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边形狂想曲》张苑名

4、第 4 章

　　虽然开学的时候还感到很新鲜，甚至有点忐忑，但蝶豆花很快就习惯了高中生活。在之前的初中里，每个月都有月考，每学期有期中考试和期末考试。但上了高中以后，不仅没有月考，还有好些课是没有笔试的。蝶豆花喜欢这种变化。
　　与此同时，也有另外一些学生觉得不适应高中生活，因为笔试总是比较相似的，用差不多的方式准备就可以了，但是其他类型的考试并不是他们熟悉的东西，他们需要新的应对方式。不过蝶豆花觉得多尝试不同的东西才好玩。
　　显然，初级术法实践课的老师也是这么想的。
　　“同学们，今天我们来练习自由联想型的冥想。
　　“请大家闭上眼睛，把呼吸放慢，轻轻地、自然地呼吸……
　　“今天，我们在一片海洋里冥想。在这片海洋里，我们可以自然地、顺畅地呼吸。
　　“这片海洋是什么样的呢？
　　“海水是什么颜色的？
　　“海里面有鱼在游动吗？
　　“海是清澈的还是深邃的呢？
　　“……”
　　蝶豆花熟练地闭上眼睛，慢慢进入冥想状态。她渐渐放松肩膀，沉下心来，眼前出现了一片浅蓝色的海洋。
　　从远处观赏海洋的人往往可以从视觉上分辨浪的大小，还能判断天空的颜色，但身在海洋之中的人感觉到的却是水波的摇摆——那是远观无法体会到的，大海的心声。蝶豆花渐渐忘记了进入冥想之前发生的事情，沉浸在波浪之中。她体会到一种暧昧的感觉，说不好是觉得凉爽还是觉得平和，又可能是有点快乐，总之她感到自己在这片海洋中格外自在，就好像海把她的身体融化了一样。蝶豆花已经完全听不见老师的声音，而是专心致志地存在于这片水域里。
　　突然，她好像听见了一串气泡鼓动了一下，发出低沉的咕噜咕噜声。蝶豆花下意识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处在空无一人的冥想室里。于是她一下子回想起自己是在上课，可是眼前冥想室白色的墙面变得蓝蓝的，角落里塞着的靠枕和坐垫也慢悠悠地漂浮在水里，落地窗两边的半透明纱帘像水母的裙边一样微微起伏着。蝶豆花仔细一看，一扇纱帘下面的墙角处正在冒着气泡，她想要过去看看，随着这个念头，她的身体就自动飘向了墙角。还没来得及怀疑自己游泳为什么毫不费力，蝶豆花先伸出手想要捂住正在进水的墙角。没想到墙面脆得像烤出细密孔洞的小饼干，被蝶豆花这么一戳，就直接分离开来。
　　这下墙和地板都被分开了，各自在海水里起伏，靠枕和坐垫们飞得到处都是。蝶豆花赶紧冲过去把它们抓回来，一路上被纱帘劈头盖脸地拥抱了好些次。最后她把乱飞的小物件都打包进地毯里，幸好地毯在水里也很好卷起来，蝶豆花没费什么力气。然后她抱着地毯在海水中沉思了起来：这里是哪？我在干什么？为什么我可以在水里呼吸？
　　她想了一会没有结果，决定放弃思考，把地毯用窗帘系带绑好，就在海水里玩了起来。她试着把几面墙拼回去，但是墙缝没法粘合，地板也总是浮动。蝶豆花有些泄气，干脆一巴掌拍在地板上。
　　地板卷了起来！蝶豆花惊讶地看着它，然后脸上露出一个自信的坏笑。她把地板的角牵起来，折到另一边，然后把中间的折痕踩实。一来二去，她叠出了一个地板材质的纸飞机。蝶豆花往四周望望，都是海水，蓝得晶莹剔透，于是她随便选了一个方向，把纸飞机的头对准那里，然后双手抓住飞机边沿，脚蹬身后的墙面，像一支箭一样飞了出去。
　　木地板飞机迅速掠过一大片海水。渐渐地，蝶豆花觉得自己刚刚选的方向是向下的，因为海水的颜色渐渐地变深了。蝶豆花往很远很远的前方望去，发觉最深处像是一片漆黑，她心里生出了一点忐忑，但是没下定决心停下来，所以她按着自己有点扑通扑通的心脏，趴在纸飞机上继续向前。
　　过了一会，蝶豆花发现海水并没有变黑，只是颜色越来越浓郁了，变成了胶质一样的蓝，然后变成了宝石一样的蓝，变成了油画颜料一样的蓝。木地板也逐渐变得卡通了起来。蝶豆花疑惑地望来望去，然后看到自己的手臂变成了一张平平的纸。她抬起纸手碰了碰自己的脸，发现脸也变得平平的。当即，蝶豆花大叫一声：“啊————————”

　　然后她就醒了过来，发现自己正维持一个捧脸的姿势趴在冥想室的地板上，前面的同学纷纷回头，向她投来惊恐的目光。
　　术法实践课老师笑眯眯地蹲在旁边，问她：“蝶豆花同学，你在冥想里看见了什么呀？“
　　蝶豆花用两只手比划了一会，然后回答：“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
　　老师仰头笑了一会，让她下课以后跟着去中级术法实践课的教室，路上讲。蝶豆花点点头，对周围同学投过来的疑惑、羡慕和打量的目光假装视而不见，故作正经地看向前面的投影屏。
　　下课之后，老师带着蝶豆花去中级术法实践课的教室，蝶豆花把自己刚刚的经历如是这般地跟老师描述了一番，老师哈哈大笑，称赞蝶豆花十分胆大，居然敢只身探索那么远。
　　蝶豆花问老师自己是不是做了危险的事，老师摇摇头，说在教室里老师是会叫醒她的，所以不用担心，但是如果以后自己进行冥想，确实需要注意，这些在中级术法实践课里都是会讲的。
　　“好了，蝶豆花同学，很高兴在这几周里我可以做你的冥想老师，接下来每次术法实践课你要记得到中级班的教室上课哦。”老师微笑着说。
　　“好的老师！”蝶豆花重重地点头。
　　“刚开学的时候总会有几个好苗子脱颖而出啊，这不又来了一个。”一阵像弹珠滚动一样清脆的声音袭来，蝶豆花回头一看，是一个穿着和初级术法实践课老师差不多的红色裙子的老师。
　　“老师好！”蝶豆花说。
　　“真不错，”那位老师说，“来，我给你拿一下你要看的课件，这些是这个学期已经讲过的内容。中级课大多数时候是自由实践的，不用担心会落下进度，反正你肯定是个悟性很好的孩子，没有问题。“
　　蝶豆花拿上课件，匆匆忙忙地跑回班级教室。下一节手工实践课已经开始了，不过班长提前和老师说明了蝶豆花要升到中级术法实践课的事，老师点点头就让蝶豆花赶紧回座位了。
　　“那么我就不再多重复手工实践课的重要性了，同学们，这节课，我们就要正式进入实践的部分，开始学习制作正十七边形的纸模了。首先，我们来看一段示范动画。”
　　老师一边在台上讲着，蝶豆花一边尽量小声地把拿到的课件塞进书桌。紧接着，一段轻快而富有节奏感的音乐响起，教室前方的屏幕上出现了一个金色的光点，它随着音乐画出一条条辅助线和一个个圆，很快就几乎占满了黑色的背景。每次蝶豆花以为这次总该差不多了，就发现原来刚刚的一切只是为了引出一条新的辅助线。最后，蝶豆花好不容易看见了正十七边形的一条边，然后它被复制了十六次，组成了一个正十七边形。
　　看着屏幕上令人眼花缭乱的线条，听着一阵轻轻把憋着的气呼出来的声音，手工实践课老师满意地笑了笑，吓唬小朋友们：“这就是尺规作图画出一个正十七边形的过程，接下来，我们把这当中涉及的证明过程讲一遍，然后同学们回家背诵——那当然是不可能的。”
　　课桌间飘出几声“吓死我了”之后，老师指挥学生们翻开课本：“我们搞实践的，最重要的是技术熟练，成果完美，不需要了解那么多原理，更不需要把原理背下来。背下来也跟手上的技术没关系，那只是一种偷懒，在我的手工实践课上，我只想看到你们制作出来的完美模型！
　　“制作正十七边形的任何模型，都要先从画正十七边形开始，这是基础中的基础。正十七边形的尺规作图分为七个阶段，大家可以在这一章节里面看到。相信大家初中的时候都已经学过尺规作图的方法了，那么我就不再集中讲解了。接下来，同学们拿出自己的绘图本、铅笔和尺规，照着书开始画，有任何问题都可以随时举手，老师会过去给你们解答。
　　“同学们，画正十七边形对于任何初学者来说都是一件有难度的事情，一开始画不好是非常正常的，遇到问题要积极解决，不要气馁！保存好自己的画图草稿，最后平时分里会从草稿里面选画得比较好的出来给大家拉一拉分数。
　　“最后，请同学们记得，不要急，宁愿画得慢一些，也要尽可能地在每一步保持精准。这样才能养成好的习惯，虽然一开始看上去会比别的同学慢，但最后反而是事半功倍的。那么话不多说，开始吧！”
　　蝶豆花心说手工实践课老师可真是话讲得最多的老师了，不过她转念一想，如果每个同学都有问题要问的话，老师可不就是一直要讲话吗，难怪他这么爱讲话了。她在桌肚里翻找了一会圆规盒子，然后把它从一叠教科书下面挖了出来。
　　把圆规拿出来摆在桌面上以后，蝶豆花做了两个深呼吸，把教科书竖在前面，在绘图本的第一页纸下面垫上塑料垫，然后郑重地画下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