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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十九章 河边的粗壮少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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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戾——”
温惠抬头,看见一只体型巨大的雌鹰自不远处滑翔而过。
她身边的李幺妹听到这声音也抬头看去,在夜色里却什么也看不清。
她才想起温惠也许是修仙中人,且能目视千里?
雌鹰黄色弯钩形的喙锋利,双眼犀利的注视着人群。
她自由飞翔地姿态,仿佛在向世人展示着天空的辽阔与她的力量。
叫声愈来愈远。
那黑影穿过热闹的巷子,低矮的院墙,穿过被几个女人抬着的大老虎头顶,底下一只小小的船在水面上航行。
太阳划破水面,逼退了黑色的天空。
风里含着燥热,人的身体被汗液润湿。草叶裹着露珠滚落颤抖。船上的人半侧着,小船在水面晃荡。
小船被风推着在水面缓缓前行,青年人修长的身躯斜着躺着,脸上盖着一顶荷叶,穿得单薄也不冷,好似铁打的躯壳。
她的大长腿赤裸着伸进水里,一群鱼儿游动着,争着吃她咽不下、扔的馒头碎。
长长的剑被她握住深入水中,剑身上的雕刻被水波荡漾遮掩住,水纹被剑身破坏,长长的黑影扑棱飞下,降落在小船上。
“戾——!”
鲜黄色的鸟嘴啄来!“咚!”一声。
“啊呀!”青年人的金冠坠落到水里,她懊恼的大叫一声,捏住了雌鹰巨大的鸟喙:“赔我发冠!你这个家伙!”
“戾!”
雌鹰扑腾两下不动了,巨大的爪子探出去,水面上,被鱼群巧合顶住的金冠又被她抓了上来。
她跳到青年人肩膀上,啄了她脑袋上的荷叶两口。破了两个洞,鹰仰起头张了张嘴,拍打着翅膀,蹦跳了几下。
小船剧烈晃动,青年也抬脚踢打着水花。
仿佛在宣泄情绪,一人一鸟,在无聊的事情上,却颇有些默契。
下一刻,青年取下了翠绿的荷叶,那叶子就顷刻间枯萎了。仿佛是上一个春天采来的,如今的落败倒是符合了这月份。
太阳照在青年人困倦的面目上,皱起眉头后就越发愁苦起来。
她一身的华贵衣裳也遭了难,近日来逃命起来顾不得,这会儿水面一照,露出猴儿似的面孔,泥巴里滚过似的衣裳,心里如同凉水泼了。
她捧起水,洗了洗脸颊,脖子。
越洗越腹中咕咕咕直叫,雌鹰跳到她背上,啄了一下她的头发。
她冷不丁泼了水回去,雌鹰敏锐地躲开了,船在水面荡漾几下,捉弄不成——她自己衣袖反而打湿了。
凉飕飕地贴着手臂。
“这可怎么办?”她伸手摸了一把雌鹰黑黢黢的毛:“你这家伙,看起来倒是油光水滑的。”
“身无分文,等会吃点什么?”她捏了捏对方尖锐可怖的喙,被翅膀大力扇开。
又被轻轻啄了一记。
小船晃悠着到了岸边,枯萎的草叶子缠住船身,岸边一个矮胖人影蹲着洗衣服,此刻抬头直勾勾的看着青年。
其实她早就注意到了这个自言自语,怪模怪样的人了,还和鸟说话,划船不用浆。
但是她不太和陌生人搭话,这会看人上来了,已经克制不住的想要说点什么。
矮胖的人,圆圆的脑袋顶着一双圆溜溜地眼睛。聚精会神的盯人,难免让人有些不适。
“你是谁啊?”那大嗓门迫不及待就喊出来了,还站在岸边警惕的盯住上岸来的陌生人,和青年肩膀上的巨大黑影。
青年扬眉一笑,理着身上的衣裳:“我是算卦的,你呢?小孩。”
“你才是小孩!”那人影立起来很有气势的叉着腰,没料到比青年矮了半个头,霎时脸红:“你…你…你这外乡人!真没礼貌!你才是小孩!”
哈?外乡人就是她能想出来最恶毒的话吗?青年揉了揉腹部,轻轻呼吸了一下早晨的冷空气。
青年笑容可掬:“好吧,这位……”她拖长语调,欲言又止。
岸边的粗壮少年已经生气了,两个鼻孔瞪人:“我是姚大壮!你看我的身材,也不是小孩啊!”
“好吧,大壮,我有些口渴,你家离这儿远吗?我去讨口水喝。”青年从善如流的说,仿佛就在这儿等着接话岔。
她将船推到草丛,攥着绳子绑住一颗大树的枝干。
巨大的雌鹰已经盘旋而上,飞到一颗开花的大树上去,也不知道去做些什么。
姚大壮用手遮住太阳,看了一眼:“你叫什么啊?就叫算卦的?”
她拎着木桶和衣服,已经起身了,黢黑的脸被手掌一带,一条黑印子,水蜿蜒留下。
“你要不要洗洗脸?是不是滚进泥巴坑里了?”青年僵硬的看完,小声嘟囔一句。
姚大壮连忙在岸边照了一下:“我想洗澡,可是我娘不让我一个人下水。”
“我看着你,你洗洗吧。”她难得好心的说,心里对于等会儿的行程有了安排。
“好啊,那你不要偷看啊!虽然你是女子,我也是女子,不过我还是不习惯。”姚大壮心动的看了一眼宽阔清澈的水流。
还不忘叮嘱道:“我一下子就洗完了,就带你回家,说不定还能吃饭?我娘肯定在家,要不就是我爹在家做饭!”
她快速的又扎了一遍头发,把发丝也扎进去。噗通一声跳进水里,手抓着岸边开始搓洗自己。
青年懒散的抱着双臂,慢悠悠地坐到草丛上面,屁股被扎了一下,猛然弹跳起来,挪移到旁边的石头上,答应了一声。
她也守诺的转身,看着在上面俯视她的雌鹰,过了会,雌鹰俯冲下来,抓住她的肩膀,留下一个黑印子。
她无奈的摇头:“你还不如那个小孩爱干净,快去洗洗。”
她伸手握住了对方,抬手一个抛物线投掷出。对方哐的落进了水里,姚大壮吓了一跳,抬头看见落水的大鸟,笑弯了腰。
“哈哈哈——”她大笑起来,声音豪爽。这黑乎乎的村姑,和青年比起来,这家伙看着生的都有点丑陋。
让人都有点惊讶于她乐天的性格了。
“你干嘛把你家鸟扔下来!”姚大壮低声控诉道,很快被“大鸟”不悦地啄了一嘴。
她哎哟一声,顿时恶从胆边生,按住对方也开始洗澡:“这鸟怎么啄我?”
也许是顾忌着怕有人来,一人一鸟很快洗完,急匆匆地爬上岸来。
姚大壮偷看着背对她的青年,一边擦干净身上的水,又分心警惕的穿衣服,衣服还有些湿漉漉的贴着她。
青年回过头来,漠然撇了她一眼。
她黑黢黢的皮肉裹进衣服里,脸上洗干净露出小麦色的皮肤,看着也没干净多少。
“她是雌鹰,性格凶狠,要不是喜欢你,不会这么轻地啄你。”她看了一眼雌鹰,现编了个名字:“你可以叫她…小黑?”
雌鹰飞到枝头上抖干净身上的水,水滴落到青年肩膀上。
她也不在意,淡定的挪移开。
姚大壮搓了搓身上的泥,“那我叫你什么?”
“娰英。”
“四什么?怎么没听过这种名字?一二三四的四么?连个姓都没有吗?”姚大壮一惊,嘴巴一张一串话溜出来。
娰英惊讶地侧过脸,姚大壮顿时有些口吃:“我不是那个…我没有嘲笑你的意思…我只是…你没有姓吗?”
娰英没管她说啥,蹲在地上用树枝写了个名字:娰英。
字体笔锋凌厉,与她总是笑眯眯的亲切模样判若两人。
她拍了拍手上的泥土,指着字说:“娰…英。明白了吗?你呢?”
她又捡起树枝,写了三个字:姚大壮。姚大壮只觉得有些眼熟,歪头看着地上。
“女兆?是吧。”娰英淡淡道。
姚大壮呆住了,蹲下来仔细看了看两个并排的名字:“…对,我娘说是女兆,好像是这几个字。”
“女人的女,瑞雪兆丰年的兆…娘这么说的…”粗壮的手指捏着拳头,有些羞愧难当的摸了一下鼻子。
娰英挑了挑眉:“你居然没读书么?母…咳…皇帝陛下办了女子学堂,天下女子都可以读书,你怎么不去?莫非是喜欢玩耍?对读书习字不感兴趣?”
仿佛有些生气,顿时她脸上冰冷起来。娰英不笑时,面目冷漠,拒人于千里之外。
让姚大壮周身一寒,抖了抖,她连忙摇头:“不…不是的…”
“是村长说女孩子不用读书…学堂是少爷们读书的…”长得粗鄙高大的女孩缩成了一团,仿佛个天生的驼背。
说话都没有一开始大声了。
娰英冷冷的说:“难道村长说什么就是什么?你莫非没有思考能力?”
姚大壮张嘴欲辩,嘴里却笨拙,吐不出什么有道理的话,憋红脸的她大声道:“俺爹也说,也说俺们女孩不用读书,做做家务,以后嫁个好人家,相夫教子才是女孩的正道!俺爹还能骗俺?”
娰英冷眼相待,且等着她嘴里说出什么傻话来辩驳自己。
雌鹰盘旋在天空中,追逐着猎物不肯降落,等待半晌,没人再说什么。
娰英摸了摸额头,怏怏不乐的说:“我渴了。”
粗壮的人愣了一下,抱着木桶和洗干净的衣服上前面带路,心里一直琢磨着反驳的话说不出口。
不知道为什么,她下意识觉得自己的理由说给娰英这样的体面人会——有些丢脸。
她第一次心里有些恨爹不送她去上学,要是她和弟弟一样去学堂学过,也不至于和人说不出半句有墨水的话来。
以至于落了下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