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魔》狐九梦

16、第 16 章

　　“师兄！墨师兄！”

　　睡梦中，似隔着水面传来的呼唤，多少显得有些许模糊。

　　也不知是何年何月，总有那么一个小姑娘跟在自己身后一声又一声的师兄师兄的喊着。

　　后来，小姑娘长大了，有了自己的小心思。再见自己的时候总是一副趾高气昂的骄纵模样，毫不掩饰对自己的厌恶与不喜。

　　墨思瑶知道是为什么，可他从不愿低下头来好好跟小姑娘说些什么，解释彼此之间的误解。

　　那时候的墨思瑶在想什么呢？

　　其实很简单，他只是觉得这小女儿的心思有些单纯可笑罢了。不屑理会。

　　只是墨思瑶从未想到，人与人之间的离别来的如此突兀，如此猝不及防，如此...让人毫无准备...

　　“馨儿！馨儿....”

　　荒山之上，被燃烧殆尽的枯木遍地焦黑。

　　小小的人，便倒在一片狼藉中，周身染血。

　　这大概是墨思瑶这辈子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看到那记忆中的小姑娘如此狼狈，如此脏乱的模样...

　　果然，小姑娘家家的，不论乖巧或骄纵就该永远漂漂亮亮干干净净的才让人觉得舒心。

　　“馨儿....”

　　哽咽声从墨思瑶口中一声又一声的呢喃而出。

　　他抱着蓝馨渐渐失去温度冷却僵硬的身体，一遍又一遍的唤她，以为还能如往常般得到对方的回应。可耳边除了崖口呼啸而过的山风便只有身边一声一声狂躁低吼的从云虎的吼声。

　　无人回应他的呼唤。

　　“徒儿...”

　　也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墨思瑶喉咙也干哑的呢喃不了一个声音时，一只手忽然塔上他的臂膀，他听来人道：“是为师来迟了....”

　　“师尊....”

　　本已无声的墨思瑶硬生生吐出一口血，他抬头看着老者，只张口极低的唤了一声，人便两眼一黑，倒地不醒。

　　【墨师兄！】

　　黑暗中，一声呼唤如破空而来的一束光惊醒了紧闭双眼的人。

　　“馨儿？”

　　墨思瑶看着出现在自己眼前的人有些讶异的出声道：“你还在啊...”

　　【嗯】

　　蓝馨点点头，似未察觉他的异常道：“裴师兄很担心你呢，你还不赶快醒来吗？”

　　“我现在不是醒着的吗？”墨思瑶有些奇怪道。

　　蓝馨却摇了摇头，笑看着他道：“墨师兄，你真的不记得发生什么了吗？我已经死了，死了很多年。这些年，你和裴师兄因为这件事也离彼此远远的，我都知道的。可是墨师兄，我从没怪过你们任何人。你们为什么要因此耿耿于怀呢？”

　　“......”

　　墨思瑶的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突如其来的耳鸣让他听不清蓝馨的话。他只是呆愣愣的看着记忆中的少女，一脸平静的说着话，一边困惑自己到底为什么会来到他的心境之中。

　　蓝馨自然不知道，从最初开始，进入墨思瑶少年心思的人，从来不是裴清寒。

　　只是因着堪破她的少女心思，年少的墨思瑶才选择了将自己未能萌芽的爱恋尽数压下，只保留了最纯粹的师门之谊。

　　一直以来，他努力保持裴清寒与自己的距离，也是怕蓝馨在得知实情后会心碎落寞。

　　三个人，怀揣着心思各异的思量，在这场名之为情的漩涡里浮沉不能。

　　只是这份心思，却又因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陷入了死一般的循环之中，没有出路。

　　“馨儿”

　　待耳聪目明之后，墨思瑶眷恋的抬手想要触碰少女的面颊。只是蓝馨却侧身避过，背对着他说：“墨师兄，醒过来吧。放下馨儿，试着去看看身边的人吧。他在等你，等了很多年。我...我也想去该去的地方了...也许，我们很快就会再见面呢？”

　　黑暗中，有一滴水落下的声响在耳边炸响，蓝馨就那样慢慢在墨思瑶眼前消散。但随之而来的，是突破牢笼的清风拂面。

　　有花草的清香争先恐后传入他的鼻息。

　　也有山川河流的风声水声，涌入他的双耳。

　　随之而来的，还有最熟悉的温柔缱绻的一声呼唤：“阿瑶...”

　　睁开眼，不出意外的看到裴清寒那一脸担忧的面容。

　　墨思瑶轻轻吐出一口浊气道：“你还好吗？”

　　裴清寒闻言，微微一愣，道：“还好，并未受伤”

　　“嗯”

　　墨思瑶点点头，不再言语，只是定定看着裴清寒。

　　被一个人如此目光灼灼的盯着看，是个人都会略感不适。因此裴清寒便按耐不住的开口问：“怎么了？为何如此盯着我看？”

　　墨思瑶张张口，又像想到什么似的摇摇头：“没事，只是有点...饿了...”

　　“那我去给你找些灵果来”

　　“好，劳烦裴师兄了”

　　修者入道便可辟谷。墨思瑶如此说不过是为了支开裴清寒，但裴清寒自认为他伤势过重需要灵物温养是以也不曾多想，直接去了山中寻灵果去了。

　　他走后，墨思瑶呆呆看着空虚一处，略一整理便知自己可能是重回到了一切悲剧尚未发生之时。

　　又或者，是即将发生更大悲剧的那一刻。

　　蓝馨死了，依旧死于妖魔之手，死在他们第一次历练下山的时间里。这似乎意味着未来的不可更改。

　　可师尊还在！苍穹派还在！

　　一切似乎都还未走上绝路。这是不是也意味着，这一次，自己也有重新选择的机会？

　　是要独自力挽狂澜？还是远赴他乡隐世而居？这似乎也并不是一个可以犹疑取舍的问题。

　　墨思瑶想到未来裴清寒的所谓所谓，终是闭了闭眼，咬牙撑起身子。

　　他下榻走出房间，映入眼帘的便是漫山遍野的一片红，似血般的红......

　　他该走的，走的远远的。从此再不问世事，也不踏足修真界。如此潦草一生的偏安一隅，对任何人都是好事。

　　可...

　　当墨思瑶的脚步停在山门前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他走不了。

　　他无法放下苍穹派，放不下师尊，放不下后山的红枫林，放不下与这里留下的点点滴滴，属于自己存活于世间的痕迹！

　　可更放不下的到底是什么....

　　在这一刻也显得无比清晰。

　　是无可奈何也好，是自投罗网也罢。

　　或许，这就是他要走的道路。

　　无论重来多少次，义无反顾，孤注一掷的...

　　必须要咬牙前行，走到他身边的一条死寂的道路！

　　“呵”

　　终是迈不开那一步的墨思瑶嗤笑了自己一声，转身向来时路走去。

　　离开山门前的他没有回头，也自然不会发现，在山道一侧，隐藏在黑暗中的裴清寒目光灼灼盯着他离去的背影，面色阴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