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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撕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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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槐也说不上为什么,就稀里糊涂的跟着沈砚周回了家。
大抵是那句“我不吃甜食,既然买了就别浪费。”
也或许是因为那块草莓蛋糕太诱人,买的时候就揣了别的心思,现如今借势而为,圆了她的念想。
又或许,是他弯唇着看她的表情实在太过诱人,像勾人的妖精,根本说不出拒绝的话语
只是她没想到,这哪里是沈砚周租住的民宿。
是他买下的一整栋四层的独立德式老洋房。
这一片难买,属地规划本就不算明确,部分划归国有直属公房,能够私人买卖的极少。
早些年产权不清,偶尔有可以独立拥有的,也是明清时期的豪门手里,传到后代再向下传,隔着数辈的人,问题众多。
老洋房作为保护建筑,不能贷款,不能改建,单单是前期的确权和认证,流程就足以拖垮很多想要购买的人群。
成交周期漫长。
姜槐以前听姜淑云说过。
有外地的朋友对这一片有兴趣,托了她去问,最后只听了苛刻的购买条件就作罢。
几千万到近亿不等的价格,能够一次性拿出这么多钱的人,寥寥无几。
先是静安别墅,又是海边老洋房。
沈砚周的变化,何止是一个名字,一个口味那么简单。
许是怕吓到她,看着小姑娘微张的眼瞳,随意说了句,“这里离鱼岸苑近,方便一些。”
好像是买个大白菜般的容易。
十六岁的姜槐或许会相信他的云淡风轻,可二十四岁的姜槐不会。
饶是还没有正式工作,研究生阶段也跟着导师参与了不少的项目。
跑手续和协调沟通耗费的心力、金钱和时间,都不是上下嘴唇轻碰可以磨灭的。
二十七岁的沈砚周,长成了一个离她很远很远的人了。
姜槐呼了口气,跟着他走了进去。
到底是老房子,主体架构不能动。
一楼的独院被围起,打理的简单,不像旁边的人家,种满了爬墙的蔷薇,反而只是种了些绿叶植物,盛夏的夜里开的郁郁葱葱。
恰好路旁的槐树探了枝丫进来,在园子里形成了一汪阴影。
现在已经过了槐树的花期,若是来年春末夏初,大抵会有满园的槐花香。
黑色的铸铜大门,外包着繁复的复古花纹。
房子保留了德式的传统风格。
棉麻钩织的手工刺绣蕾丝窗帘,缀着白色的璎珞扣,和她十六时向往憧憬的一模一样。
古旧的,泛着油光白边的榆木长桌,横亘了一整个餐厅。
Bechstein的古董三角钢琴被放在客厅最显著的位置,复古奶油釉质十角花瓶里放了一捧开得绚烂的黄色郁金香。
拐角的木质楼梯,枣红色漆皮脱落又被修复完好,向上连结,足足四层的高度。
就连角落里那扇不大的,窄细落地的彩绘玻璃,都和那年她写在笔记本里,惊人相似。
若非知道沈砚周并不喜欢自己,她甚至要怀疑是不是他偷看过她的笔记本,才会打造了这样的房子。
近乎极致的美。
应该是用了很多的时间和精力去做的翻修。
沈砚周以前告诉她这种老房子难住后,她曾特意去翻看过纪录片。
这种老洋房用了大量的石灰和木材,早年没有浸泡防腐防火防虫的液体的习惯,所以这多年下来,很多遭了白蚁,也有的腐朽了,就是一碰就碎。
住起来的维护成本非常高。
“上面还有三层,喜欢就去看,灯在楼梯口,一会儿下来吃东西。”
沈砚周说的太自然。
黄铜吊灯下他的脸颊被映衬的饱满柔和,细长的手指把姜槐拎来的餐食一一倒入碗盘中。
白色骨瓷餐具,和她送给他的那套姆明截然不同。
摆在大榆木桌上。
在飞机上初见时的尴尬嫌隙只用了一天的时间,就磨平了似的。
让姜槐觉得她现在不是在老洋房里,而是鱼岸苑的二楼。
十八岁的沈崇把她爱吃的外卖放进蓝色瓷碗里,告诉她上去和姜淑云报个平安就下来吃饭。
她那时候几乎是雀跃的跳起,把沈崇的那方天地当做她自己的世界。
可现如今,姜槐把头偏了过去,闷声应了句,“好。”
小碎步仓促的上了楼。
刚刚情绪的起伏在胸腔内翻涌,想要冲破眼眶,让泪落下来一样。
这样又近又远,仿佛是用望远镜在仰望星空,以为伸伸手就可以触碰到,但其实相隔千里的感觉。
真的太糟糕了。
比心底藏着六年的,酸涩的暗恋还要糟糕。
早知道就不来了。
什么要为了悼念自己年少的暗恋,和他同吃一块草莓蛋糕。
这种矫情做作的心态,会害死自己的。
他如果还在国外,只是妈妈口中一个熟识的,用来鞭策她的哥哥,她或许还可以裹着一颗心,咀嚼着少女时期的爱恋,只当做一段无疾而终的春心萌动。
可现在,他就那样站在自己的面前,把一切摊开给她。
仿佛告诉她。
姜槐,六年前你追不上我,现在更不可能。
他是一个成熟的成功的大人,而她还活在鱼岸苑的四楼,是个刚刚毕业,一无所有的学生。
姜槐在黑暗中把眼睛瞪得大大的,让眼泪无声无息的滑落,再轻轻擦干。
这样眼睛才不会肿,看不出哭过的痕迹。
好难得平复了半响的情绪,她这才发现自己一直隐在黑暗里,忘了他的那句灯在楼梯口。
好在隐隐的借着楼下的光,可以看清路。
只得蹑手蹑脚的走下去,想当做无事发生一样,悄无声息的把灯打开。
谁曾想,根本没下几层,抬头就看到自己想躲的人,双臂抱胸站着楼梯口。
仰头向上,一看就是在等自己下来,只是不知道站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窘迫而沉默的哭泣,被他看去了多少。
她隐在黑暗中,闷声解释着,“那个,我以为灯在上面”
“嗯,怪我没说清,”沈砚周伸手轻推了一下黄铜扣,楼梯间和二楼的灯瞬间亮起。
虽然是不刺目的暖黄色,可在黑暗中呆的久了,姜槐还是不由自主的伸手挡住了眼。
再睁眼,沈砚周已经站在了她的面前,“走吧,我陪你看看。”
“啊?不……”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迎面上来的他生生逼得转了头,熟悉的味道和他逼疵上来的压迫感,让姜槐瞬时回过头去,背对着他的走在前面。
好在,能看的地方多。
复杂的情绪被映入眼底的景致打散,姜槐探着头,多看了几眼。
比起一楼宽厅的待客区,二楼是私密的卧房和衣帽间。
老洋楼不小,但中空挑高的面积占得大,每一层实际可以使用的房间就非常有限。
二楼从中间隔断,只有两个房间,法式复古的风格,色调分明。
一个黑白系的冷清,一个暖黄色的柔和。
一看便知道,是给女性友人准备的。
女朋友还是妻子,就不得而知。
姜槐想着,没有进去。
随意进出别人的房间是不礼貌的行为。
她只在门口停留了几秒,就转了身。
沈砚周就知道小丫头想多了。
手指扣在指甲盖上,来回搓动,有心事。
眼眶和鼻头还红着,刚刚一个人在黑暗中,抹着泪。
就算再了解她,也确定不了是想到了什么能让自己难过成这样。
这套房子应该是她喜欢的。
或许,她和陈家那个男生有什么难以忘怀的经历,触景生情了。
这样想着,沈砚周的眸色暗了几分,却没有表露出来,只随意的说道:“房子是刘劲装的,你如果有什么不喜欢的,回头直接告诉他。”
刘劲和沈砚周是同学,长了姜槐三岁。
当年沈家搬过来时,他就兴奋的跑前跑后,后来少不了的一起上下学。
那几年,几乎是和他们一起度过的。
偶尔沈砚周有比赛不在本地,便会让刘劲去接她放学。
女孩子不可以一个人回家,是沈崇从见到姜槐第一眼,就定下的。
再后来刘劲和沈砚周一起去北青市读书,只不过成绩差距大,学校南辕北辙,学的室内设计,毕业后留在了当地做室内设计师。
现如今这话说的暧昧不明,姜槐哪里敢接。
好像这套老洋房是送给她的似的。
就是真的落了她的名字,她也绝不敢要。
无功不受禄的道理,她懂。
当下轻声纠正了一下他的言辞,“我审美有限,哥你的房子,肯定是你决定,我起不了参考作用。”
她说的认真,生怕说深了让人觉得太过自恋,以为这房子当真跟她有什么关系,又怕说浅了,放任沈砚周这般不从常理上出牌。
沈砚周被她那副严肃认真的模样逗笑,不由的手臂伸出,揉了揉她的头发。
比小时候长了,也蓬松了。
人也比小时候稳重妥帖,若是十几岁的时候,她哪里会想这么多。
于是耐着性子的解释,“这房子久不住人会粉化,你偶尔回来住一住,就当替我看着它。”
姜槐不解,“那你为什么买它啊?”
花这么多钱买一套根本不住的房子,姜槐实在不理解有钱人的脑子里想的都是些什么。
沈砚周不以为意,笑着,“保值,投资的一种。”
话都说成这样,姜槐背过头去,吐了吐舌头。
还真是有钱人,随随便便可以用老洋房来投资。
再拒绝也没什么意义,姜槐应了下来,想着,又加了句,“如果你女朋友回国了,你提前跟我说,我好搬出去。”
沈砚周双手插兜,嘴角勾笑,低眸看着她扬起的一双脸。
巴掌大的白净,眼眸向下,可以清晰的看到脖颈处交织的蓝色静脉,在蝉鸣躁动的夏夜,让人想用牙齿一点点撕磨,直到她发出求饶的呼救声。
一双红唇张张合合,好像说了“女朋友”三个字,但他没有听清,也不想听清。
只用喉咙溢了声“嗯”出来,再多的话,就会出卖他的情绪。
好在姜槐转头上了楼,走到楼梯口时,不忘拨上了黄铜扣。
三楼灯亮起,映照着整个洋房,明亮灿然。
楼上是书房和影音室。
因为无人使用的缘故,还散发着书籍搬入后,鲜少翻阅的墨香味。
影音室的设备高级,她不懂,却也能看出价值不菲。
能在这样的楼里做隔音,想来费了些功夫。
倒是地上的蒲团有趣,像是以前学校组织看室外电影时,她最喜欢抢的。
那时候彭佳优说她,放着椅子不抢,偏偏去坐蒲团,也不怕硌的屁股疼。
“你不懂,用椅子看像是在自家看电视,坐在蒲团上,才有感觉。”
现如今见到,竟然有种亲切感。
“刘劲哥竟然还记得咱们高中时候的习惯,没想到他这么恋旧。”
沈砚周双手插胸靠在墙上,看着她坐在那团蒲垫上,拖鞋被放在一旁,双腿盘起,圆润光滑的大拇指翘起,在微微用力。
指甲被修剪的浑圆,漂亮的像是开蚌的珍珠。
人有些兴奋,看向他的时候,脸上是少时常有的天真。
墨瞳红唇,白颈粉颊。
让他刚刚压下的那份见不得光的冲动,幡然而上。
沈砚周,你还真是个畜/生。
他这么骂着自己,却又控制不住的走到她的身边,蹲下,手掌拂在她的发顶,感受着掌心里的柔软和温暖。
“走吧,蛋糕要化了。”
他低声说。
再这样下去,他会忍不住想强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