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你星辰》陆依山

2、第 2 章

　　现场汇报比想象中耗时久，颜景星看着往前几步紧挨着护栏，时不时回头与几个一起来的部门负责人商议的江晚辰，担心他这个大高个，一不小心给栽下去了。
　　颜景星自觉接下来的工作与自己关系不大，往旁边挪了挪，跟往中间挤的卓路接上头。
　　卓路眨眨眼，“景星哥，啥情况？”
　　颜景星挑挑眉，“看不出来吗，指点江山呢。”
　　卓路眨眨眼，“我有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颜景星挑挑眉，“你中和中和，整理成一个消息告诉我，多的不要。”
　　卓路低头，“咳咳...”
　　颜景星默契回头，对着看过来的江晚辰一点头，“江局，有需要我做补充说明的吗？”
　　江晚辰目光在颜景星冻红的鼻尖停留了一瞬，点点头说：“我们去会议室吧，我想听听你们的想法。”

　　清风集团九楼会议室，集团董事会、监事会和股民代表早已等待多时。
　　独占整层楼的会议室装修奢华大气，超清4k大尺寸显示屏独占一面墙，前排座椅配备收音效果极佳的独立话筒，十余台专属平板，用于平时的会议文件签署，一看就知道当时的领导层将这里定位成“主帅营帐”，希望从这里做的每一个决定，制定的每一个方案，签署的每一份文件，能带着清风起飞。
　　清风能不能起飞不知道，起码现在会议室是有只鸭子在奋力扑腾，想着飞出这里。

　　颜景星一进会议室，就知道今天要完。
　　他回头看着已经闭上眼睛的文清婉和卓路，恨不得跳起来一人给上一锤子。
　　会议室里的股民代表是老面孔，张大妈摁着那只想要起飞的鸭子，不停往座椅底下塞，一看就知道是出门开会前顺便在菜市场买了菜，刘大爷用老年机的超大喇叭放着搞笑视频，满屋子乱飘着“哈哈哈哈哈”的魔性背景音，隔壁四个大姐大声谈论着昨晚上的麻将战况，董事会和监事会加起来十来个人，硬是压不住躁动的股民代表。
　　颜景星额头青筋直跳，对准备走上前维持秩序的李经理说：“李总，我希望你会后给我个解释！”

　　留江晚辰在接待室多等了片刻，颜景星才敢引他们入座。
　　会上，姚晴宣读了挂点领导名单，颜景星听到江晚辰的名字时愣了一下，偏头看了江晚辰一眼，江晚辰手指轻轻敲着桌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各位代表，今天是与各位的第一次见面，在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将作为清风的一员，与大家一起探寻清风未来的无限可能。今天的会议既是一个讯号和标志，也是清风应该把握住的机遇...”江晚辰声调平稳，声线低沉，大妈们神游天外，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反正颜景星没有，他只觉得，这声音还挺好听。

　　会议很快就结束了，江晚辰要求几个核心人员留下继续在接待室座谈。
　　“颜总，清风的产业地已经闲置7年，我想听听看你们接下来的打算。”江晚辰开门见山。
　　“江局，您今天也去现场看了，我们清风的产业地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以前四面坦途，近几年周边小区增多，主干道拓宽，听说规划部门还在产业地内部规划了条道路，我们地块不仅整体性打破，还成了个孤岛，跟其他几个公司的产业地联动性减弱，我们现在不敢轻易定方向，这次上头能下来指导，我们也是信心大增啊，接下来一定紧跟步调，及早谋划。”

　　会议室内安静严肃，会议室外粉红泡泡满天飞。
　　文清婉和办公室小周候在会议室门外，边等边闲聊，两人脸上红扑扑，两双眼睛水汪汪。
　　“文姐，里面那个江局，啥年纪啊，结婚了吗？有对象没？”小周搓搓手，往文清婉身边凑了凑。
　　“我也不知道啊，今天刚见着，不过他这种条件，说没有应该不可能吧。”
　　“我觉得不一定，你看我们颜总，不就一例外？长这么帅，看那样子跟还没开窍似的。”
　　“咱们颜总，嗯...像他这样的，不多。”

　　大约一小时后，会议结束，颜景星送江晚辰一行到室外停车场。
　　车门打开，正准备上车的江晚辰停顿了一下，回头对颜景星说：“颜总，我觉得我们之间不存在试探与交锋，坦诚以待，对彼此都好，下周一，请你来我办公室再细谈。还有，一个优秀的团队，组织和纪律很重要，回见。”江晚辰说完，朝颜景星一点头，矮身钻进了车里。
　　车子转个弯驶出了停车场，颜景星挂在脸上的笑容才慢慢收起来。
　　“景星哥，你今天咋回事，会上那个废话文学，真是用到了极致。”
　　卓路有些不解，今天的小范围座谈会，颜景星绕来绕去，没几句话说到点上。别说在新领导面前展示一下能力，就是正常交流都没达到，因为这丫的根本没提供内容供你交流。
　　“小桌子，有些想法的提出不急在这一时，所谓的挂点领导，就不一定比我们更懂得“因地施策”的重要，甚至还会因为他们的一句话而改写一个转折。今天名单宣布的突然，我们没有时间去分析他的做事风格，先就这么着吧，后面的时间还长。”
　　颜景星转身往大厅走去，“对了小桌子，今天晚上约了余砚清，你也一起。”
　　“啊？哦，好的。”卓路快步跟上。
　　“在这之前，我还要跟李经理好好谈谈，出去学习半个月，他是不是又回到以前了，今天办的叫啥事。”颜景星皱紧了眉头。

　　晚上，之味小馆包厢，颜景星和卓路点好了菜，在等着余砚清和董识君。
　　余砚清是华信的董事长，海外名校金融硕士，回国后进了证券交易所，没干满一年，被自家老爸“拐”回集团，进了董事会，做事手段强硬，又眼光独到，在老董事长退休后顺应民意接了老子的班。
　　说起余砚清的老爸余志强，那也是个传奇人物，泥腿子出身，没读过多少书，但胜在胆子大，在上世纪70年代，带着华信就开始大面积集中建厂，后因政策要求，余志强顺势将这些厂房合法化，建起了早期的工业园区，华信在整个片区的经济是遥遥领先的，后来遇上旧城改造，余志强看到了机遇，又觉得自己眼界受限，软磨硬泡将自己的高材生儿子给招进了华信，想让华信再上一层楼。
　　余砚清就像余志强的升级版，这几年带着华信走过了拆迁阶段，甚至还在拆迁初期，就在别处买地建智能产业园，一步狠棋让华信转型走在了所有人的前头。
　　颜景星刚接手清风没多久，就去拜访了余砚清，一来二去，两个人脾气性格相投，处成了好兄弟。
　　颜景星想要华信带一带清风，也想要余砚清带一带自己。
　　颜景星刚接手清风其实还不到半年，前三个月光扭转整个集团软弱涣散的风气就费了不少精力，后来赶上外出学习和其他一些琐事，真正沉下心来研究清风下一步走法，时间真不算多。前不久，余砚清提出了个下片区几个集团公司现有地块集中开发，打造新的经济发展中心的想法，颜景星很心动，但中间要打通的环节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所以今天的座谈会上，颜景星只字未提，先不说这想法可不可行，就算可行，万一上级认为风险大、投资高、周期长，将这个想法扼杀在摇篮里，颜景星还不太想就这么草率的提出来。

　　开门声打断了颜景星的思路，余砚清走了进来，一边走一边解着西装外套，随手将外套递给跟进来的服务员，说：“上菜吧，饿死我了。”
　　余砚清坐下后又解开了两颗衬衫纽扣，终于缓了口气，一手搭在椅背上朝颜景星抬了抬下巴。
　　颜景星一边给余砚清倒茶一边打趣道：“嚯，余总今天是接待了哪位领导啊，穿这么正式。”
　　余砚清长的十分高大英俊，宽肩窄腰，好身材被白衬衫束起，更显得张力十足。
　　余砚清一口将茶水喝光，“今天去签约了，产业园那边连着三排全租给了盛大，算是今年的开门红吧。”
　　“盛大？大企业啊砚清哥，恭喜恭喜，华信还在拆迁期，资产就给盘活了，你当年那一步真是走对了。”
　　“这次是上头牵的线。对了，听说今天那位去你那里了？”
　　颜景星点点头，正准备说说今天的情况，董识君进来了。
　　“嘿嘿，小帅哥，你这出去学习半来月，有没有想我们啊？”董识君一屁股将卓路赶去旁边，坐在了颜景星旁边。
　　“想死你啦，给你带了点特产，一会拿给你，好好收藏哦，只有你有。”颜景星朝董识君挑挑眉，董识君乐个不停。

　　包厢门打开，服务员开始陆续上菜，四人止住了话头，开始埋头吃饭。
　　余砚清和董识君估计饿很了，卓路又是个小饭桶，饭桌上一时只听见吃饭的声音。
　　直到余砚清准备添第三碗饭，颜景星实在忍不住了，朝余砚清说：“哥，咱就真只吃饭啊？”
　　余砚清看了颜景星一眼，笑了笑，放下了饭碗，“那你说说呗，今天啥情况，哥哥先不吃，听你说说。”
　　“哪里就需要你这么正儿八经的听了？边吃边说呗。”颜景星笑嘻嘻的。
　　“也吃差不多了，你先说说今天的情况，我再说说我了解的。”余砚清干脆往椅背上一靠，从裤兜里掏出一包烟，正准备抽一根解解乏，看了一眼给他倒茶的颜景星，又把烟放了回去。
　　“嘿嘿，你们是想说江晚辰吗？怎么样呀，景星弟弟，是不是长的贼带劲。”董识君也放下了碗，加入谈话。
　　“有的吃还堵不上你的嘴，赶紧吃吧，你吃完先回华信，今天把我车上说的那份文件整理出来给我。”余砚清瞟了董识君一眼，说道。
　　“诶，余总，不是说没那么着急吗？”
　　“刚盛大来消息，他们明天一早开会要用。”
　　“好吧。”董识君郁闷低头扒饭。

　　颜景星没理董识君这一茬，跟余砚清说了今天的情况，愣是把余砚清乐的差点没趴饭桌上，“你后来跟李经理上课没有。”
　　“嗯，严肃批评，李经理也解释了，说一开始并没有通知股民代表，但大家都住楼上楼下，沾亲带故的，一说新来个领导，还是开关于后期发展的会，几个股东窝家里一商量，就吵着要来旁听。”
　　“改制公司就是这样，规章制度不成熟也好，大家思维没转变过来也好，总之还是老一套，有事大家搬条凳子往那一坐，你一句我一句，跟菜市场没两样，你们那个李经理也是个耳根子软的，大家合着劝几句，也就随着来。要我说啊，还是得立个人起来，大家就服他，也信他，事情自然就好办，景星，你懂我意思吧。”
　　“嗯，砚清哥说的对。”颜景星点点头，但这也不是一时半会能起来的事情，他一想起来也是头大。
　　“江局是不是要你下周去他办公室细谈？我觉得你可以详细说一下，没什么坏处。”
　　“嗯？”颜景星有点诧异的看了眼余砚清。
　　“他来我们华信调研的时候，曾说过几句话，让我，觉得他很不一样，可以说一针见血，也可以说运筹帷幄，是个不简单的人。”余砚清低头转着桌上的空茶杯，又细细品味着那几句话，“今天盛大高层无意中也提到了他，虽说话不可全信，但也全都是正面评价。”
　　颜景星还在消化余砚清的话，董识君又插话进来：“我这还有他的其他八卦，要不要听？”
　　“听听听，董哥你赶紧说一说。”卓路也吃完了，往董识君旁边一挪，一脸八卦地说。
　　“识君，留着下次再说吧，你现在赶去公司加会班，顺道送卓路回家。景星，我们走回去，顺便消消食？”余砚清打断了董识君刚起的话头，拿起衣架上的外套就往外走。
　　“识君哥，走，去我车上拿礼物。”颜景星也跟着起了身。

　　之味小馆离颜景星和余砚清的小区都很近，走路回去十分钟，颜景星将礼物交给董识君后，特意强调回家再拆，就将车丢在这跟余砚清走了回去。
　　余砚清住在附近的高档小区，小区环境优美，造景也讲究，重点是安全系数高，这一路进来，颜景星至少看到余砚清刷了三次脸，小区里时不时还有夜跑的、散步的、遛狗的，都在专属区域，相互不影响。
　　“识君这张嘴容易坏事，有些事情不是能在外面这么说的。”余砚清一边走一边玩着手上的香烟。
　　颜景星看了一眼说：“砚清哥你想抽就抽吧，室外没关系。”
　　“还是算了吧，你不是烟味过敏么？”余砚清笑着揶揄他。
　　“行了啊，砚清哥，你还记着这事呢，你们当时抽那么凶，整个屋子烟雾笼罩，我都快看不清旁边人的脸了。再说了，我那是不喜欢闻烟味儿，说过敏是逗你们呢。”
　　颜景星和余砚清闲聊着，颜景星像是想到什么开心的事情，噗呲一声笑了出来，一双笑眼被路灯一照，像是星河落入眼底。“诶，砚清哥你说，我们江局江局的叫着，多不吉利啊，股民一听，哟，这工作还没开始呢，就“僵局”了？哈哈哈哈。”
　　余砚清先是看得一愣，后又听得一愣，笑着摇摇头，手忍不住想去摸摸颜景星的头，手刚提起来，就听到一个清冷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看来颜总对名字也是颇有研究啊。”
　　颜景星身子一僵，笑容凝固在脸上，他转了转眼珠，缓缓回头，果然看到他口中的“僵局”本人一手牵着狗绳，正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小剧场：董识君回家后兴致勃勃地拆了颜景星送的礼物，见是两本书——《美人在骨不在皮》《中年男人去油秘籍》
　　董识君气到掀小桌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