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行》仓芈

23、023

　　“我带你去桥上看看。”紫幽月拉着夜光，一直向上飞。
　　丁香花园很大，绵延不绝。
　　到达一定高度时，夜光看到了紫幽月说的桥。
　　桥很长，弯弯曲曲，绕行在丁香花树的树冠间。
　　花园并不是一马平川，有平缓的起伏。长桥也就跟着平缓起伏，像蛰伏的蟒。
　　“悬空的吗？”夜光问。
　　“嗯。”紫幽月拉着夜光在桥上落下来，“浮桥，带有蒲公英的祝福——轻松自由，所以很轻，用丁香花树固定。人落在上面，也会变得很轻。”
　　桥是木质。夜光试着在上面跳了跳。果然身体轻盈，脚底带有弹性，像是并没有真的接触桥面。
　　磁悬浮那种？
　　紫幽月牵着夜光走到扶手边，燃起一坨灵力点入栏杆顶端拳头大的装饰圆球内。幽幽亮起时夜光才发现，那是一朵蒲公英毛球，绒绒的招得人手痒。
　　夜光把丁香花枝递给紫幽月，自己振动背上的百合花瓣飞高一点儿，空出两手冲着蒲公英毛球使劲揉搓了一番。
　　紫幽月被逗笑，也在毛球上撸了撸，“小时候，我最喜欢上桥来玩。在桥上就能把整个花园看遍。”
　　她向远处看去。夜光也跟着向远处看去。
　　长桥不时被丁香花树树冠掩映，各种颜色的花，在夜色中有种弥散的柔和。
　　更远处，还能看到居住区稍高一些房屋的房顶。
　　“这里真大啊！”夜光感叹。
　　“嗯，三、四千亩呢，光居住区就建了好几个。”紫幽月顺着桥前行，左边走走，右边走走，不断去点亮桥两侧栏杆顶端的蒲公英毛球。
　　是做梦吧？
　　现实里怎么会有这样的景象呢？
　　嗯，现在是晚上，是做梦的。
　　夜光呆呆的，下意识捏起拳头塞进嘴里一啃。
　　“嘶——”
　　好……痛……
　　紫幽月一回头，丢了丁香花枝快速返身回来，蹲下身，啼笑皆非地拿起夜光的手，燃起一点儿灵力朝夜光咬伤的地方一点。
　　伤痕消失。
　　紫幽月松了口气，还温柔地替她吹了吹。
　　夜光哭丧着脸，“变成小孩后，我的智商好像也退化了。”
　　紫幽月在夜光头顶揉了揉，“那就好好做你的小孩儿，反正在我眼里，你就是小孩儿。”
　　夜光下定决心，“那我还是叫你姨姨吧。”
　　好羞耻……
　　但借繁丝的小萝莉外貌盖脸，认真体验在喜爱的目光中做团宠的感觉，可以抵挡这份羞耻。微笑.JPG。
　　紫幽月笑眯眯地又在夜光头顶揉了揉，“哎呀，忘了带虚土饼给你吃。”
　　被点亮的蒲公英毛球又一朵朵熄灭。
　　“我们再来点。”紫幽月牵着夜光的手起身。
　　经过被紫幽月丢掉的丁香花枝旁边时，夜光又给它捡了起来。
　　她还等着要看出了园子，它会怎么样呢。
　　“所以，姨姨也是医生吗？”她紧赶两步，贴回等着的紫幽月身边。
　　“不是。”紫幽月一边照顾着夜光的小短腿，慢悠悠去点蒲公英毛球，一边解释，“最开始我跟着妈妈生活的时候，以为会跟妈妈一样做个医生。可后来才发现，我对制药更感兴趣。所以妈妈就把我送去跟爸爸一起生活了。”
　　“哦——”夜光找回了小棉棉那慢悠悠的腔调，不是模仿或表演，而是因为真心喜欢而自然运用，“原来紫不为——公公，是制药师——啊。”
　　嗯，小棉棉式断句也回来了。
　　“等一下，等一下。”紫幽月忽然蹲下身，抱紧了夜光，在她颈窝处使劲蹭了蹭脑袋，“太可爱了！太可爱了！”
　　“姨——姨？”夜光不明所以。
　　“啊啊啊啊！”紫幽月恨不得把夜光抱没了才好，“好可爱！好可爱！”
　　好，明白了。
　　夜光恶趣味地加大火力，挠痒痒似的在紫幽月后脑勺上轻轻搔了搔，“姨——姨，才可爱——”尾音拉长，还上扬。
　　又有睡意袭来，又被薄荷叶清凉碾压。
　　不过这一次，睡意的威力增强了些，而薄荷叶的威力减弱了些。
　　“谢谢你……”紫幽月的声音忽然低了下来，闷在夜光颈窝处，“谢谢你让爸爸妈妈聚到了一起。”
　　“姨——姨的爸爸妈妈，嗯……”夜光迟疑了一会儿，还是问了出来，“是——，离婚——了吗？”
　　紫幽月摇着头，在桥面上坐下来，“他们没有结婚。”
　　夜光也坐下来。
　　点亮的蒲公英毛球又一朵一朵灭了。
　　紫幽月一勾手指头，一朵蒲公英毛球脱离栏杆顶端，飘落到紫幽月面前。紫幽月点了更大一坨灵力进去。
　　夜光戳了戳亮幽幽的毛球，“亮不了，好久——呢。”
　　她觉得自己真的成了小孩儿，一个已经三岁，但口齿还不够伶俐的慢悠悠的小孩儿。
　　真好啊……
　　可以做个小孩儿……
　　可以被人爱着做一个小孩儿……
　　“据说从前是有专人点灯的，有专门的点灯魔法，整个桥上的灯都会点亮。但我出生的时候，这里就只有我和妈妈，所以我没见过那样的景象，只能塞点灵力进去凑合着玩。”紫幽月微笑着拨弄蒲公英毛球，“不过还是很好玩的。一朵一朵亮，一朵一朵灭。我跟妈妈一起，可以玩上很久。”
　　“我，听不懂——呢。”夜光无辜地眨巴眨巴清澈的大眼睛。
　　紫幽月就坏笑起来，一指头戳上夜光额头，把她戳倒了。
　　夜光摊手摊脚仰躺着，咯咯咯咯笑起来。
　　触目所及，是亮晶晶的夜空。
　　“好——多星——星呢。”她慢悠悠地叹。
　　紫幽月把亮幽幽的毛球搁到夜光肚皮上，毛球就跟着夜光的肚皮一起一伏。
　　夜光忽然又坐了起来。
　　不行，万一睡着了怎么办……
　　毛球滚下来，被紫幽月捞住，“呀，捉住了。”
　　两个人一起笑起来。
　　笑完了，紫幽月遥望家的方向，慢慢地说：“其实妈妈那栋楼，是为爸爸买的。
　　“爸爸喜欢安静。妈妈觉得这里没人，不影响他制药。
　　“但爸爸还是喜欢山上。那里是紫家的制药基地，有很纯净的‘心无杂念’的气场。
　　“紫家世代制药、行医，是很有名望的家族。家族里最受重视的就是爸爸那样的花药师——就是上次跟你说的，用花炼药术制药的人。”
　　“就是用，花的枝——，叶——，皮——，根——，制药吗？”
　　“嗯。少量的也会用到花。”
　　“你——们这里的医生，都——能号出病人的情——绪吗？”
　　“很厉害的医生里有一部分能号出个大概，比如我妈妈，和这次一起过来堂哥紫天财。”
　　“好——厉害！”夜光捧场地拍了拍手。
　　紫幽月笑了笑，“妈妈的家庭很普通，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她就是普通家庭里对医学感兴趣、碰巧天赋也不错、又拜了个好师傅的人。是个喜欢到处跑的性子，哪儿也呆不长。偏偏喜欢上了爸爸。
　　“爸爸说，妈妈缠了他很多年，还保证不会影响他制药，他做什么决定都不拦着。他被缠得没办法，就跟妈妈好了几年。
　　“妈妈说，爸爸那么难追的人，如果不是真的喜欢她，不会跟她好的。
　　“他们两个就一起在妈妈买的楼里住了两年。
　　“两年后，爸爸就被妈妈赶回山上去了。
　　“他不知道妈妈怀上了我。”
　　她忽然狡猾地笑起来，凑近了夜光耳边说悄悄话：“其实我妈打得最大的主意，就是生个爸爸的孩子，结不结婚的无所谓。她很高兴地一个人带着我做单亲妈妈，以为我会是个又会行医又会制药的神童。结果我是有兴趣，但是天赋不够。”
　　她垮下脸，“我有点笨的，虽然他们两个都说不介意。”
　　说完又一抹脸，抹回她幽静文雅的样子，“还是这个样子适合我。”
　　夜光扑进紫幽月怀里，试图把她萌翻，“我，喜——欢姨姨。”
　　“姨姨也喜欢你。”紫幽月很响地在夜光额头啵了一个。
　　喜提初吻的夜光有点害羞地捂住了额头。
　　这两个，一个敢撒娇，一个敢接招，总之很登对就是了。
　　“后来呢？”夜光问。
　　“好，我接着说。”紫幽月把夜光圈在两腿间，搂着她，摇啊摇，“这个紫家吧，挺没架子的，对我爸我妈的感情并不插手，合就合，分就分，随便他们自己。
　　“后来我妈带着我到处跑……”她回忆起来，“啊，还是很愉快的。”
　　她评价：“我妈是个有趣的人。”然后接着说，“但是我行医不行，非要学制药。这个我爸在行啊，所以我妈手一挥，就把我送去紫家了。”
　　她挥了一下手，自顾自地乐：“这下我爸知道我的存在了，他好像……”她琢磨着，“有点生气？”
　　她想了想，还是没想明白。
　　这么多年都没想明白，也不耽误她活得挺乐呵。于是摆摆手，丢去一边了。
　　“反正总是问我妈的情况，还夸我妈把我养得挺好。”她又陷入回忆，“啊，还是很愉快的。”
　　然后做出评价：“我爸也是个有趣的人。”
　　然后呆住。
　　先是有点茫然，随即大彻大悟：“所以两个聪明又有趣的人，负负得正，生了我这么个平凡又无趣的人吗？”
　　“负——负得正！”夜光握拳，“亲——生的！”
　　紫幽月也握拳，“嗯！铁证无疑！”
　　刚喊完，拳头就泄了力，软绵绵落下来，“他们其实差点就结婚了的。
　　“跟爸爸在一起的时候，我要是想妈妈，也会和妈妈住一段时间，这样两个人就有了些交集。后来爸爸就说，要不结婚吧。
　　“可说完这话不久，爸爸就失踪了。谁都不知道为了什么，去了哪儿。
　　“等过几年他再回来，妈妈就说什么都不相信他了。他还是没有解释他为了什么，去了哪儿。妈妈也懒得问。
　　“反正这两个人现在相处，其实能看出来有点不对付。”
　　她声音放低，低到几乎只有自己能听见：“唉……我恐怕有点贪心……我想他们在一起……”
　　夜光安慰地抱住紫幽月一条胳膊。
　　安慰人这件事她业务还不熟，想到能做的只有这个。
　　紫幽月却又振作起来，“但是妈妈马上要去山上了，两个人要近距离相处了。山上风景很美，是个很好的地方。”
　　随即又愁眉苦脸地自言自语：“妈妈会不会生气那里根本不是她以为的安静，明明还是有很多人的。”
　　然后慢慢扭过夜光的脸，让她迎上自己精明算计的目光，“嘿嘿嘿嘿，有你在，会好很多吧。”
　　“嗯！”夜光任重道远地用力点一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