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只是玩物》渡重山

4、哑巴美人

　　清净有这份心，却没这个机会，两人说话间男人就下楼了，单手边打领带边打电话，径直走向大门。

　　林姨端起一杯豆浆和几碟小点心放在桌上，冲他笑笑：“殷少爷，再吃点东西吧。”

　　清净抬手握住温热的玻璃杯，扭头看向窗外。

　　风停了，只有雨还浠沥沥下着，门口老树的叶子一夜被吹落大半，散落在别墅门前，尾号836的黑色轿车从车库缓缓驶出。

　　汽车沿着盘山路一直下行，很快就消失不见了，他收回目光，仰头喝掉豆浆又吃了一块栗子糕。

　　回到二楼主卧，清净从床头柜上拿起手机，按亮屏幕，两条消息先后弹了出来。

　　[赵澜语：贺少……对你还好吗？宴会上看到你，没来得及打招呼你就走了。]

　　[妈妈：宝贝，明天降温，多穿点。]

　　清净坐到床边先点开了赵澜语的信息，想了想，回道。

　　[还好，昨天有事就走了，你呢？]

　　赵澜语是他为数不多的圈内好友，万荣酒业家的小儿子，跟他同岁。赵家大哥和殷大哥关系不错，经常带弟弟去殷家做客，一来二去他们就熟悉起来。

　　殷家公司闹出管理层内斗丑闻，股价狂跌以后，清净忙得焦头烂额，两人联系少了许多，结婚的事他没有主动跟任何人说，但显然，对方已经知道了，上流圈子是没有秘密的。

　　接着他点开妈妈的消息，回复：[好，妈妈也注意身体。]

　　其实清净挑食这件事说起来，还和清净妈妈，董睿真女士有点关系。

　　与贺家几世积累不同，殷家家业是殷家夫妻二人白手起家，一点点打拼来的，两人一直以来也很恩爱。

　　殷父离世后，一个和清净同龄的私生子蹦出来，让董女士彻底崩溃，丈夫和大儿子死了，自己一直引以为傲的无暇婚姻原来也只是一摊烂泥。

　　她无数苦水只能跟清净去吐，头两个月更是寻死觅活，被送去急诊抢救两次，而彼时清净不但同样痛苦，更要撑起公司得耐心安抚妈妈，一个月内就瘦了十多斤。

　　巨大压力让他吃不下东西，可私生子拿着父亲遗嘱正蹦跶得厉害，他只能强逼着自己吃饭、工作，吃不下就硬塞，吐了就再吃，如此反复。

　　等董女士努力走出阴影，着手工作时，清净已经变得极度挑食。

　　平心而论王叔的厨艺很好，他完全可以胜任这份工作，吃不下是自己的原因，要是真害他丢了饭碗，清净于心不忍。

　　他哥哥殷清业生前曾经这样评价贺江横，‘贺家这个继承人不得了，眼光狠辣，做事手段更是雷厉风行’。

　　所以清净只纠结了一小会儿，便点开男人的微信，噼噼啪啪敲起字，生怕自己耽误一会儿，王叔就收到辞退通知书了。

　　今天是我胃口不好，以后会好好吃完饭，别辞退王叔。

　　嗯，他沉吟片刻，想了想，又在句尾加了两个字，点击发送。

　　[慵归去：今天是我胃口不好，以后会好好吃完饭，别辞退王叔，好吗？]

　　慵归去这个昵称出自清净很喜欢的一首词，玉楼金阙慵归去，且插梅花醉洛阳，他给自己选的头像是一抹浅青色云雾。

　　而贺江横的昵称就很简单粗暴了，单独一个贺字，头像是个纯黑色方块，与清净的风格完全不同。

　　信息发完不到几秒钟，只听叮当一声，微信界面里黑色头像上多了一个小红点，清净抬手点开。

　　[贺江横：晚上回去再说。]

　　对方既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

　　黄帝内经中有句话叫，旦慧昼安夕加夜甚，意思就是人生病以后，早晨症状会减轻，白天病情平稳，傍晚时症状加重，到夜里最严重。

　　清净完美按照教科书生病，到了下午四点钟左右的时候又开始隐隐发热，吃过一片退烧药抱着被子酣睡起来。

　　等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了，床头放着一杯水，他揉揉惺忪睡眼，想到的第一件事是，贺江横回来了吗？

　　他穿上拖鞋拿好手机，站起身往外走。

　　楼下大厅电视播放着晚间财经新闻，贺江横戴着一副银边眼镜，坐在沙发上滑动平板电脑，左手有节奏地轻叩扶手。

　　一个三十岁左右，西装革履的寸头男人站在沙发后做汇报：“本季度营业利润同比增长13.45%，归属于公司股东的净利润同比增长21.66%……”

　　“不错，今年财报先压压，不要放出去。”

　　这个寸头男清净认识，姓陈，是贺江横的特助，当初结婚合同就是他送到自己手上的。

　　贺江横听到脚步声，抬眸见是清净睡醒了，放下电脑冲他招招手，待人走过来，拉住胳膊一拽，直接把他抱到自己腿上。

　　捏捏睡得红润的嫩嫩脸蛋，问道：“下午又烧了，还难受吗？嗯？”

　　清净刚睡醒再加上生病后思维有点迟钝，先顺着男人的问话摇了摇头，然后才反应过来两人现在是什么样的姿势。

　　睁着一双水光潋滟的大眼睛，瞟过身后低头眼观鼻，鼻观心，装作木头人的陈特助，耳根红了一片，偏过头，挣扎着就要站起来。

　　“不是要讨论讨论厨子的事？”

　　清净安静了，压下心里的尴尬和别扭，转头看他。

　　怀中人皮肤细腻，凑近了也看不见什么毛孔，白皙光洁像剥了壳的鸡蛋，大眼睛忽闪忽闪，明明什么都没做，贺江横心底却软成一片。

　　不能说话、生着病又刚刚睡醒的清冷大美人，怎么看起来这么乖？让他想起以优雅可爱著称的德文猫。

　　要是这样的话，就算一辈子都是小哑巴，倒也不是坏事。

　　凑近轻啄红唇：“厨子可以不换，但你要做到一件事。”

　　清净拿起手机，在备忘录里打出两个字，递到他面前：[什么？]

　　贺江横扬扬下巴，目光落在沙发前的玻璃茶几上：“把它们吃了。”

　　顺着男人目光看去，清净这才发现面前茶几上此时正摆着十来个小碟子，每个碟子里都盛着精致菜肴，什么菜系都有。

　　酸梅鸭、虾饺、炖鸽子、东坡肉、烧腊……

　　全都吃完？

　　他眼睛微微睁圆，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男人。

　　嗯，圆圆的浅灰色眼睛，像是德文猫炸了毛，贺江横抬手拨拨他发梢。

　　“每样吃两口就行，遇到吃不下的可以吐。”

　　清净松了一口气，点点头，撑起身子准备从男人腿上下去，坐到旁边去吃，谁知对方手臂一紧，钳住他不让动。

　　“就这么吃吧。”贺江横被他的眼神逗笑了，覆在他腰间的大手揉捏两下。

　　什、什么啊？陈特助还在！

　　清净又羞又恼，左手按住男人作乱的手，右手拿起手机打字：[不要！我下去坐着吃！]

　　眼见大美人急得脸都红了，贺江横撒手：“好吧。”毕竟人家还在病中，是得让着些，气大伤身。

　　清净坐到沙发上，拿起筷子和小瓷碗，犹豫着夹起一个虾饺，送进嘴里慢慢咀嚼，对于海鲜类他接受度还算可以，就从虾饺开始吧。

　　这虾饺做得很好，面皮薄而筋道，一咬下去里面的虾仁脆嫩爆汁，鲜咸不腥，咽下去后，他抬眼看向贺江横。

　　男人点点头：“可以了，下一道菜。”

　　清净又去夹酸梅鸭，酸梅酱炒出来的鸭子肉酸中略带一点点膻味，但总体来说味道还不错，能入口。

　　第三道菜，东坡肉，肉块红润油亮，夹起来的时候一颤一颤的，像果冻似的，可吃进嘴里油脂味道却有点重，清净忍不住把肉吐到了茶几旁的垃圾桶里。

　　男人抬手递给他一杯清水：“没事，下一道。”

　　一样一样吃过去就算每道菜只吃几口，清净也几乎饱了，最后捧起一碗蔬菜粥慢慢喝起来。

　　贺江横摘下眼镜放在茶几上，开口道。

　　“粥全喝完。”这是对清净说的。

　　“说说吧。”这是对陈特助说的。

　　陈特助翻开手里的黑皮本子，利落道：“十四道菜，殷少爷吃进去十道，吐出去四道。其中吃了两口及以上的大部分菜品，出自满月斋主厨苏师傅之手。”

　　满月斋？

　　清净抬眼，那家人均消费以万起步，要预约三个月以上才能吃到的私房菜馆？他去过，不过那家店不是不可以外带吗，男人是怎么弄回来的。

　　这边他还没想完，接着就听男人说道。

　　“那就把人请来吧，他是怎么给肉去腥的，这法子让家里厨子好好学学。”

　　清净喝粥的动作顿住了，面露惊讶，请来？家里？教王叔？

　　贺江横见状，以为他是惊讶于名厨也能请进家，还让对方传授厨艺，微微勾唇。

　　“宝贝，有钱能使鬼推磨。”

　　而清净此刻想的却是，自己一个宠物，也值得贺江横这样费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