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苍山远》林雾诗

4、第四章 孤傲

　　“人为什么总是要取悦于他人？譬如你这样取悦于我，我们那样取悦于他人，在各种各样的场合学校单位，还有街上。只要遇到人，我们总是有一种取悦的倾向。”
　　“那是为了让生活顺心一点，就像是润滑油、催化剂那种东西。”他满不在意的说。
　　“但如果做不到呢？”
　　“做不到就不要做了。”
　　林萧噗嗤一笑，“你总是这样，我做不来的事情就叫我不要做了。为什么不鼓励我一下？给我出一出主意，弄一些方法窍门帮助我，让我能够成长为一个会取悦于他人的人。”
　　“不，你不需要取悦任何人，只会有别人来取悦你。”
　　“为什么？”
　　“因为你长得美。”
　　真是可笑，就是一张脸而已。可是事情就是这样的，脸是很重要的。“我恨我自己的脸，你相信吗？我是一个心狠手辣的人。而且冷酷得不近情理，可是我的长相很甜美，我怨恨这让我变得表里不一，我无法向他人去表现我的真实内在。”
　　“还好你有这种脸，不然该是多么可怕。你说有一些东西不能表现出来对吧？是啊，每个人的心都深不可测，怀着各种各样的鬼胎和秘密，不见得每个人都要把他表露出来。”
　　“但我却迫不及待想要把它表现出来。”
　　“那是因为你实在是太单纯太傻了。这个世界上的其他人却并不像你这样，他们想要多多隐瞒一点，能隐藏得深一点才好。”
　　“你是说那些伪君子真小人吗？这真的很多，一时之间我也举不出例子究竟有哪些人？每个人都是皮子包着里子，隔了一层肚皮，他们的心肠究竟是什么样子的？我想大概就像荀子说的性恶论一样，人性本恶，人心本恶。”
　　他抬起眉角，焕然一笑。“你总是想这些不着边际的东西。”
　　“不可以吗？”
　　“可以呀，但是有什么用呢？”“没用啊。我不是一个务实的人，天真浪漫不切实际，脑子里充满了幻想，跟小丑一样。”
　　“我知道，如果不是为了你有这张脸，我早就不想理你了，你也太不着边际了。”
　　“不要这么过分讲话注意一点。”
　　“怎么，你生气了？”
　　“是，有些话只可以我批评自己却轮不到别人来批评我。”
　　“真是个孤傲的漂亮女人。”
　　林萧明知道宋三白一味跟自己调情，却总想告诉他一些自己以为的人生哲理。他一味想取悦于他，她越是让他找不着边际，让他觉得痛苦。爱情就是这样一种游戏，你追我赶，你越追她她越不让你追到，你越不追她，她越是想倒过来找你。

　　“听说你们男人都不用头脑思考”。
　　“你听谁说的？”
　　“书上，还有大家都这么说。”
　　“那是一般的男人，却不是我。”
　　“你不是一般的男人，就是二般的人，跟一般也差不了多少。”她想趁这个机会好好逗逗他，像一个寻常的女人一样。明知道男女关系是那么恶心，充满了□□的气息，她还是向他调笑。做一个恶俗的庸人感觉就是这样的，虽然很恶心，但觉得终于随大流了，不那么突兀。”
　　“《红楼梦》上尊崇女人贬低男人，我跟《红楼梦》的作者一样也是这种态度。”
　　“这没有什么稀罕，现在这个社会什么事都有，什么样的思想都有。包容性也是很强的，我就像这个社会，包容性很强，能包容你。”他粲然一笑。
　　“你也许能包容我，但你不得不承认，我跟你终究是不同的一种人，我们是两样的。”
　　“是啊，那又如何，为什么要清一色呢？多姿多彩不是更好吗？”
　　“但是会有矛盾和冲突，你能接受吗？”她继续逗他。
　　“能啊，怎么不能，不然我怎么会说你是我的女朋友呢？”
　　“你不要再提这句话了，我根本就没有说要做你的女朋友，而且你拿那一包泡面打发我，我已经不想再跟你多说这个话题，结果你又扯到女朋友的事情上面来，我不会做任何人的女朋友，我也不会结婚不会生孩子，我终究是一个零。”
　　“真是个怪人，怪得离奇璀璨”。他还是一味的笑。
　　“你别以为我做不到，只是嘴巴上说说，我身边就有这样的人，只不过跟她不熟悉。那女生是我老家的，以前也在南京读书，后来谈了好几个男朋友都散掉了，她长得非常漂亮，估计是对男人死心了，现在她快40岁了，还是没有结婚，有一个男朋友跟他一起住，但是不结婚不生小孩，就这样两个人一起住，很荒唐的。”
　　“这有什么荒唐的？”
　　“你不知道，我老家那地方虽然也是沿海城市，但人的思想终究没有大城市那么开放，小地方的人总是保守的，有一些传统而娇矜的品质。”
　　“那你那位不熟悉的朋友过得应该不太幸福。”
　　“不知道。但我想她的处境肯定是艰难的，总归会有人指指点点，说她这么大了不结婚不生孩子是什么意思，还跟人同居。她其实是个好女孩，她高中毕业的时候我才读初中。那年他毕业，家里请客吃饭，我也去了的。她皮肤非常白，眼神清澈，只是站在门口一味玩手机聊天，好像是有人在约她，她神色十分兴奋。后来只见过一两次，他还是非常文静优雅，好像不属于这个世界上的人，再后来就听说她交过好几个男朋友都没有谈得成婚姻，一拍两散，最后甚至从南京回来了，本来在南京工作的，因为一些原因还是回了老家，现在在银行工作，工作很不错的，只不过如今快40岁的女人了，还是没有结婚要做老姑娘了。”
　　“怎么，你想学她吗？”
　　“我从来不喜欢学习任何人，好像我是个六神无主的人，总是模仿他人，我有我自己的想法。”“呵，你可真牛。”她说话的时候一半带着肯定一半带着否定，让人实在是猜不透。
　　“你不用挖苦我，我知道你终究不会变成我这样的人，两个人在一起，如果一个是这样一个是那样，很难长久生活在一起的。”
　　“就是因为你的特别我才喜欢你。”
　　“但我并非因为你的不特别而喜欢你。除了有一个比较高的文凭，我觉得你没有什么特别的。很抱歉。”
　　宋三白眨巴眨巴眼睛不说话，开始看天上的星星，眨巴眨巴眼睛又看黑暗中的江水，星星点点的渔火。说不出的哀愁，谈不上感伤，但总是不快乐的。林萧见他不说话，想要再补一刀，好让他死心，却怎么都想不出来该说什么让他彻底死心。于是也跟他一样看着远处的灯火。长久的沉默很快就被打破，那是江水的声音，有点像雨水，澄澈、空灵、呜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