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指定救世主》翠柳河蓝

18、018

　　由凌霄坐镇，冯舞清和江云章负责毫无保留追随维护，聂雨林负责沉默，范千桑负责被针对促进团结，心思各异的小队就这样集结完毕，并迅速向着寿海的梅园前进。

　　岁月的流逝无声无息改变了寿海，自然也一视同仁没有放过梅园。曾经冠绝寿海的一景如今只留下了梅花粥里依旧浓郁的香气，使得旅人们要疑惑许久才能隐隐约约想起寿海特色梅花粥的来历，回忆起多年前让无数人驻足停留，魂牵梦萦的梅香。

　　当初的梅园在人类眼里已经变作了废弃的深林，对植物而言却是能够放肆生长的天堂。梅花不再一枝独秀，反而脱去孤独成为了绚丽世界的一部分，在数不尽的同类里绽放出依然如旧的光彩。只是梅园到底已经不再是为人类开辟出小路的幽静天地，丛生的杂草化为了拦路的阻碍，彻底将其改造成了天然的迷宫。

　　最清楚梅园近况的范千桑决定通过优秀表现赢得好感，尽快换取自由：“梅园的环境已经和过去大不相同，刘应水可能也做了些手脚，但要若我的鼻子……”

　　“不必。”凌霄抬头看了眼划过天空的信鸽，“我不可能找不到凝海的位置。”

　　踏入寿海地界以后她便一直感受着血咒的状态，却没能得到想要的反应。刘应水此时不在寿海，也正好她空出些时间和门派内的弟子们交流情报。在聂雨林之前失踪的那些年轻人们最开始只是偶然，随后被灵水教见机行事将水搅得更加浑浊。好在玄一派门下和相关人士已经迅速解决了事件，只剩下最后的收尾工作。

　　她率先踏入面目全非的梅园，飞身跃至树梢，很快就确定了记忆中的路径。久无人烟，梅树间的空隙尽数被杂草灌木所掩埋，肆意生长的植物们根本没有为人类留下空隙的意图，凌乱中颇有些生机勃勃的同时，也几乎无处下脚。因此旧梅园遗址变成了一种对轻功的考验。

　　视觉不便的冯舞清实际上并没有轻功这个短板，但她根本不会放弃拉近与大师姐距离的机会。她此刻抬头看向凌霄轻盈的身影，用那双无神的黯淡眼瞳表达自己的渴求。

　　虽然行动不及凌霄迅速，范千桑却早已经站上树梢。他有些许洁癖，皮肤上又残存着剧毒，难免有些担心连多摘了一根芦苇都会可惜的度邪大侠为自己毒死植物算账，于是立即选定了自己的行动方式。

　　倒是居高临下的视角让他将冯舞清脸上的细节一览无遗，自然更不会放弃能够嘲讽对方的机会：“这不正是你的眼睛派上用场的时候吗？区区树枝怎么可能难倒我们天眼。”

　　揽着冯舞清的腰将她带上树梢的凌霄无言看向范千桑。一人的重量对她而言不过举手之劳，甚至还能分出注意力顾及到舒适程度。她用右手臂支撑着冯舞清的重量，重新落在树梢时甚至没能惊起树枝颤动。

　　撒娇成功的天眼本人冲着看向自己的几人露出了十分刺眼的笑容：“小狗先生还是少说几句话比较安全，不然等会儿连半投诚的功劳都要没有了。”

　　难得屏蔽了听觉可以自由行走的聂雨林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踏着枯枝烂叶也改变不了她的好心情。安静的梅园实在是美妙至极，连在草丛中行走都不会像过去那样一步一个地雷一样的折磨。因此她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身后江云章满含艳羡的目光。

　　有范千桑这样妒意中会下意识掺杂阴毒眼神的例子在前，江云光单纯的羡慕反而成为了不痛不痒甚至还让人感到得意的目光。凌霄记下他的心性，随后不再过多关注，脚步加快向着目的地飞驰而去。

　　梅凝海的坟墓遵从本人的意愿，在外部几乎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没有墓碑也没有土堆，没有祭奠用品自然也就没有人类的痕迹。只剩下自然生长的空白，就仿佛她从未到达过此地一般。

　　凌霄在距离当初的梅树还有几步时干脆利落跳下树梢，轻轻将冯舞清也一同放回地面。徒步走向自己朋友残存在人间最后的痕迹。枯枝放大了她的脚步声，又被鸟雀惊扰时展翅的声响所掩埋。

　　这株得到了异常养分的梅树因此显露出些许不同来，粗壮而有力的枝干彻底背离死亡，笔直地向着上空和太阳不断延伸。

　　“她完整地躺在下面。”冯舞清落后凌霄半步，轻声解说自己所看到的事实，“除了她以外没有任何东西。”

　　“刘应水取走了她的石棒。”凌霄心下了然。死亡剑的“剑”，显然被刘应水认为很有研究价值。

　　这座过于简陋的坟墓已经被重新掩埋，只有新土和周围新生的植物能够证明这里曾经被心怀不轨的人挖开过。

　　冯舞清强忍着靠近杜凌霄的欲望，悄悄瞪了一眼范千桑：“太冷了……我从未见过这样颜色的死亡。连死水先生恐怕都无法抵挡她残留的痕迹，所以才重新将她完整的掩埋了。”

　　范千桑从来没有提起死亡剑的尸体竟然如此恐怖。

　　对他们这些感官异常灵敏的人来说，对方留存在人世上的最后痕迹也依旧散发着浓郁的死亡。并且由于生与死的距离过近，与一般尸体上残存的杀意和悔恨截然不同，更像是从黄泉之下蔓延出来的黑暗本身。

　　冯舞清有理由相信对方的肯定也能通过嗅觉感受到这份与死亡相伴的恐惧，只不过出于看热闹坑人的心理，根本没有提醒冯舞清的意思。这家伙现在正好整以暇站在离坟墓最远的地方，冲着冯舞清露出了无辜的笑容。似乎很满意让自己恐惧的事物同样带给了损友恐惧。

　　“呵。”凌霄冷笑一声，“凝海几乎没有留下除了死亡以外的任何东西，刘应水自然没办法带走她。”

　　若是刘应水将尸骨一同带离，那么现在等着凌霄上钩的可能就是一滩血水了。属于死亡剑的死亡自然会顺着接触攀上刘应水的身体。可惜这家伙并不会犯低级错误，比较保守的选择了混合有度邪大侠血液的泥土和层层叠叠刻印上无数人血液的石棒。在贪婪和性命面前敏锐地选择了自己的性命。

　　凌霄半蹲在梅凝海的坟前，将收集到的枯叶均匀洒在了其上。

　　树叶层层叠叠几乎见不到阳光的旧梅园里生出了远离人世的寂静。即便是一直偏爱着凌霄的太阳也无法隔着重重阻碍将温度带到她的身边。她的眼神专注异常，在阴影中如同酝酿着风暴的广袤海洋，偶尔泛起如同错觉般的金色光芒。

　　死亡剑所见证的最后一场死亡便是其□□本身的死亡，其余的死亡，不论是纸钱燃烧的死亡还是为了她摘下花朵祭奠的死亡，都会被她拒绝。因此凌霄选择了同样经历过死亡的物品。

　　“我会让他付出代价的。”凌霄向梅凝海做出承诺。

　　她很清楚自己得不到任何回应。她的朋友早就已经消失在了尘世之中，留给她的仅剩下无用的回忆。甚至连押着刘应水前来磕头都不过是为了平息她自己怒意的举动。回抱了死亡的梅凝海不会对有人打扰自己的安眠做出任何反应。

　　属于凌霄大侠的武林世界不存在鬼魂，所以凌霄只在梅凝海的坟前感受到了一片空白。让冯舞清和范千桑都惧怕的死亡埋在地下，对凌霄而言却是亲切而令人怀念的朋友。

　　“抱歉。我应该早点来看你的。”凌霄向她道歉，也为身为杜凌霄的度邪大侠道歉。

　　她的声音在梅园中孤独地传达到远方，于是她更深刻的意识到，这句话永远不可能超越死亡，传递到那个人的耳边。

　　风声不会作答。

　　没有任何事物能够作答。

　　现代社会里惊才艳艳的梅凝海在祭奠时什么都不要，最喜爱的梅花因为会让花朵死亡而拒绝，普通的祭品因为会带来火焰所以拒绝。躺在病床上的那个人想了半天都没想好死前的最后一顿晚饭要吃些什么，所以随便用转盘决定了今天的外卖选项。旁人唯有沉默。

　　相同灵魂的身影在此重叠在了一起。

　　凌霄不再透过度邪大侠的记忆观察死亡剑。

　　只是她究竟如何看待理解死亡剑，到底都已经成为独属于活人，会产生变化的无意义的点滴字句。

　　她身后的几人自发寻找起附近的残枝败叶。参与了挖坟行动的范千桑最为心虚，因此也最是积极。不等凌霄作出要求，就已经顾不上洁癖，抱着枯叶恭恭敬敬跪在坟前，认真道歉。

　　“打扰了您的睡眠全都是我的错。我绝对认真悔改，帮助度邪大侠将主谋绳之以法。”范千桑说着说着还是没能忍住开始撇清责任，“我一定把刘应水压到您的坟前任您处置。”

　　已经适应了地下恐怖颜色的冯舞清难得露出了凝重的表情，贴着凌霄希望能从对方身上汲取到勇气和温度。

　　借由死亡剑的本名梅凝海，江云章想起了现代社会里闻名世界的天才艺术家神童梅凝海。触景生情，他难免对拥有相同灵魂的两人生出了些许惋惜之情。认认真真为对方在内心诵读了几句经文，希望对方脱离苦海去往极乐。

　　凌霄不准备在梅园停留太长时间。她不希望过多打扰梅凝海的安睡，因此很快就带着几人离开了梅园。有冯舞清确定梅凝海依旧安稳地沉眠以后，她内心也安心了不少，总算能将全部的精力都放在罪魁祸首刘应水身上。

　　他们刚出梅园便遇到了前来寻找大师姐的玄一派弟子。

　　尚且年幼甚至还没能脱离女童范畴的孩童在看到凌霄的身影之后眼前一亮，施展出已经能看出门道的轻功迅速向着几人的方向飞奔而来。她年岁尚小，但脸上已经有了几分格外成熟的镇定，经历过的风霜洗掉了她身上应该拥有的独属于孩童时代的天真活泼。不过遇上凌霄时脚步和眼底的雀跃到底还是露出了应有的底色。

　　“大师姐！”女童用充满了孺慕之情的语气说道。随后很快在注意到旁人以后恢复了原本的镇定，开始交代情况：“我们已经将失踪的人全部解救回来，并且将伤者们送到了医馆安置。桃师兄和叶大夫都在医馆等您。”

　　凌霄的表情立刻柔和下来，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我知道了。”

　　出了梅园，冯舞清就逐渐恢复了知觉，此刻已经认出来者，忍不住调侃道：“小兰溪，怎么是你过来传信？”

　　李兰溪用非常不赞同的目光看向不省心的师妹，认真说道：“冯师妹，按照辈分，你应该叫我李师姐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