几波有计划的刺杀和劫持，好几回死里逃生，都被逼近悬崖边了，眼看摇摇欲坠。

　　危急关头是程拾一一手拉住程燃，另一手拿匕首插崖边的石缝，拼死把人救下，撑来支援。

　　经过这一遭，程燃娇纵的脾气收敛许多，也不再左挑右挑没事找事。

　　程拾一见识脾气莫测的顾执，只觉还行，何况程公子的价钱给得相当到位，看在银子的份上，也会对他多一份宽容。

　　奇怪的就是，程燃自此赖上了她，未及弱冠的小公子唇红齿白，目若星晖，一身红衣灼灼，笑起来比春日的阳光还要明媚。

　　程燃不爱在学堂念书，好不容易抢了机会护送贵重商物到父亲指定位置，好向他证明自己，自然巴巴赶着出发。

　　他话极多，像尾巴似地跟在程拾一身后，无论她躲到何处都能精准将她揪出，一时间，程拾一本就丧气无神的眼更不愿睁开了。

　　几乎是看见他便躲。

　　无奈这一路本就要护卫他，走不得远，歇脚的地方也就那么几个，兜兜转转最后还是会被程燃找到。

　　他总爱跟在程拾一身边，少年青春朝气蓬勃，连声音都清脆悦耳，“你怎么总躲着我”。

　　程燃不满极了，非要程拾一坐他的马车，美名曰最大限度保护自己，程拾一被他烦得头疼，只好遂了他的愿，坐在前室。

　　“我爹想让我习武，说我们程家家财万贯，外面有的是豺狼虎视眈眈，得顾好自己安危”，程燃撩开车帘，探出脑袋期待看着程拾一。

　　程拾一昏昏欲睡，也没仔细听他的话，只是点点头，程燃顿时兴奋起来，他白皙的脸旁不知为何弥漫着红，装作若无其事提起，“那，那你当我夫子”。

　　“我不懂教人”程拾一拒绝，“当不成夫子”。

　　“那你当我的侍卫”程燃眼睛亮亮，一眨不眨紧张盯着她，背后的左手指偷摸上她的发尾。

　　“我家有许多银子，我也能给你金子，你要什么我都能给你寻来”。

　　“不可”，程拾一语气放缓，避开那双一点点暗淡的眼眸，认真解释道，“我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不能给你当侍卫”。

　　车轮滚滚碾过，葱郁的树木被耀眼的日光斜照着，程拾一偏侧着脸，她的目光轻轻落在被抛弃的景象，风把头发吹得鼓起，露出温柔好看的眉眼。

　　日光印在她的瞳孔，像点了一点金黄，程拾一像一只暂歇人世的鸟儿，她的自在散漫自洽以及强大的武力，给她披上一层神秘朦胧美感。

　　程燃一时看呆了，直到程拾一抬手把吹乱的发丝别到耳后，他才恍然惊醒，像是躲避什么，慌乱移开眼，耳根爬上一抹红。

　　“我……”程燃张了张嘴，目光落到程拾一剑鞘上“你的剑鞘真好看”。

　　他小声又补充一句，“你握剑的样子也好看”。

　　程燃始终记得跌落悬崖的那日，程拾一一身白衣染血迹，长风把黑发垂得扬起，她眼神坚毅像燃烧着熊熊火焰，从一众黑衣杀手中杀出重围。

　　长臂一挥，将他紧紧握住。

　　那一刻，手与手的交叠，是敲动心脏的鼓槌。

　　“你回去好好学，也能如我一般”，程拾一只当他羡慕，闻言弯了弯眼睛，“不必艳羡他人”。

　　“不一样”，程燃见程拾一木头似得一点也不开窍，嗔怒瞧她一眼，甩手离开，“算了你也不懂”

　　“你就是故意的，故意拿这些话来搪塞”。

　　他赌气般把车帘放下，坐进车厢内，立即有仆人迎上来，端着上好的蔬果送到他面前。

　　“公子莫生气”，小厮将她们的交谈尽收耳内，心道程拾一不识好赖，讨好朝程燃出谋划策。

　　“公子若是真想让程姑娘跟在身边，也有其它法子的，就看轻重缓急”。

　　“闭嘴”，程燃压低声音，毫无在程拾一面前卖乖弄俏的模样，乌黑的眼睛沉沉紧紧盯着小厮，露着几分邪气，“再多说几句我剪了你的舌”。

　　“她不愿就是不愿，由不得任何人逼她，就算是我也不行”。

　　小厮脸色唰一下变得惨白，低着头再也不敢乱说。

　　程燃向来倨傲妄为，对于喜欢的人或物从来都是如同嗅到心仪猎物的猎犬一般，死死咬住不愿松口。

　　时间耐心精力，甚至是权利金钱，都是追逐和拥有需要付出的代价。

　　他一直都是知道的。

　　程燃懒洋洋靠着窗，深蓝车帘被风轻轻吹起，时而佛过脸颊，他喝着小厮递上的热茶，散漫地摊开左掌心，左看看右看。

　　不知道想到什么，忽而满脸通红，沉醉魇足把左手覆盖上脸，深吸一口气。

　　可惜了，这只手不能砍下收藏，程燃遗憾想到。

　　路程随着时间的推移一点点缩短，程燃就算百般不愿，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人离开。

　　车队走走停停，偶尔听下安营扎寨修养片刻，每当这时，程拾一总会独自一人走远练剑。

　　她的剑发精湛，不够轻柔，却是力量与灵敏并重，身姿蹁跹，剑气横秋，有人向她请教，程拾一表情冷淡，但从不拒绝。

　　程燃最爱跟在她身后偷看，然后再热情明媚凑上前来递给她帕子，她拒绝便眼巴巴可怜盯着她看，活像被抛弃似的。

　　最后那些帕子总会无缘无故不知所踪。

　　临走前，程燃死乞白赖非要程拾一给自己刻一个，程拾一技术不行，绞尽脑汁精雕细琢好几日，也只能勉强出个能看的。

　　程燃却很欢喜，抱着木雕不撒手，“程拾一，我很快回京城了，你一定要等我，你不许同别人交好”。

　　“当然”他红了脸，小声道“同我交好可以”。

　　“他们讨厌我可以，你不行”。

　　少年比她略微高了半个头，此时正瞪圆了眼，亮晶晶看着她，“我程家是皇商，家财万贯，你要是喜欢我，就算要天上的星星我也能给你摘来”。

　　程拾一有些听不懂他的交友宣言，只当程燃这一路被旁人避而远之的态度伤到了，虽然自己也没多想跟在他身边。

　　“我不要星星”。

　　她轻声道说，“程公子，你平安就行，我不讨厌你”。

　　终于可以离开，程拾一的心情不由愉悦起来，连话也多了几句。

　　她牵着马，站在大门前，同程燃遥相对视，“护送公子乃是在下职责之内，公子不必挂在心上，江湖路远，有缘相见”。

　　她刚想越上马背，程燃却突然冲了上来，紧紧拉住缰绳不放，他做事向来坦荡随心，一路上各种暗示也没让木头开窍，心急了。

　　眼看即将程拾一要走，不管不顾把话挑明，“不许走，我心悦你”。

　　程拾一呆滞住了，她小心把程燃拽紧缰绳的手拉开 ，无奈叹气“程公子，您只是好奇，对我存着新鲜，如同新到手的玩具罢了，算不上心悦”。

　　她的目光包容温和，激不起一丝涟漪“见惯花圃中名贵娇艳的花，一时看见春日野外成群的野花，也会多看几眼”。

　　“不是这样”，程燃固执反驳，他定定望着程拾一的脸，半响，反而主动松了手。

　　“好吧，只是逗弄你一番”，程燃又恢复成往日那副颐指气使的模样，“我们是朋友，我以后会找你比试”。

　　他果断换了措辞，朝程拾一扬起笑容，精致的眉眼勾勒出笑意，就这么望着她，“我们很快会再见的”。

　　程拾一见他不再执着，暗自松一口气，京城这般大，能不能遇见还令说，她跨上马背，长长的马尾摆动。

　　“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