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来敲我家门》寄蔷薇

5、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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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鹤是个非典型的好性子。他会说话、也会做人，能让同自己来往的人如沐春风，一打眼就喜欢上他；当然也能让他不太喜欢的人主动远离自己，省得碍他的眼。

　　贺奶奶显然是前者。少时江鹤独自住在空荡荡的大房子里，保姆司机只在需要的时候出现；彼时尚且健朗的贺奶奶路过他家房子很多次，最后发现了屋子里孤零零的小孩，敲门时警惕的江鹤躲在屋子里答也不答，她就让和江鹤年龄相仿的贺不归拎着新买的小零食去找他玩。
　　后来慢慢熟络起来，江鹤经常跟着贺不归往他家去。贺奶奶是个很和蔼的人，对江鹤和贺不归一样好。

　　江鹤自己没有奶奶，父母也没有给予他最需要的关爱，在只有相依为命的两个人的贺家，他第一次体会到了被爱的感觉。
　　他不再坐司机的车去上学，而是跟贺不归一块去。贺不归在学校里混得很开，轻轻松松地带转来两个月仍旧孤僻的江鹤融入了北城有些排外的小学。
　　有时候贺奶奶会来接他们，带一些路边廉价的小零食，江鹤的父母不会允许他吃的那种。但和贺不归一块捧着搅搅糖麦芽糖，他吃得很高兴。

　　贺不归的身高迁就着已经矮小了很多的贺奶奶有些吃力，江鹤不动声色地拂落贺不归的手，自己扶上贺奶奶，让她搭着自己走。
　　兴许是从前真的疼爱熟稔，抑或是几年未见的孩子又出现在自己身边，贺奶奶对江鹤的亲近适应良好，很轻地拍着江鹤的手，慢慢地与他说话。

　　“小鹤啊，这次来住多久呀？”贺奶奶的声音苍老沙哑了许多，却仍旧温和，和记忆里慈祥的老人别无二致。
　　江鹤沉默半晌，缓声回答：“这次回来应该就不走了，读到高考再说。”

　　贺奶奶连连点头，似乎是又想起隔壁平日里没什么动静，她缓慢地回忆起从前江鹤的处境，又皱着眉叹气：“如果有什么需要就来找不归，你们一起长大的。别一个人在这儿受了委屈。”

　　江鹤侧头在黑暗里对上一直没做声的贺不归黝黑的眸子，冲他没什么情绪地笑了笑，继而答应了贺奶奶的话：“好的，奶奶。”

　　贺奶奶没听出江鹤的话外音，但贺不归能从江鹤变换的词汇里听出些许不同来。这里并非江鹤的家，他父母都好端端地在京城待着，何来“回”一说？
　　他直觉江鹤这次来北城兴许有隐情，但贺奶奶年纪大了，他和江鹤之间又有三年未见……他没什么立场问他。

　　江鹤陪着贺奶奶慢慢走，踩着今夜格外明亮的月光。他们走得慢，贺不归也不好越过他们去，仍旧委委屈屈地跟在后头小步走，倒和平日里扶贺奶奶没什么两样。
　　但江鹤显然比他会哄人高兴多了，贺奶奶今日的兴致肉眼可见的高。

　　贺不归是个闷葫芦，平常和贺奶奶一起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如今有江鹤哄奶奶高兴，他也稍稍放下心来。
　　只是贺不归在后头神游天外，江鹤和贺奶奶你一言我一语差不多把贺不归这几年来的老底全掀了遍。

　　江鹤留了个心眼，没问贺不归怎么没去学校，而是旁敲侧击地问贺奶奶：“贺不归现在在哪读书？”
　　贺奶奶似乎思考了一会儿，慢吞吞地想起来：“在北城中学呀，好像是高二……八班？北城中学现在开学怎么这么晚啊，奶奶记得之前高中放假都很少，现在是改革了吗？”
　　江鹤心底冷笑一声，他算是知道贺不归怎么糊弄过去的了。

　　他没在奶奶面前揭贺不归的老底，而是顺着她的话往下说：“是的奶奶。不过马上就开学了，现在快高三了，时间紧任务重呢。”
　　跟着二人的贺不归终于听到这么两句话，听了江鹤的回答悬着的心顿时放了下来，又有些复杂地盯着江鹤的背影瞧。然后就听见奶奶自以为压低了声音悄悄地跟江鹤说：“小鹤呀，奶奶记得你学习很好。如果有余力的话，奶奶想请你多帮帮不归……”
　　“没问题奶奶。”江鹤笑眯眯地答话，继而转眼凉凉地瞥了眼贺不归，什么也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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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慢吞吞地到了贺家门口，贺奶奶拍拍江鹤的手，示意他她能自己回去。
　　江鹤有些不放心地候在门口，因为贺不归也在门口停了下来。他没跟着奶奶一起回去，而是和江鹤一起待在院门边，目送贺奶奶慢慢摸出钥匙打开了玄关门。

　　“你不回去？”江鹤抱臂倚着院门，凉飕飕地望着贺不归。
　　贺不归点点头，又摇摇头，轻声说：“还有别的事要做。“

　　江鹤以为贺不归又要继续出去找人家麻烦，就像先前在巷子里干的一样。他抬头看了眼高悬的月亮，皱了皱眉，刚准备开口，便看面前的人抬起手——拂落了他肩头不知什么时候歇上的花瓣。
　　“你这些年……过得好吗？”贺不归沉吟半晌，犹豫地开口。
　　江鹤挑了挑眉，敷衍回道：“好得很。”

　　贺家门口昏暗的灯光下，江鹤对上贺不归沉沉打量的视线。他知道贺不归没信，他们一起待了那么多年，最亲近的时候，只消江鹤皱个眉贺不归就知道他又怎么不高兴了。
　　但贺不归没有继续追问，只是自顾自说起来：“我没办法一直陪着奶奶，所以总是看着。”

　　看着什么？
　　看着她拄着盲杖熟悉曾经走过无数遍的大街小巷，看着她找准家门，看着她摸索着拿钥匙插进锁孔、顺利进去。

　　江鹤刚刚也在看，所以他轻而易举地明白了贺不归的话。
　　贺不归很聪明。从江鹤旁敲侧击地问出贺不归没去上学用的理由起，他就明白了江鹤闲扯家常的目的。

　　贺奶奶是最近两年失明的，去了医院也查不出原因，她不肯治，只说人老了机能退化是常事。但贺不归知道，她只是怕花钱。
　　祖孙俩相依为命这么多年，贺奶奶知道自己年纪大了、贺不归也长大了，她不希望成为孩子的拖累。贺不归没有办法，只能带着她回家。

　　江鹤听着贺不归平静道来，心底一时说不上什么滋味。他始终盯着贺不归的眼睛，从前贺不归眼里常见的笑意早已被这么些年的现实抹消殆尽。江鹤抿了抿唇。

　　“那刚刚巷子里……”江鹤轻声问。
　　“北城虽然是个小县城，游手好闲无所事事的混混也多着，”贺不归说，“他们喜欢挑弱势群体下手。”
　　而贺不归年轻能打、看着就不好惹。
　　他花了很久一个一个威胁……为了即使他不在，奶奶也能好过。

　　贺不归自认问心无愧，然而对上江鹤的眼睛时，他的眸光依旧有些心虚地飘了飘。
　　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但他有些怕江鹤骂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