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枷锁成痂》一只腿的人

131、答案荒诞又真实

　　“他带你来这里不就是为了兴师问罪的吗？你又何必非要我亲口承认…为了羞辱我？
　　我真是小瞧了…小瞧了我唯一的孙子竟然会为了一个男人把刀尖对着自己人！哈哈哈哈呵呵呵…程晚星、程宸羽…你们真是好样的，蛰伏三年、一点痕迹都没有，我都要以为你们那儿戏一样的爱情就到那里了……”
　　程茂笑得扭曲又疯狂，他那只指着程晚星的手早就放了下来，但他却控制不住一直颤抖不止，他浑浊的眼里是突然接受现实的颓然以及区分平常的狂躁。
　　他被程晚星驱逐出了老宅，被管辖控制在这个方寸之地，他可以无理地提出任何要求，却唯独无法获得自由。
　　他被困在了这里。
　　在自己即将七十五岁的时候。
　　被自己二十一岁的孙子圈禁监视。
　　“你为什么要害陈西宇！”柯羽宸紧抓住程茂的肩膀又用力了几分，他也没有意识到自己眼里足够慑人的恨意还有他说出口的话多么地咄咄逼人。
　　程晚星也早在这一变故开始的时候站在了柯羽宸身旁，他轻轻放在柯羽宸不断收紧的手掌上，给予无声的安抚。
　　然后他接替了辖制程茂的行为，更加冷漠也更加强硬。
　　这样一来，程茂才开始重新审度这两个已经茁壮成长的两个被他看着长大的孩子。
　　他们早就在时间的空隙里慢慢摸索，变成了他们最想成为的样子。他们也有着必须为之努力的信念。
　　可能是真相，也可能是向往的未来。
　　“你们两个还是走到一起了？这可是乱/伦，程晚星…程宸羽，你们真的要彼此为对方背负这些骂名吗？”
　　程茂一字一顿慢慢引导着，他在赌一条出路。
　　只是程晚星并没有给予他这一个机会，他回道“他现在是柯羽宸，他和程家没有关系。”
　　柯羽宸和程茂都一顿，随后程茂年老的面庞上堆积的岁月留下的痕迹，满是皱纹的脸上笑得扭曲，嘲道“是了是了，三年前我以为是你们彻底决裂的开始，没想到那其实是我太自大了。
　　你们早就计划好了让程宸羽冠上柯羽宸这个名字然后彻底和程家断了联系？接着用了三年时间你们才完成了这一个契机…一个是执掌程氏集团的总裁，一个是大红大紫的明星？你们真是好啊…打得一手好棋。”
　　柯羽宸直接回道“你说错了。
　　我当初离开，恨过程家里的每一个人，李染的小人谄媚、池霜的诡计算计、程云霆的手段心机、或许还有你的漠视放纵，但我却怎么也不会想到害死我父亲的罪魁祸首不是程云霆而是你！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程茂显然没有想到，柯羽宸是在这个时候才知道了当年的真相，他以为……
　　“所以是你！是你设下的陷阱，你瞒着他……不对！不只是你，还有程云霆！”程茂被事实惊讶地有些趔趄，他后退几步才险险被书桌边沿支撑着已经瘫软下来的双腿。
　　另一边同样大为震惊不知所措的还有柯羽宸，他转过头看向程晚星，就这样两人直直对视起来。
　　柯羽宸在这一刻才明白了为什么三年前程晚星不让自己离开程家还要对上自己的逆鳞让他原谅程云霆。
　　“你故意那样说，是为了让我彻底放下你离开程家？为了我们的破裂迷惑住程茂？所以你当时已经和……和他达成了共识？”柯羽宸说出来的话都有着飘忽的迷茫。
　　程晚星就怕他现在这副模样，其实如今距离真相越近柯羽宸才会越难过。
　　因为那本该三年前就肩负起来的真相在这时才被揭晓，还附带上三年来程云霆程晚星不断付出不断挖掘的全部努力。
　　而他，柯羽宸…只是一个坐享其成的赢家。
　　他不需要负责当初扑朔迷离下程茂的反击，也不需要肩负探寻真相其中所有的代价交换，更不需要每一天活在抓不住真相的苛责旋涡之中。
　　这三年来，每一天都想要找到真相，还一个真相的探索者里没有柯羽宸，但这两个人却也是最爱柯羽宸的人。
　　程云霆和程晚星。
　　一个是陈西宇的情敌，一个是陈西宇的陌路人，却为了柯羽宸身上的责任辛苦蛰伏了三年，在无边的误解和痛苦里摸索挣扎，然后将推倒程茂杀人凶手的直接证据亲手递给受害者家属——柯羽宸。
　　背叛、算计、利欲、误会…所有的起点在这一刻画上句号。
　　“傻不傻？你们都……值得吗…”柯羽宸早就停下来的泪弦再次续上。
　　程晚星没有给出一个答案，只是又走近一步抚上那张被泪水染得透彻的冰凉面庞。
　　“别哭，都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
　　程晚星没有回答值不值得这个问题，因为早在爱上这个人的时候，“值不值得”就已经不再是一个问题，或者说不再是一个选择？
　　因为爱，所以义无反顾。
　　因为爱，才能无坚不摧。
　　“你在说谎！程晚星你是一个畜生！你父亲才不会出卖程家！……他不会背叛程家的！”程茂堪堪支撑起自己的身体，然后爆发出自己所有的力量去改变已经出现的结局。
　　他不相信，这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不相信，早在二十年前他就知道程云霆独身前去林芝市是为了查清楚那件事情，可是那个男人回来后却将那件事完全封锁。
　　程茂当时就知道，程云霆选择帮助自己隐瞒，他选择了程家。
　　也是因为程云霆当时做出了这样的选择，程茂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许了程云霆迎娶柯冉、大办婚礼。
　　然后是抚养仇人的儿子，然后是独揽程氏大权。
　　因为当时的程茂觉得程云霆拥有了捍卫程氏集团的手段和心态，他才选择了退上一步，直到那之后的十八年后，程茂重出江湖选择程氏下一辈的继承人——程晚星。
　　可谁能想到，三年后他亲手培养了一个狼子野心背道而驰的人。
　　可这并不能让这个老人相信，他坚持了大半个岁月的脚步在此刻停下是因为一个可笑的背叛——他的儿子背叛了他。
　　程云霆当初只是为了迷惑他才选择了帮他这个父亲隐瞒罪恶，可明明做这件事情的初衷是为了他唯一的儿子不成为一个爱而不得的笑话！
　　可他的儿子却好像一直在怪他，怪他自作主张害死了陈西宇？怪他毁了柯冉那个女人本身的人生轨迹？
　　他怎么能怪自己？明明他是为了他……
　　程晚星收回停留在柯羽宸脸上的温情，他转头掠过挡在程茂前面的柯羽宸，好像是为了让这个老人认清现实，或者是击败他最后的遐想，程晚星对着程茂已经颓败的身体嗤笑道“你不妨看一看你的邮箱，我来也是为了通知你的。
　　下周一的法院上，希望你还能有如今的气势和信心。”
　　话落，就看见程茂先是被话里的信息惊住，然后才跌跌撞撞绕过书桌来到电脑前。他用好几次哆嗦无力的手指操作着，随即在浏览过一遍又一遍后彻底失去所有力气瘫坐在电脑前的椅子上。
　　这一次，他无法再骗自己，这只是程晚星仗势欺人的行为。
　　他们真的要让他坐牢！
　　对，是他们！这些资料…有一多半都是程云霆二十年前去林芝市搜集的铁证。
　　“你们疯了！都疯了……你们怎么敢让自己的父亲还有祖父去法庭？你们……程云霆他竟然真的……不，不会的，我是为了他啊……”
　　程晚星看了一眼柯羽宸探究又惶恐的眼睛就又看回程茂这里。
　　“这是你自食其果。我们也也只是还了该安息的人一个迟到了二十年之久的真相。”
　　吱呀——
　　病房门在这个时候突然从外打开，房里的三个人同时看了过去。
　　门口往进走的女人显然也被这里的场景所震住，池霜拿着手提包的手腕收了紧，女人现在的穿着打扮倒是比身处疗养院的程茂要好上太多，但是她现在的面貌却让柯羽宸有些难以接受。
　　可以说，现在这样朴素低调的池霜实在是有违柯羽宸脑海里的刻板印象。
　　她不该是这样的，池霜高调刻薄，永远是一副趾高气昂的聒噪模样，也永远在各种行为举止里带着庸俗做作的虚伪。
　　而现在，柯羽宸脑海里只闪现出一个形容词——庄重素雅。
　　程晚星倒没有对这样的池霜投入太多审视模样，而是毕恭毕敬问起来“祖母，……您怎么来了？”
　　柯羽宸也有些错愕程晚星的表现，不过他只当自己是一个透明人，对来者并没有流露出太多情绪。
　　池霜只是愣了一瞬就自然地走了进来并关上了门。
　　她走上前看了一眼程茂瘫倒在书桌椅子的狼狈，然后才看向程晚星，淡淡回道“和你的目的差不多。”而后又对着装自己是透明人的柯羽宸点了点头算是问好。
　　柯羽宸先是被这样反常又平静的见面有所震撼，然后才反应上池霜说的那句话。
　　这一句话似乎是让在场所有人都有了不一样的感触，尤其是程茂。
　　程茂硬是支撑起自己的上半身，浑浊的眼睛盯住池霜，笑道“原来…原来，你们一个一个都盼着我死。”
　　池霜并没有反驳，反倒是一直处于透明状态的柯羽宸挑了挑眉毛。
　　池霜对程茂有恨？
　　但是柯羽宸却一点都没有留下来看热闹的心情。
　　程晚星同样也是，他淡淡回话给池霜，说道“那我们就先离开了，祖母您请便。”
　　说完，程晚星就拉着柯羽宸离开这个已经缠绕太多是非太多恩怨的地方。
　　池霜并没有阻拦。
　　柯羽宸最后也只有麻木和无力，但他依旧听见了那位老人隔着几米的距离似乎是对着自己说了一句话。
　　“程晚星，程云霆从不欠你和柯冉任何…是我、是我啊……”
　　也许这是那位做过许许多多错事的老人，在自己风烛残年后要说的最后一点好话了。
　　柯羽宸不知道程茂说这句话的目的和意义，但他知道一点…老人话里的程晚星早就死掉了。
　　死在那么多人的期待里，也死在那么多人的爱里。
　　他现在只是柯羽宸，也只想拥有人生最后一点奢求而来的幸福。这幸福里没有太多是非太多过往，只有三五好友和一位爱人。
　　是你吗？……我的爱人，程晚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