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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初遇 ...

  •   “好啦,别不开心啦。”陈嘉琪笑着摸了摸李知遂的脑袋,“我都没有不开心,你倒替我难过上了。”
      “……妈妈,你真的不难过吗?”李知遂今年十二岁,声音还很稚嫩,却是问着与声音相比显得成熟的话。
      两人浑然不知有一人已窥视她们久矣。姬斐成见她俩鬼鬼祟祟的行为,心生警惕,这里是李府,今日探花李益鸣与长公主姑母成亲。姑母对自己可好了,作为侄儿的自己也得好好守住这婚宴,不能让姑母因此伤心。
      这女娃叫女子妈妈?这是一对主仆吗?这么年轻的奶妈?姬斐成奇怪,这两人衣着都破旧得有些过于明显,怎么门卫都没赶她们出去?现在宴席也还没有开始啊,这么早就开始迎京城的百姓进府庆贺了吗?还是说这是下人,李府的小人不至于穿这穷酸样吧。
      陈嘉琪听到李知遂的问题,有片刻的失神,动作也因此有所停顿,但也就那么点时间,随后继续手上的动作,“这几年相处下来,要说没有过动心,也说不过去……但那又怎么样,为此要死要活我是做不到的,也没有那么深的感情……”转过头见李知遂那懵懂无知的清澈眼神,却又故作深沉听懂了的模样,心里冒出的一点点疙瘩和酸涩感一下就没了,只觉得自己跟一个十二岁的小娃说这些,着实是有些惹人发笑了,“不是,我说这些你真能懂吗?”不过在这里若想早些议亲成家,明年就可以给这小丫头安排了,想想就可怕。
      “好了,不说那么多了,总之我对你爹的初印象果然没错,他就是个渣男。”想起当初见李益鸣的第一印象,陈嘉琪竟莫名有些得意地感慨道。
      “动作快些吧,别害臊啊,我一会还要早点出发呢。”陈嘉琪抓起一把瓜子就往自己包裹里塞,“怎么能少了嗑瓜子的乐趣,正好可以用来路上解闷。”
      “这是你爹的喜宴,你是他女儿,拿些东西去吃不是很天经地义的事吗?”陈嘉琪见李知遂还是闷闷不乐的样子,手上动作着却是很慢,指挥李知遂,一边继续看有哪些自己喜欢的,“那个糕点不错,拿多点一会带去琼琚巷。”
      李知遂?女儿?李益鸣的女儿?也就是姑母的继女,没听说她身边有什么仆人啊,更不要说是这般可以说得上是逾矩的仆人。
      听姑母和父王说李益鸣生活并不富裕,全靠祖上留下的微薄家产撑到中举,连个书童都没有,不是那有闲钱买家仆的人。
      再结合听到的前面那些话,这女子更可能是李益鸣的前妻,那个在知道李益鸣要迎娶长公主后便果断选择和离的糟糠之妻,好像是姓陈来着。
      果然是头发长见识短的妇人,竟然让女儿唤自己作妈妈,她不知道这是奴仆的一个称呼吗?姬斐成心中不屑,她不愿屈居姑母之下为妾,还以为是多厉害一妇人,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果然是师傅,也是皇婶,当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夸得太过了,还因此数落了一顿姑母,让姑母难过了好一阵。
      李知遂乖乖地把包裹塞满,陈嘉琪将一个熟悉的糕点拿起来塞到闺女嘴里,“好吃的,快吃,我特意推荐李益鸣买的这家。”说着也拿起一个塞自己嘴里。
      “好吃吧。”陈嘉琪三下五除二便吃完了,见李知遂也吃了近一半,剩下的拿手里继续认真吃,那模样看上去乖巧极了,让她忍不住又上手摸摸那小脑袋。
      李知遂吃完后很自觉地把这种糕点又往包裹里塞了好些,都不用陈嘉琪出声。
      看得陈嘉琪心里乐呵,可嘴里出来的却是一声叹息。
      小脸蛋抬起来看向自己,陈嘉琪自然看得出李知遂眼中的担忧,又不由得叹了口气,揉揉手下的脑袋,“没事,走吧。”
      就这样,母女二人悄无声息地将厨房角落里的一桌好东西挑挑捡捡拿了不少走。
      陈嘉琪伸出手,李知遂见此开心地笑开了,然后如之前许多次那样,用自己的小手拉上那并不算大却很温暖的手。
      姬斐成猜到她俩身份后对这行为虽不耻但也不好多管,可也不知是出于什么想法,他还是选择了继续悄悄跟上去,可能是想找到李知遂生母更多粗鄙的地方,好说给姑母听,让姑母开心开心……
      但随着两人的步伐来到一破烂不堪的小巷时,姬斐成脸都要皱成一团了,虽然是做好了准备无论如何都要跟到底瞧瞧这母女要做什么“好事”的,可如今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琼琚巷是连他这公子哥都知道的贫民巷,之前听到她们的对话,是有要给琼琚巷送吃食的意思,原以为她们母女二人可能就只是放在外面就离开了,怎么还挑了一户人家进屋里去了,他犹豫不决,还不肯往巷子里踏进一步,要不还是算了吧,但就之前看到的那些便也可以猜到这对母女的一二了,虽粗鄙短视自命不凡但还算有些善心。
      姬斐成正想转身离去却是感觉衣袖一坠,要不是他打小习武,底盘够稳,十有八九要被扯得个踉跄。
      好看的眉头蹙起,姬斐成做出“凶狠”眼神看向罪魁祸首,竟是个和他差不多年纪的男孩。
      男孩刚开始还没有被姬斐成的眼神吓到,还甜甜开口唤漂亮哥哥。
      姬斐成皱了皱眉,心中觉得古怪但面上不为所动,目光更加“凶恶”地瞪过去,似是想借此威慑男孩远离自己,看那抓着自己衣袖的脏手,还有不知道糊了泥巴或者别的什么在上面的黑脸,姬斐成觉得自己可能要先一步被吓坏了。
      而那在姬斐成眼中不知天高地厚的男孩在看到他眼中出现明显的嫌弃后竟然嘴一瘪,开始掉泪珠子,最后还哇一声哭出声来。
      姬斐成起初是有些反应不过来,中途试着挤出了一句软下嗓音却摆脱不了生硬的劝慰,到最后干脆自暴自弃,眼一闭眼不见心不烦,这家伙就算哭了也不肯松开他的袖子,想跑了也不行,真是够烦人的。
      陈嘉琪和屋里的女主人,名唤朱艺萱正忙着对付他们家狗都嫌的年纪的小孩,抽不开身,乍一听外面的哭声,动作都停顿了片刻。
      “嗯?外面发生啥了?”陈嘉琪奇怪。
      “这……好像是秋仔的声音。”朱艺萱觉得这声音很耳熟。
      “我出去看看吧。”只有李知遂还干站着,认命地叹了口气出去看看。
      “麻烦你了,小大夫。”李知遂心情复杂地默认接受了这个称呼。
      李知遂出门便看到一衣着光鲜亮丽的少年被一衣衫褴褛的年纪相仿的男孩抓住了衣袖不撒手,她没管那容貌精致的少年一见到自己就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般的求助眼神,不紧不慢地走上前去,见不是什么大事心里松了口气,这少年的衣着这巷子里可没人惹得起。
      “你是秋仔吧,吃糕点吗?”李知遂之前听过陈嘉琪了两句这家的情况,但自己也只是个小孩,不懂怎么像陈嘉琪那样自如应付小孩子心性的秋仔,从怀里拿出一包糕点,打开油纸包装后捻起一块塞到秋仔嘴里,然后也给自己塞了一块到嘴里。
      “好吃吧。”李知遂边嚼边问,言语含糊不清。
      姬斐成似乎就这样被李知遂忽视了,莫名不爽,在心里暗嘲她寝不言食不语都不知道,好像这样才让自己心里好受些。
      “好吃。”秋仔点点头。
      “还要吗?”李知遂不动声色地拉走了秋仔另一只手,然后把装了糕点的油纸递过去。
      秋仔为了再能吃到好吃的糕点,只能不舍地松开了揪着姬斐成衣袖的手。
      李知遂见此,等秋仔拿到糕点后就拉着人要离开。
      谁知道秋仔拿到糕点第一时间不是往嘴里送,而是递给一旁的姬斐成,“漂亮哥哥,吃。”
      “没良心的。”李知遂终究没忍住翻了个白眼,但还是忍着耐心哄道,“他不吃,秋仔你自己吃就好。”
      秋仔眨巴他那双与年龄不符的清澈懵懂的眼睛看向姬斐成,“为什么漂亮哥哥不吃?”
      “……”李知遂被问住了,总不能直说对方嫌脏,瞧不起这些吃食吧。
      姬斐成此时倒像是事不关己,抱胸幸灾乐祸看起热闹来,李知遂见此,冷笑一声,“他有病,吃不了。”
      “你!”哪有咒人生病的,姬斐成精致漂亮的脸被气得通红,像是技艺精湛的匠人精心雕刻的人偶鲜活起来有了七情六欲。
      一旁的秋仔倒是听了这话后安分了下来,乖乖把糕点塞进自己嘴里,“不能浪费。”
      “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李知遂上下打量了姬斐成几眼,这小脸确实挺好看的,但是又怎么样呢,她爹也长了一副好皮相,可他不是好东西。
      “这京城就没有小爷我不能去的地方。”姬斐成被她那冷漠扫视的眼神看得不服。
      “安安,好了没,你也过来帮忙看看这孩子的病。”陈嘉琪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来了。”李知遂回话后再看向姬斐成,最后冷哼一声,也不再理他,用了点劲强硬拉着不舍的秋仔转身回到屋里,“刚刚都吓成那样了还好意思嘴硬。”
      也不知陈嘉琪和朱艺萱做了什么,孩子也不闹腾了,蔫头耷脑地坐在小板凳上露着背,看上去好不可怜的样子。
      “你看这是什么?”陈嘉琪见李知遂进来后招手让她过来,不再嬉皮笑脸,有些严肃地问她。
      李知遂进屋后就撒开秋仔的手小跑过去,仔细看了看,皱眉不确定道,“这,是瘀青吧?”只见孩子背上有一片明显的青紫,约有指节大小,没有高出皮肤,用手指带着点力度按压那处青紫,“没褪色,应该没错。”
      “你来问吧。”陈嘉琪道。
      李知遂轻应了一声好。
      犹豫了一下道声抱歉后,李知遂小心翼翼除下小孩剩余的衣衫,发现在胸前也有一片淤青,不过比背上的小点,按压下去,“也没褪色。”
      “这些地方倒是没见有。”李知遂挽起小孩的袖子和裤腿瞧,却是偶然间瞥到孩子右手手掌,急忙握住另一只手查看,“嗯?右手手掌也有一个。”不过就指甲盖大小。
      “孩子这样多久了?”李知遂询问。
      “这些淤青吗?有段时间了……冬娃现在六岁,起码有一两年了吧,就见他身上时不时有这些淤青。”
      “一两年?”李知遂小声重复,“那当时你们觉得可能是什么导致的?”
      “我和孩子他爹开始怀疑是和别家孩子打闹伤到的。”朱艺萱边回想边道,“但问了秋仔了,说是没有,几乎一天都是他在照顾冬娃,秋仔也不是会撒谎的,应是真的没有。”
      “之前有看过大夫吗?”
      “没有,我们这条件您也看到了,不是要命的就不打紧。”朱艺萱说这话时,有些局促地扣了扣衣服上的补丁,“不像是被打伤的,应该不算是很严重,就是有些不好看罢了,不过偶尔秋仔说冬娃有摔的那几天会明显能看到有,这年纪的娃儿闹腾正常,不过也皮实,不会有什么大事的。”
      “额,抱歉……那之前淤青都在哪些位置?”自觉戳到他人伤心处的李知遂干巴巴地道歉,然后赶忙问出下一个问题来掩饰自己的尴尬不适。
      “没太注意,帮他洗澡时就会看见,多在屁股墩,腰背处能看到有。”
      “那这两年,这些淤青除了位置还有其他什么不同吗?”
      “感觉都差不多吧。”
      李知遂打量冬娃,和琼琚巷的其他孩子一般都偏瘦削,听朱艺萱的话,应是也和同年岁的孩子一样活泼好动,脾□□嫌人憎,身长,体型也都相差不大,现在还算安静可能是因为单纯不想和大夫说话吧,“身子骨长得还可以,换牙了吧?”
      “换了换了,前段时间已经换了第二颗了。”
      “会不会出血难止住?”
      “有有有……但孩子他爹说他小时候也是这样的,秋仔也是,如今都尽量让孩子们等牙更松些再拔,这应该不是什么很严重的事吧。”朱艺萱有些忐忑和忧心。
      李知遂蹙眉思索,“……有没有过鼻子流血?”
      朱艺萱仔细去回想了下,“应是没有的,没见孩子说……”
      “有,弟弟昨天流鼻血了。”一旁的秋仔却是抢着回答了。
      “啊,平时我和孩子爹都忙着去干活,基本都是秋仔带着冬娃,他知道得多些。”朱艺萱无奈叹气。
      “那弟弟这样的情况多吗?”李知遂转去温声询问秋仔。
      “不多,加上昨天就三次。”
      “当时有没有摔到或磕到鼻子呀。”
      “冬娃昨日起身得急,撞到了我胳膊,然后就流鼻血了,我胳膊也痛痛。”秋仔说完用着水灵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看向李知遂,“姐姐,我想要好吃的糕糕给弟弟也尝尝。”
      李知遂哑然,好半晌才道,“好,不过先让我看一下弟弟的牙好不好。”然后转头对冬娃道,“冬娃乖,嘴巴张开让我看看你的牙。”
      朱艺萱也被自己孩子的行为弄得哭笑不得,一个劲对不住,“对不住啊,小大夫,秋仔他不懂事。”
      “没事。”
      “冬娃听话,张口给大夫看了就有好吃的糕点吃。”秋仔没在意自家娘亲说了什么,开心地让冬娃配合李知遂能早点吃上好吃的。
      冬娃原本没反应过来,听了他哥哥的话就顺从乖巧地张口了,这地方光线不是很足,李知遂勉强看了一下没见嘴里有渗血,还顺便看了看鼻子,里面情况也还好,“牙和鼻子都还好,如今瞧着没什么不妥。”
      “还有哪不舒服吗?”李知遂说话算话,把有点瘪了的油纸包贴心打开后递给秋仔,“喏,吃吧。”
      “谢谢姐姐。”秋仔高兴道谢,拿起一块塞进了冬娃嘴里,“弟弟吃。”
      李知遂摸了摸这其实和自己差不多高的秋仔的脑袋,不知为何,心中忽然觉得有些好笑,看来自己确实不够好看,都不能被叫做漂亮姐姐,不过回想起那男孩的长相,比起容貌自己确实自惭形秽。
      “应该没有了。”
      “走路会不会不舒服?”
      “冬娃他最近走路是有些不对。”朱艺萱经李知遂提醒,“他最近走路姿势与往常有点不同,跑动也少了些,冬娃你站起来给大夫看看。”
      冬娃听话地站起来,刚刚卷起他裤腿时没注意,李知遂现在再卷起他裤腿细细看,冬娃的膝弯处是有些肿胀的,“看起来或许还有些肿,走路有异多久了?”
      “就这几日吧,最近才见是这样的。”朱艺萱不确定。
      李知遂按压冬娃膝盖处,“疼吗?”
      冬娃点点头。
      李知遂点点头,用手背感受,“不算很热,看着皮肤也没有很红。”
      “那这样肿痛多久了?”
      “这……”朱艺萱也是现在才注意到这里冬娃这里不对,她也不是很清楚。
      秋仔在一旁吃着了糕点,满足了便配合,“好久啦,弟弟隔段时间就会说这里痛。”
      冬娃听了秋仔的话,都要顾不上品尝糕点了,忙扯了扯他的袖子想阻拦。
      朱艺萱有些自责又生气,“秋仔你怎么之前都不说。”
      “弟弟不让,说家里没银钱治病,而且过段时间就不痛了。”自觉做了对不起弟弟的“错事”的秋仔破罐破摔,噘起嘴全说了,还带着些许委屈。
      “你们俩都是乖孩子,来,这里还有别的糕点,也很好吃。”陈嘉琪打断朱艺萱想继续说的话,从一旁李知遂背来的包裹中又拿出个油纸包打开递给秋仔,“我们现在就来看看这是什么病好不好?冬娃你能走两步给我们看看吗?就走到门口那再走回来。”
      朱艺萱没反对,但走到了冬娃旁边紧跟着。
      “你不要扶他,你在旁边跟着就行,除非要摔了再去扶。”陈嘉琪道。
      冬娃吃着好吃的,还算配合地走去门口了,步态确实有些别扭,但也能顺利地走。
      陈嘉琪皱眉,“家里人有这种情况吗?膝盖肿痛,走路别扭,特别是孩子他爹和秋仔。”
      李知遂知道剩下的她妈妈接手了,就开始专注地听。
      “没有……”朱艺萱下意识就想否认,但经陈嘉琪提醒去回想,心不断下沉,“秋仔没有,但孩子他爹也有腿痛,走路的样子也有些不算很好,但那应该是痹痛吧。”
      “秋仔,你去把弟弟带回来继续吃好吃的糕点吧。”陈嘉琪哄着秋仔也去走走看,“……不好说,你夫君和你差不多年纪吧?”
      “是的,怎么了吗?”
      之前便没注意到秋仔有明显的步态异常,现下仔细去看也没瞧出什么不对。
      李知遂看了看他们住的房屋,几乎少有太阳光顾的时候,痹痛也不是不可能,但朱艺萱和周围的邻居……
      “你也有膝盖痛吗?”陈嘉琪自然也关注到了。
      “没有没有。”朱艺萱急忙否认,她可是这个家里唯一勉强算是没什么不对的人了。
      “你俩都干什么活计?”
      “我们主要去卸货,但什么都干些,只要庄家肯收,能赚点钱糊口我们都愿意的。”
      “你娘家那边有人这般容易皮肤淤青,血难止住,还老胳膊痛,腿痛吗?”
      “我不太清楚,膝盖痛倒是听说有,但我们这些人家,劳力活干多了,年纪上来了老胳膊老腿的,会痛也正常。”
      “也没错,那你夫家这边呢。”陈嘉琪也不否认朱艺萱的说法。
      “我和夫君还是表兄妹,太细的不清楚,但腿痛还是不少的,我两家境差不了多少。”
      “……你们还是表兄妹?”陈嘉琪重复一遍询问。
      “嗯。我们这些人家,说得好听是在京城,但高不成低不就,也就是亲戚,彼此都知根知底,就还能成家不少。”朱艺萱苦笑道,却又是带着点羞涩。
      陈嘉琪和李知遂都皱起了眉。
      “你刚刚说昨日有被弟弟撞到是吗?哪里疼啊?”陈嘉琪复又看向秋仔。
      秋仔挽起袖子,陈嘉琪伸手按了按,是和冬娃的一样的淤青,不算小且颜色深。
      普通人这么一撞,按道理就算有淤青也不至于这么严重。
      “可能要借你们的床榻用用,再确认一下冬娃腿的情况。”陈嘉琪道。
      “啊……好,进来吧。”朱艺萱虽然不解但也很快应下。
      进了屋里,陈嘉琪让冬娃去床上,询问了一声朱艺萱可不可以看一下屁股后面,得到允许后让孩子趴着后拉下一点裤子就瞧了一眼,没让李知遂来看,是有一块不小的淤青,比前面看到的都大,禁不住哭笑不得,“这……最近摔了个屁股墩吗?”
      “是。”朱艺萱无奈地摇了摇头。
      陈嘉琪让冬娃转回来平躺,挽起他的裤腿,两腿伸直放松,先抬着他的腿活动活动,是有些僵硬不畅,问道,“有些僵硬,疼不疼啊?”
      冬娃依旧点点头。
      陈嘉琪接着左手虎口向上右手虎口向下挤压膝盖,再伸出右手指向下按压膝盖,感受到了漂浮感。
      陈嘉琪让李知遂也来重复一遍,“怎么样?”
      李知遂点了点头,“膝盖不能自然活动,漂浮感也还算挺明显的。”
      陈嘉琪点点头算是认可了,然后换秋仔躺床上去让李知遂再次重复一遍。
      意料之中,秋仔没有冬娃那些异常。
      “冬娃基本上我们能确定是什么病了,你的夫君和秋仔很可能也是,但还需要和你夫君再了解多点才能判断。”又回到院子里,陈嘉琪坐下和朱艺萱道。
      朱艺萱张了张口却不知说些什么。
      “冬娃他的病让他比旁人更难止血,所以平时得防着点,别让他做过于劳累的事,让他少受些磕碰,平时多休息。”陈嘉琪用胳膊肘撞了撞旁边,但李知遂沉默思考了许久才道,而且这人也就只说了那么一点就眼巴巴地看着陈嘉琪了。
      陈嘉琪只能无奈地接着说下去,“若难免还是磕碰着有了淤青,就拿冷毛巾,可以的话冰块更好,用来外敷,但冰块不能直接接触皮肤,用布包起来再敷上,这些淤青基本都会慢慢消下去的,不用太担心。像这膝盖一样肿胀的也可以用冷敷,可以止痛促进消肿。”
      “如果还出血了,出血不多就按压或是包扎紧些,但包扎要注意不能太紧,注意预防手指或脚背发麻发凉,不超过一个时辰,松开一段时间能自由活动活动手脚再包上,包个一两天,可以减轻后续肿胀和淤青的程度,还可以同时冷敷,止痛的同时减少出血,不过血止住也不肿后就换成热敷。不过一定要记着,若是出血多就不要吝啬马上去找大夫救命。”陈嘉琪说最后一句话时脸色非常严肃。
      “好。”朱艺萱受陈嘉琪的影响有些紧张,嗓音听起来有些微颤。
      陈嘉琪交代得差不多了,再上下打量一下孩子看看还有什么漏的,“……冬娃现在还是换牙期了,你们之前的做法是对的,等牙更松些再拔,尽量减少出血发生。以后的话,还需防着得牙口的病,这种病对其他孩子来说,可能就是出点血,但对冬娃这种病的孩子来说有可能成为大麻烦,这治未病的法子也简单,吃东西后就多漱口,就好比给牙沐个浴。”
      “鼻血的话,目前冬娃的情况不算太严重,再看看,等孩子身子慢慢长成大人那样,或许就好了,先不用太担心。”
      “总而言之,就是避免磕碰,避免出血,那就没有后面的事了。”
      李知遂在一旁点头如捣蒜。
      “后面都有些什么?你还能记住吗?和我说说吗?”陈嘉琪反问朱艺萱。
      朱艺萱被问得一愣,一边回想一边道,“冷敷?包扎?漱口?还有吗?”
      “还有冷敷消肿止血后换成热敷,除此外,再加一个,尽量把受伤的胳膊或腿抬起,也可以减少出血。”陈嘉琪边思索着把话说完,随即陷入了良久的沉默,然后叹口气道,“至于用药,对不住了,我们学艺不精,恐怕给不了你们好的药方,若有需要可能还得另请高明。”
      “没事没事,就算有药方……”朱艺萱对陈嘉琪的愧疚有不知所措和不可思议,话语有片刻停顿才笑着道,“我们也吃不起药,那些嘱咐就够了,多谢大夫了。”
      “不用,能帮到你们就好。”
      听了陈嘉琪这话的李知遂更是频繁点头。
      “对了,这些是我带给琼琚巷的吃食,你替我拿去分吧。”陈嘉琪拿起自己的包裹,把大部分食物拿出来塞到另外一个包裹里,就剩自己喜欢的瓜子,其余几块糕点用于今天路上垫肚子用,然后把那个鼓胀的包裹推过去给站在对面的朱艺萱。
      朱艺萱惊讶,“……您不见见他们了吗?”
      “……不了,我今天就要离京,还希望能在天黑前赶到能留宿一晚的地方,恐怕来不及和你们一一道别了。”陈嘉琪摆摆手。
      “那便祝大夫您一路顺风。”朱艺萱其实是个长相温婉清秀的女子,但三十不到的她因生活的重担面容疲惫,不错的容色都黯淡了许多,但她仍旧是对人温和善解人意的模样,笑着送别陈嘉琪。
      “谢了。”陈嘉琪也笑了笑。
      朱艺萱没完全读懂陈嘉琪最后的笑容,但她知道陈大夫没有任何恶意,所以也不做多想。
      ……
      等李知遂和陈嘉琪出来时,姬斐成靠在墙边一言不发。
      “这小孩长挺好看啊。”陈嘉琪又恢复了平时的模样,一眼就看到了姬斐成,眼睛收不住多瞧了几眼,但也就几眼,路过后也就自然收回了目光,和李知遂聊起别的话题了。
      “说一下你的想法吧。”陈嘉琪先开口。
      “这应该是遗传自母亲的吧。”
      “八九不离十。”
      “幸好得这病的不是女娃,不然一个月一次的葵水得遭老大罪了。”李知遂叹气。
      “确实。不过一般女娃不会得这病,就像冬娃秋仔他们娘那样。得这病的女娃能被平安无事生下来,再长大到来葵水的年纪简直是痴心妄想。”陈嘉琪摇了摇头,不能再深想下去,“这病你是怎么判断的,和我复述一遍你的思路……”
      她俩聊得起劲,过了好段时间才发现姬斐成一直无言但明目张胆地跟在她俩身后。
      陈嘉琪迷惑,看向李知遂,“你两认识?”
      “不认识。”李知遂就差翻个白眼了。
      “那这?”
      “不用管他。”
      姬斐成跟了多久就听了多久,虽是隔着墙或屋,但他耳力不错,只要站得对不愁听不到,因此把她们在屋里的对话听得大差不差,对她俩倒是有点意外了,之前只听说陈夫人年纪虽不大,但接生很有一手,只当她是个接生技术不错的稳婆,现在看来或许是因为她会医术的原因,只不过刚刚说的时候一套一套似乎有模有样,听着阵仗挺大,可却是没给实际的针灸或是药方啥的,估计也只有半吊子水准吧……
      而且父子有类似表现,按理不应该是从爹那边遗传来吗?怎么还是从娘那边,听着就不像是靠谱的……
      不过这半吊子水准的大夫对琼琚巷来说已经够了……起码陈夫人和李知遂愿意出诊。
      因此当听到李知遂用瞧不起的语气说“不认识、不管他”时,姬斐成不断告诉自己要克制脾气,于是只冷哼一声,还是继续跟着。
      姬斐成随后发现,她俩似乎已到了目的地,一个路边小摊,似乎是卖……那应该是馄饨吧。
      “你要不要一起吃啊?不过只能吃一碗。”见姬斐成依旧不颜不语,就杵在那高傲地仰着他那漂亮的脸蛋当花瓶,陈嘉琪打趣道,“你这打扮不像是缺钱的,不过看在你年纪小的份上,我可以请你吃一碗,但就一碗。”陈嘉琪说这话理直气壮。
      李知遂没眼看,内心腹诽,她还不懂她这个妈?明明就是看在脸的份上,之前一个抱她大腿的也没见她肯请客,就着那别扭的姿势自顾自吃了两大碗馄饨。
      姬斐成挑了挑他好看的眉头,打量了一下摊位,就几张桌,然后四五个凳子围着一张桌,怪寒碜的,而且也不知道那桌子擦干净没,凳子看着也是不合心意,他才不想坐呢,刚想开口拒绝。
      “他不吃的,妈妈。”李知遂淡淡道。
      姬斐成听出了李知遂的潜台词,别浪费了,不管是银钱还是好心……
      很好,原本并不想吃的姬斐成被激出一身反骨,正巧店家这时端来了馄饨,见那馄饨皮薄馅,份量不小,撒上葱花和香菜,加上热气的借力,一下子把人香迷糊了。
      平日他可能看都不会多看两眼,可是他此刻是真的饿,如果不是他自己拉不下面子,在李知遂给秋仔递糕点的时候他都想抢过来吃了。
      早知道自己也从李府顺点吃的带出来了,姬斐成浑然忘了不久前自己还很唾弃李知遂母女这种行为来着。
      今日他日常在师傅那习武,为了能赶上姑母的婚事,习武结束后就往宫外赶了,毕竟师傅因姑母这事恼了,一早便表明了不会再多管这事,那皇叔就肯定不会去了,他与姑母关系本就不算亲厚,情分有,但也只是看在已过世的郭太妃的面子上,相对来说,父王和皇叔的兄弟情义还更深些。
      郭太妃是父王和长公主姑母的生母,也是皇叔的养母。
      想着姑母可能会因为皇叔和师傅的态度不高兴,平日姑母对自己又这般好,他肯定得去给她撑场子,可不能让她被李知遂母女欺负了。
      因此他习武到现在都还没吃上东西,早饿了,就差肚子当众戳穿他了。
      早知道就不跟着她俩跑出来了,又饿又累,也不知李知遂什么时候才回李府,说到这……若陈夫人迟迟不走,李知遂肯定是不会回李府的。若姑母到李府换妆出来见大小时李知遂不在,岂不是相当于被当众给难堪。如果她俩不知好歹,自己一会可得好好提点她们两句,李知遂最迟须在李益鸣前去长公主府迎亲前半个时辰回到李府。
      还有一事姬斐成不解,李知遂为何莫名其妙看不惯自己,虽然自己一开始也看不惯她们母女就是了,但自己现在稍微有点改观了不是吗……
      店家把两碗馄饨放下,刚刚也听到了陈嘉琪的话,见姬斐成模样好看,这不情不愿的样子没惹人生厌,反而能被逗笑,便也生出了逗弄的兴趣,乐呵呵开口,“小兄弟真不来一碗?保证让你吃了还想吃。”
      姬斐成心里想着正合我意,可以顺着店家给的台阶下,然后磨蹭着坐了过去,但脸上还要摆出一副不情不愿的模样,轻哼一声,抱臂做出相对于警惕更像是故作高傲。
      李知遂瞧他装模作样便不爽,而且这家伙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挑了她对面的位置坐,她想眼不见心不烦都不行。
      可是店家这次上馄饨却快了许多,像是生怕把姬斐成饿坏了似的。
      姬斐成虽还恪守着良好的仪态,做不出狼吞虎咽状,但浮在汤面上的馄饨很快就少了将近一半将他出卖了。
      李知遂更觉这人虚伪,陈嘉琪却是乐了,“慢些吃,不烫吗?”
      “才没有……吃快。”姬斐成被说得有些害臊,反驳的话语也没什么底气。
      “说请你吃一碗就一碗,不会多也不会少了你,不用那么心急,吃太烫的东西不好,放温些再吃。”
      姬斐成面容古怪,总觉得陈夫人这话像是在说自己贪图她一碗馄饨。虽然明知不太可能,但他另一只手还是悄悄伸到袖口掏掏,确实空空什么也没有。
      平时出门姬斐成都会带上仆从,从来不用自己拿钱袋子,如今想丢银两到陈夫人面前耍威风都不行。
      姬斐成心中苦恼,化悲愤为食欲,只是吃馄饨时低着的头就像要埋进碗里了一般。
      “店家,你们平时什么时辰出摊啊?我闺女喜欢吃,让我问问。”吃得差不多了,陈嘉琪背挨着李知遂问道。
      “出摊吗?”店家先被问得一愣,随后笑出了声,“每日卯时到未时左右。”
      “听到没,闺女,要想吃馄饨要未时前来才行。”陈嘉琪轻轻拍了拍李知遂的背再次提醒,虽然她知道她闺女可能并不需要。
      谁料李知遂却是轻嗯声回答,让陈嘉琪惊诧地端正好身子用疑怪的目光瞧她。
      “店家,探花今日与长公主结亲这热闹事,你们知道吗?”
      “肯定啊,这探花郎高中了就抛弃糟糠之妻迎娶长公主,真不是个男人,这谁能不知道。”正好此时没有客人来,店家瞧这夫人挺能闲谈,左右无趣,便过去坐到了一旁聊起来。
      “可不是,这探花郎说得好听是李姓世家子弟,其实之前就一旁支无父无母的,祖上就只剩个屋给他遮风挡雨,温饱都成问题,根本没有多余钱财用于科举。”旁边桌吃得差不多的其中一个也跟着聊起来。
      “听我在落原的亲戚说,他那发妻贤良地很,任劳任怨攒钱供他念书,一点苦力活都没舍得让他干,无非就是想着她男人熬出头后可以过上好日子,哪成想……”又有人开口,还摇了摇头叹气道。
      “说得好听,和离,谁知道是不是李益鸣为了娶长公主逼着他那发妻答应的。”一人冷哼道。
      “不过,他也算是还有点良心吧,没有把恩人逼上思路不是,否则做得绝点就休书一封直接把人下堂了。”但也有人为李探花说句公道话。
      “这也算是有良心啊,换你你要不要?听说那妇人也是个苦命的,没有娘家,现在这般又没了夫家,无依无靠,和把她逼上死路有什么区别?”可很快就被反驳回去了。
      “就是就是,这李益鸣就是个白眼狼。”
      “别说这些虚话,换成你们,你们不愿意娶长公主?”那个为李探花说话的人还是不服自己想法被贬低得一文不值,反问众人道。
      “反正我不娶,是长公主又如何,被人用过的二手货。”有人大声反驳。
      姬斐成听了这话脸都黑了,目光凌厉地看向那人,李知遂和陈嘉琪也听得皱起眉。
      “怎么说话呢,不想活了,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去别处说去,别在我这小摊说,别连累到我。”店家听了这话冒了一身的冷汗,急忙起身喝止那人。
      旁边和他坐一块的明显是互相认识的,连忙出来打圆场,“他个混球刚刚喝多了,说话都不过脑,各位莫见怪。”说完就带着人灰溜溜走了。
      众人经此一闹也没了闲聊的心思,静得出奇。
      “不论怎么说,李探花的发妻是最无辜的。”店家的妻子倒是突然说道。
      “不然呢?留下来占着正妻之位?不要命了。”
      “那让位下来做个妾,不也吃穿不愁了不是吗?”
      “留下来做妾?长公主之前在邱府那妒妇名声你们又不是不知道,邱将军之前的通房和妾室都被打发出去府了,若不是她这般善妒,说不定邱将军还能有个后,不至于像如今这般只留下个嫡女的血脉。”这说话的是个妇人,倒是吸取教训,没有大声嚷嚷出来,李知遂他们就凑好坐在旁边桌,便隐隐约约听出来了。
      店家两夫妻因此也没过多阻止,就当不知道。
      “何况,凭什么原配就得让位……”
      “因为她对上的是长公主……是皇室。”
      一天都仰仗着自己的好耳力倒是不愁距离,杂七杂八听了许多,姬斐成的脸色变了又变。
      听着这些话语,“被抛弃的糟糠之妻”陈嘉琪感觉荒谬又有点好笑,原来在百姓看来自己这么惨的么,但又不好意思在这个时候笑出来,只好伏到李知遂瘦弱的肩上,把脸藏起来后偷笑。
      姬斐成见陈嘉琪这样子,皱眉,这是被戳到痛处伤心了,果然前面这些都是在强颜欢笑吧,按这些人说的这般,李益鸣确实不是个男人,配不上姑母……也配不上陈夫人。
      李知遂一开始也脊背僵直,以为妈妈是伤心了,之前都是为了自己故作的坚强,但她离得近,期间陈嘉琪实在憋不住泄露出一两声笑,让她的感伤一下子就止住了,也不知该做什么表情,就木着张脸对着姬斐成。
      姬斐成见此刚想谴责她不孝,但听力极佳的他却也听到了一两声奇怪的声音,仔细辨别出是什么后,开始认可李知遂,并学着她也面无表情。
      陈嘉琪差不多能控制自己了,才坐正回身子,擦去眼尾似是笑出来的泪花,不知情的人见了还以为是大哭了一次。
      “果然还是妇道人家更能懂这些苦楚。”不知情的店家见陈嘉琪此般模样便道。
      李知遂干咳,急忙打断店家的话,阻拦他把陈嘉琪进一步莫名其妙逗笑,拿出几个铜板,“老板,这是那小子的馄饨钱。”之前两份馄饨钱也给过了。
      “多谢客官了。”
      “既然今日长公主和李大人喜结连理之事诸位皆知晓,两位大人欲与京中百姓同乐,特在臻馐阁和膳玉楼设宴请各位共享珍馐美食,此事你们可有听说?”陈嘉琪突然语出惊人。
      姬斐成进食的动作有所停顿,眉毛挑起,若有所思。
      “这位客官您莫不是在说笑。”店家有些反应不过来。
      臻馐阁以糕点出名,膳玉楼以菜肴出名,两者的共同点就是贵,是他们这些寻常百姓百姓吃不起的,一顿可能够他们半年甚至一年的花销了。
      周围其他正吃着馄饨的,或是等着吃馄饨的都听到了陈嘉琪那句话,有人可能是动了心思,但还是不敢轻信陈嘉琪一面之词,“真的假的。”
      “一位是长公主殿下,皇亲贵戚,一位是新晋探花郎,将来的栋梁之才,我一介小小平民哪敢乱言两位大人之事。”陈嘉琪说完比划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这要是往重了算,可是要掉脑袋。”
      “这般我们今日就跟定你去吃好喝好了。”听了他们这话,陈嘉琪顿感失策不妙。
      “额,恐有不便,我今日要赶着要离京,否则到了晚上便得露宿荒郊野外了。”陈嘉琪说这话时也觉得自己底气不足,但也只能硬着头皮道。
      许多之前跃跃欲试之人听了陈嘉琪的话,不少都默默打消了这个想法,少数自觉被耍有些气不过,“你莫不是想耍我们玩,如今这只是你的一面之词,李府并没有放出这个消息。”
      “肯定是这样,赶着离京就是怕被报复。”同样想法的人附和,其他人静观其变。
      姬斐成也感到有些奇怪,姑母之前的确说过这么一回事,可确实也是到了成亲的今日,还没有放出消息,是中途发生了什么变故吗?
      任陈嘉琪再怎么好脾气,此刻脸色也有些冷了下来,可她也知是自己思虑不周在先,说话不过脑子,可李益鸣和长公主那边迟迟不放出消息,难不成是反悔了不成,那一开始什么装大方,况且也不和自己知会一声。如今自己秃噜嘴,他们就算想赖账也不行了。
      现下最好的解决方法要么自己就表明身份,要么就和他们一同去……但这两个都不是她想做的,要不……她说自己说错话算了,暂且放李益鸣他们一马,陈嘉琪忍不住在心中暗骂李益鸣个言而无信的伪君子。
      李知遂看出了陈嘉琪的纠结,径直起身开口替她解围,“诸位看这样可好,如今估摸是午时四刻未到,未时前我在膳玉楼门口候着各位,若是……”
      “要是你没来怎么办?”不等李知遂说完话,就又有人故意打岔。
      “我将我娘亲送离京便即刻赶去,若是怕我中途跑了,便一路跟着我们就是,我们身正不怕影子斜。”李知遂丝毫不露怯,坦然回话。
      而众人面面相觑,此时都不免有些羞愧了,这般为难一对即将分别的母女属实是有些刻薄了,便阻拦那嘴不饶人的别再得寸进尺地开口,但也同样不露怯,“那……我们就在膳玉楼等你好了,料你个小妮子也不会言而无信。”
      反正大不了他们就吃不上好东西,空欢喜一场罢了,其实也没有什么实际上的损失。
      “你们也自可先去探探风,此事是真是假一探便知,若是真无此事,我自掏腰包赊账也要请诸位吃。”李知遂见他们松了口,也知他们人也不算坏。
      “你个小妮子小小年纪便这般大的口气,那今日咱们就跟定你吃好东西了。”
      “那是自然。”李知遂信誓旦旦。
      瞧这小妮子的破烂衣着,不像是富贵人家的大小姐,可举手投足间却是不拘小节,透出从容自信的心性。
      相反,和这母女俩同桌的小子倒是一瞧便知非富即贵,坐得离她们近的都看到这母女俩与小兄弟聊了几句,也不知是不是一伙的。
      但凡这小子帮着多说几句这事,怕是可能那嘴不饶人的家伙都不会说些不好听的,最起码也会说得委婉些。说难听些,即使这母女俩真是在耍他们玩,若是有这不知底细的小子护着,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但奇怪的是……那小子自提起这事后便没任何反应,似是对此事不感兴趣般,专注于面前的馄饨。
      罢了,只要别把算盘打到他们的钱袋子便可,否则这么多人,任谁来了都要扒他层皮下来。
      这天上掉的馅饼,吃得到固然好,没有不也正常吗。
      “那就交给你了。”陈嘉琪蔫蔫地趴到桌上,手在桌下拉过李知遂的小手捏捏,“又给你添麻烦了,安安。”
      “没事,我能解决,放心吧……”李知遂用那还未成熟的嗓音说这话,颇有些逗趣的感觉。
      虽刚刚在不清楚前因后果的情况下,她也选择无条件地站到了陈嘉琪身边,但处理完后李知遂还是忍不住把心中的担心问了出来,“我更担心我们说这个……是不是不太好?”
      “这事是我之前和你爹说好的,他答应了,只说让我别宣扬出去这是我提的和离条件。”陈嘉琪凑到李知遂耳边低语,“但谁知他们后面怎么想的,变卦了也不提前和我说一声,这也怪不到我头上不是吗?”陈嘉琪说完耸肩摊手状。
      李益鸣当时知道自己要和离时,沉默了许久也没说什么就离开了,隔天就和自己说可以提一个补偿,自己便说要先想想,然后第三天便提出补偿是让他们婚期当日无偿宴请全京城的平民百姓。
      “可是……”李知遂还是放不下心。
      “我不管,反正不是我的错。”陈嘉琪语气忿忿,然后从自己的包裹里掏出一把瓜子开啃来发泄,“况且他们的银两那么多,请咋们平头百姓吃点好东西怎么了,最后长公主还能得个美名,这般好事何乐而不为?”
      对面仗着听力好的姬斐成听得怔愣,难怪姑母说有这么个想法,说是可以借此恩泽百姓,如今看来真正有这个想法的恐怕是陈夫人……
      当时师傅听了还嘲讽姑母总算是还有点脑子,知道这门婚事在外面看来不体面,做这些也算是让百姓吃人嘴短,以后能少说些她的闲话了。
      也不懂这陈夫人做这有何用意,虽是损了姑母和陶原李氏的钱财,说的好听些也送了她个美名……可极大可能姑母还是会记恨上她,毕竟在姑母看来这些虚名还没有她养的那只猫梨梨重要。
      李府那边的消息至今都还没放出十之八九是姑母故意为之,不论目的是出于什么,如今陈夫人就这样透露了出去,怕是姑母更是要给她狠狠记上一笔了。
      “要是长公主报复你怎么办?”
      “额……应该不至于吧,就一点点银子,何况她也不算是白白出这钱啊,这好名声难道不值这些钱吗?”陈嘉琪刚开始还有点心虚地反驳,可越说到后面就越觉得自己有理,底气上来了,说话中气也足了。
      姬斐成心情复杂,这陈夫人心思原来这般单纯天真的吗?在姑母那这名声可能确实不一定值这个钱。
      “可……”李知遂还是觉得不能掉以轻心。
      “没事,我这就准备离京了,长公主美人在怀,没空惦记我的。”陈嘉琪摆摆手语气肯定道。
      “美人”李益鸣的亲生女儿李知遂听得愁眉苦脸,有一种被迫喝了一壶油的感觉,忧心陈嘉琪的心思都少了大半。
      瞧李知遂被她的话噎住了,陈嘉琪开始有些小得意地打量起周围,瞄到姬斐成已经吃完,汤都喝得快见碗底了,心中觉得好笑,也笑了出来,“你吃完了?该回家去了吧。”
      “多谢款待。”姬斐成不知陈嘉琪笑的含义,礼貌道谢。
      “还算有点礼貌哈,叫什么名啊?”
      “无厌。”
      “无厌?名字还挺……有少年气哈。”陈嘉琪征愣了片刻,忍不住笑着重复一遍,语气古怪地评价道。
      陈嘉琪没注意到的是李知遂听了姬斐成的话后,目光闪烁不定,似是想到了什么。
      “那我们就先走了,你差不多就回家去吧……还有以后别乱接受陌生人给的东西,今天遇上我这个大善人是你运气好,下次就不一定了,小花瓶。”陈嘉琪噼里啪啦说完一席话,就拉着李知遂离开了。
      留下姬斐成被气得只瞪眼,这陈夫人果真好生气人,没有个为人母的稳重模样,她那话什么意思,自己哪有那么容易被骗!这不是看她们母女俩手无缚鸡之力,怎么都不像是能伤到自己的人,又是在这路边的小摊吃的,能出什么事……但想着想着,姬斐成便觉得背脊发凉,如果有人真要算计自己,这些好像都是可以布置设计好的。
      但无论怎么说,最后喊自己小花瓶还是过分了!自己不都告诉她名字是什么了吗?她绝对是故意的。
      如今不止姑母讨厌这陈夫人,自己也要讨厌她了!
      还有那句还算有点礼貌是什么意思!自己可是从小就由宫中嬷嬷来教授仪态礼仪,姬斐成长那么大,还是第一次有种被明目张胆泼脏水的感觉,气得他努砸了桌子一拳。
      “哎哎,小兄弟,你小心点,砸坏了是要赔钱的。”店家瞧见了他这举动,对自家的桌子可心疼坏了。
      姬斐成被说得羞囧难堪,重重哼了声后便起身继续悄悄跟上母女俩。
      两人自觉很快便到了城门口,无论如何分开的时间还是到了。
      “琼琚巷你其实做得还是不错的,不要妄自菲薄。剩下的我也没多少能教你了,我也只是个半吊子,你就再多看看书,书里没有的就得靠你自己去感悟了。”陈嘉琪摸了摸李知遂的脑袋。
      “妈妈你更需要这些书不是吗,为什么不带走?”李知遂不解。
      “那几本书太重了,不方便带上路,而且这些都可以说是孤本了,若是路上我照顾不佳,让它们有所破损就不好了。”
      “而且妈妈你这般都是半吊子,那我这算什么。”李知遂难得小孩子赌气状。
      “真实,也便是你们说的道面前,谁的技巧和感悟都是半吊子,我只是幸运地拿到了众多前人的技巧和感悟的归纳合集。”
      李知遂对这话的意思一知半解,陈嘉琪能看出来,也不强求,说起别的事,“比起医术,我更担心你与你爹还有长公主之间的关系,你不用太担心我,别因为我和长公主闹得不愉快,她毕竟以后是你爹的正妻,你的主母,还是一国长公主,莫让你爹难办,知道吗?”
      “这时候你还担心他。”李知遂撇嘴不爽。
      “我是担心他吗?我是在担心你好不好。”陈嘉琪没好气道,“你爹要是开始态度摇摆不定了,你要记得老老实实装乖卖惨,因为那个时候估计你爹已经被吹不少枕边风了。不过,你也不用太过担忧,怎么说你都是他的亲骨肉,他不会真的忍心苛待你的。”
      跟上后继续偷听了一路的姬斐成撇撇嘴,心想这可不一定,对陈嘉琪此番发言也莫名不爽,既然这么担心李知遂,为什么不留下,说到底还是自私,装什么慈母。
      “我与你爹感情不算深,你爹没有想要我走的意思,是我不愿留下,因而这事在我看来没有绝对的谁对谁错,我也没有像他们刚刚所说的那般委屈不堪……要说真正委屈的人该是你才对,明明你爹高中探花,该是好事一桩,可如今的局面却是亲娘走了,亲爹也不知后面又成了谁的爹。”陈嘉琪话说到一半就觉说不下去了,摇了摇头自嘲道,“可是我就是自私,做不到为了你留在这牢笼里,你若是难受就怨我吧。”
      “不会的,妈妈,我永远都不会怨您。”李知遂想都不想就否认了陈嘉琪最后一句话。
      “不是和你说过吗,别把话说得太死啊,会失去信服力的。”陈嘉琪被她毫不犹豫的否定逗得笑出声,帮李知遂整理了下衣着,却还是不得不承认被安慰到了,“我教你保命的方法记住了吗?”
      “嗯。”
      “好……那再见了?”
      “嗯,再见,妈妈。”
      陈嘉琪还是没忍住把李知遂搂进了怀里轻轻拍了几下她的背劝慰。
      此时本来愁绪都藏得很好的两人都有些憋不住了,陈嘉琪还好些,只是眼圈泛红,而李知遂的眼中已盛满了泪,紧咬着下唇不让泪落下,她不想成为囚禁妈妈牢笼的锁扣。
      陈嘉琪给她携去泪珠,笑嘻嘻作云淡风轻道,“走了,明年中秋见啦。”
      姬斐成听着她俩的对话,心绪复杂难言,忽然间被这话点醒,就快到中秋了,姑母与李益鸣即将锣鼓喧天结成一家,李知遂和陈夫人却是在分别。
      “嗯。”李知遂点点头,看着陈嘉琪越走越远,越来越小的背影,直至看不见。
      她们都知道这不是真的离别,还能再见的……
      李知遂在原地没站多久,就有几个衣着差不多的男子走近,姬斐成心中警惕,想都不想就现身挡在了她身前。
      “……无碍,那是我爹派来的护卫。”李知遂惊讶这人还跟着自己,虽是反感姬斐成的跟踪,也不解对方的好心,但也主动出来解除误会。
      “小姐,陈……”护卫首领一时之间想不出更好的称呼,卡壳了,突然想起前段时间陈嘉琪有教他怎么处理伤口,“陈大夫已经出发了,在下奉李大人的命令在此候着接您回府。”
      “好,走吧。”
      姬斐成想也不想就跟上。
      “这位是?”这次轮到护卫首领把李知遂护在身后了。
      李知遂见此面色有些古怪,心下好笑,之前和陈嘉琪分别的愁绪都少了几分,但面上没有什么明显的改变,“休得无礼,这是瑞王府的世子爷。”
      护卫首领一惊,马上领着身后的护卫行礼,“见过瑞王世子。”
      姬斐成虽然享受护卫的尊重,但他却莫名知道李知遂只是装模作样,对自己其实并无半分敬意,毕竟根据无厌两字就猜出自己的身份后,也没见她对自己的态度有半分好转,只不过是不再明目张胆地表露嫌弃罢了,说不定嫌弃程度还更深了。
      李知遂不知姬斐成所想,若是知道了,肯定会表示猜测很中肯。
      “你从府里就开始跟着我和娘亲了对吧?”李知遂突然开口道。
      姬斐成没否认。
      “为什么?”
      “谁叫你们一开始像贼似的,让人想不注意都难。”
      “……”如果说是别的原因,自己还可能反驳回去,但对于这个自己一开始也有同感的行为,李知遂实在无法违心拒绝承认。
      “小姐,这条路回府并不是最近的。”领队察觉到走的方向不太对。
      “啊,对不住,刚刚忘了和你们说一声,我还需去膳玉楼和臻馐阁办点事。”李知遂解释道。
      “可是……老爷让我们接到您后便即刻赶回府。”领队为难地拦在李知遂面前,可语气却并不强硬。
      “时间还早得很不是吗?”李知遂丝毫不退让地回视,“况且长公主殿下的亲侄儿,世子大人都没着急绑我回去……李府,你们急什么?”反问的中间突然停顿了片刻,说话的气势因此少了一半。
      “说得好像我能管得住你似的。”姬斐成自觉被用来做挡箭牌了。
      未时前李知遂便到了离城门较近的膳玉楼,不出所料到的百姓还不少,看样子怎么好像还排起队来了,其中挺多应该都是来探听真假的,若真有此事便可回去呼朋唤友,带上全家老小来吃顿好的了。
      正准备进去,一离去之人迎面走来,见到李知遂时思索了片刻便认出她来了,快步走去她人面前,“小妮子,你来了。”
      “自然。”李知遂愣了一下后便笑道。
      “不过你白来一趟了,大伙都吃上一顿了,我们开口探了下口风,店家就放我们进来了。”
      “那挺好。”李知遂浅笑回道。
      膳玉楼这边不用进楼就解决了,李知遂心情因此愉悦不少,走去臻馐阁的步子都轻快了不少。
      本想着那边应该也是差不多情况,但去到看着周围人面色与膳玉楼似乎并不相同,李知遂有种不好的预感,于是站在人群中耐心听起周边的对话。
      “听人说膳玉楼一桌人就只给七道菜,也不许外带,所以才想来这臻馐阁碰碰运气。”
      “没想人家臻馐阁压根不认这件事。”
      虽然在京城膳玉楼和臻馐阁两家齐名,但非要争个高低,还得是世代经营的臻馐阁更胜一筹,传言前朝臻馐阁便已在京城“落户”且有一定名气。
      膳玉楼是近二十余年起来的,更偏向于落地各处繁华之地,集当地吃食特色融会贯通,也算别有一番独特之处,但晋国只有京城才有臻馐阁,当还是物以稀为贵。
      “没道理啊,膳玉楼都认了。”
      “难不成是那妇人骗我们?”
      听到这的李知遂脸彻底冷了下来,看向说这话的人,此时另一人开口道,“不至于吧,她说错臻馐阁用来干嘛?这两处平时都是我们吃不起的地方,我们没那么大的本事,能影响到这两处的生意吧。”
      “要不还是回膳玉楼去吧,不然一会没了就亏大发了。”有人提议。
      “听说膳玉楼那边商籍和官宦今日要吃都得掏点碎银才行,就咱们这些普通百姓能不花一分一毫白吃。”
      “不过乞人听说是不让进的,但会给些吃食打发走。”
      几个人七嘴八舌说着从李知遂一行人身边走过。
      李知遂看向姬斐成,目光平静无波,像是提起了一件无关紧要的事而已,“臻馐阁这事你解决还是让我来?”
      “我?你什么意思?这和我有什么关系,一碗馄饨就想收买我?”姬斐成被问得莫名其妙。
      李知遂笑开了,眸中的不怀好意不带遮掩,“我出面的话,一会若是说错了什么,伤到了长公主殿下的名声,还请世子大人多多包涵就是了。”
      “你威胁我?”姬斐成气急败坏,他倒宁愿李知遂“挟恩图报”,虽然这恩就是一碗馄饨……
      “小姐。”领队也觉得李知遂行为有些不妥,出声提醒。
      李知遂没管他,淡定地把话说完,“就看你怎么想了。”
      “你就不怕我和姑母报复你们母女俩。”姬斐成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开口威胁。
      “娘亲离京后你们还能找得到到她,算我输。”李知遂嗤笑他的自以为是,“况且此事是你们出尔反尔在先。”
      “你是不是忽略了什么,你娘亲我们拿捏不了,那你呢?你在我们眼皮子底下,不想安生了?”姬斐成也不肯让步,他堂堂瑞王世子,岂是随便谁都可以威胁的。
      “你都说了,我现在活在你们的眼皮子底下,再糟糕能多遭?把我杀了?”李知遂无所谓地耸肩道。
      姬斐成威胁不成,被噎得一时间不知回什么话不落下风。
      李知遂心知得逞了,笑得眉眼弯弯,即使衣着破烂褴褛,脸上也抹了几道灰,却依旧能让人移不开目光,“既然应承了娘亲的要求,即使我被扒下一层皮,你们也得乖乖说到做到。”
      “你都不打算遮掩一下吗?”姬斐成表情古怪。
      “是又如何?遮掩给谁看?你吗?”李知遂反问。
      “你这样谁都会知道你的软肋是什么。”
      “你说反了,如今只会是我成为她的软肋。”
      姬斐成面色古怪起来,但也知道这话无可反驳,只得憋屈地走进臻馐阁。
      不料,姬斐成一进门口便被眼尖的掌柜认出来了,“世子殿下您怎么来了?”
      李知遂紧接着跟进来,见此意味不明地轻哼了声。
      姬斐成莫名从中听出了果然如此的意味,“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掌柜瞧他挑眉嚣张的纨绔样,也不像是为这些讨食的平民来鸣不平,多管闲事来的,便乐呵着谄媚开口,“世子殿下莫因这些刁民动了气才是,我们这就让人把他们赶走。”
      许多吃了闭门羹的早都走了,剩下的那些想必也成不了什么气候。
      姬斐成听得直皱眉,斜眼瞧见李知遂没什么反应,似是真把事全扔自己头上了,尽管心中再不爽,还是一副的骄纵的模样开口道,“可我确实有听姑母提过他们说的这事,难不成是我记错了不成?”
      掌柜刚开始还有些许懵,但很快也反应过来,长公主与瑞王世子情同母子,世子既如此说,难道是长公主又改主意了?可怎么不和他们说一声。
      再小心翼翼看一眼姬斐成,就差把不悦二字写在脸上了,掌柜更加坚定了心中所想,不然膳玉楼怎么会敢自作主张接受这些吃白食的,“啊,幸得世子爷的提点,是小的愚笨,记不住事,瞧小的这榆木脑袋,该打该打……”
      “确实该打。”姬斐成却是冷不丁接过话头。
      掌柜猝不及防被他的话一噎,转身就换上一张笑脸对着门外,“各位客官,快请进请进。你,还不快去通知后厨准备。”
      “是,是。”小二收到指令一溜烟跑了。
      “多谢世子殿下了。”
      “还是世子殿下仁善,这掌柜肯定是故意的。”围观全过程的百姓高兴道。
      此事就这般解决得差不多了,姬斐成转身欲离去,掌柜见此忙小跑到他身边,做出谄媚的样子,“世子殿下这就走吗?何不留下来……”
      姬斐成直接打断掌柜的话,“我就不留下来扫兴了。”
      “殿下说的这是什么话……”
      “姑母叫我回去了。”
      无论姬斐成这话真假,掌柜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了。
      姬斐成走出门前突然回头眉眼弯弯,笑容灿烂,一直分有注意力在他身上的李知遂忽然涌上不好的预感,果然这家伙开口,“比起感谢我,你们更该谢李府的嫡长女。”
      “李府嫡长女?谁啊?”
      “不会是站他旁边那脏丫头吧。”
      “怎可能,李府嫡长女怎么也是个小姐,脏丫头那副模样像个大家闺秀的样吗?”
      “也不全是没可能,毕竟那丫头站世子殿下,虽是穿得邋遢不堪入目,可是却没有个仆从样。”
      “那个,如果我没记错,她好像是说会在臻馐阁等的那个小妮子,那说出消息的那个妇人……”一个在馄饨摊见过李知遂的,也认出了与那对母女同桌的男娃就是这瑞王世子殿下,心中不禁想偏偏那么巧,这对母女也是要分离的,不会真的就是……
      “你什么意思?怎么了?”旁边的人见这人面色古怪。
      “这……”那人思索该从哪里说起。
      等离人群远了,李知遂才变脸,“你疯了?有病吧你!”姬斐成这行为无异于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姬斐成抬头轻哼一声后也不回话,他才不承认自己看到这样难得气急败坏的李知遂心里暗爽极了,“谁让你威胁小爷。”
      “是你们失约在先。”
      “失约又如何?你既知自己是她的软肋,你还敢这么胡来。”
      “不让娘亲知道不就行了。”李知遂无所谓道。
      姬斐成不解,“你真不怨她?”
      “怨?娘亲若她留下来就必须让出正妻的位子,到那时我还能是李家嫡长女吗?”李知遂语气讥讽道。
      姬斐成哑然。
      回到李府,才过申时没多久,还是如她们离开前那般热闹,没人认出李知遂,倒是姬斐成被多看了几眼。
      李知遂径直回房去了,姬斐成也不好还跟着了,便继续神出鬼没当他今日自封的“监工”去了。
      酉时左右,吉时到了,李益鸣骑上高头大马去长公主府迎亲,李知遂也跟在后面出现,面色平静地立在门口。
      换下了那身破旧的衣裳,稍微梳洗打扮了一番,还算看得过去,有那么点小姐模样,姬斐成在心里评价。
      李知遂倒是没有再对姬斐成没有好脸色,一是这个场合尊卑有别,二是刚刚听下人说臻馐阁和膳玉楼都有官差去维持秩序了。
      就是不知道这是不是姬斐成他们这些贵人难得的好心了……
      黄昏临近,李益鸣如期迎亲回来,一切圆满推进。
      一路上街道鞭炮齐鸣,热闹极了,许多去过臻馐阁或膳玉楼的人都站在两侧,真心祝愿这对新人。
      二嫁为人妇还能这般大排场,如初嫁那般,这种待遇也只有不会被一般世俗约束的皇室才能做到了。
      瑞王来到了李府,见姬斐成就那般大咧咧杵在李府门口,醒目亮眼地混在客人中,终是看不过眼过去把他提溜出来,“你这不知礼数的泼猴,跟好。”
      任姬斐成平日再怎么不爽他父王,也知今日是姑母的好日子,不能胡来,便就一脸不桀骜不驯的样子“乖乖”跟在瑞王身后。
      长公主姬曼禾和李益鸣拜堂时,上方放着李益鸣双亲的牌位,李益鸣自幼便没了双亲。姬斐成站在李知遂对面,见她那面无表情,无悲无喜的样子,比宾客还显得像客人。
      新人拜堂结束便入洞房去了。
      李益鸣稍坐即出,等长公主姬曼禾换妆出来后,她悄悄打量了一圈宾客,意料之中见到姬斐成后嘴角上扬。
      客人吃上换妆汤果,新人就进入拜见礼见大小了,但李益鸣双亲早逝,便也只与应邀前来的几个李氏族老见过,李益鸣无同胞兄弟姊妹,父亲离世前也已分家,平辈的环节便省去了,进入小辈的拜见。
      “曼禾,这是我的长女李知遂。”李益鸣介绍一旁板正立着的李知遂。
      “知遂?是个好名字。”长公主笑容柔美动人,一旁的侍女心领神会地递上一个红纸包。
      “见过长公主。”李知遂规矩行礼,可虽礼仪周到,态度也尊敬,但称呼却是不对的。
      姬曼禾面色不变,心想果然还是小孩心性,瞧她刚刚那寡淡的表情,还以为会是心思多能藏的一小毛孩,倒是她多虑了,才到这就要露陷了。
      可还是不得不说这母女俩就是来给她姬曼禾找不痛快的,陈嘉琪乖乖退位做妾有那么让她接受不了吗?难不成她还想压自己这堂堂长公主做正妻不成。
      不过姬曼禾也并不想认她这个继女就是了,如今倒是乐见其成,毕竟此刻她才是那个有理的,这般想着她蹙紧细长的柳眉,作出一副受惊又伤心的模样。
      瑞王倒是掩不住的面色难看,姬斐成则是皱了皱眉,李知遂此刻当众的不知轻重实在是太蠢了,她以为谁都可以像自己一样下继母面子吗。
      “李知遂。”虽自知对李知遂有亏欠,此刻李益鸣也难免会不悦。
      姬曼禾急忙打断李益鸣想继续的话语,“驸马,我相信知遂只是一时还不能接受,就只是个称呼罢了,不必为此伤了和气,今日可是我们的大喜之日。”
      “谢长公主恕罪。”李益鸣却是经姬曼禾的提醒,再次觉得李知遂不知轻重,意气用事。
      “你这话就说得太生分了,驸马,我们已经是一家人了。”姬曼禾娇笑道,然后招呼身边的一垂髫女娃,“驸马,这是我的女儿紫鸢。”她聪明地没有提女儿的姓,只道了名字,也算是让李益鸣没那么难以接受,即使她知道,以她的身份,驸马不想接受也得认下这个异姓女儿。
      “紫鸢,这是给你准备的见面钱。”李益鸣温和笑着,儒雅的脸应而更平易近人了。
      “谢谢父亲。”邱紫鸢倒是爽利改口了,一点也不扭捏,声音稚嫩清脆却掷地有声。
      “知遂,紫鸢以后就是你的妹妹了,紫鸢顽皮,恐得辛苦你这个做姐姐的多照顾照顾紫鸢了。”姬曼禾没忘了一旁仿佛被忽视格格不入的李知遂。
      “长公主言重了。”这些在李知遂心中没引起什么波澜,她早已做好了准备,因而面上也无异色,只低头恭敬回话。
      “这是给你的见面钱,收下吧。”姬曼禾这时才慢条斯理地接过侍女早就递上的红纸包,再转手递到李知遂面前。
      “谢长公主殿下。”
      待宴开始,姬曼禾和李益鸣领着邱紫鸢和李知遂两人逐桌斟酒以谢各位客人的前来。
      期间姬曼禾还将姬斐成介绍给李知遂认识,两人都有些面色古怪,心中不约而同想这还需要介绍?
      喜宴最后新人将再次回洞房前,瑞王才走到正中道,“皇上今日公务繁忙,不便前来给皇姐庆贺,特令臣弟亲自从宫中送来贺礼。”
      瑞王说完,今晚跟着他许久的仆从吩咐完身边的人,才不紧不慢地回到他身后。
      众人这才又仔细瞧了瞧,发现这位竟是皇上身边的大太监赵公公。
      “赵公公。”姬曼禾惊喜地上前寒暄。
      “长公主殿下,承蒙皇上和您的恩惠,奴才今儿才能来沾沾您的喜气。”赵公公笑得一脸喜气洋洋恭维道。
      “公公言重了。”
      虽然皇后最终半点表示都没有,皇上倒还是送来了不少的贺礼,姬曼禾的笑才真实多了。
      不过皇叔能送贺礼来,定是说服了师傅的,可若师傅是看在今天宴请城中平民百姓的份上的话选择让步,姬斐成想到这事的“幕后主使”陈夫人,又看向喜笑颜开的姑母,忽然就觉得有点刺眼……
      姬斐成忽然有一种感觉,陈夫人或许从来就没把长公主当成敌人过,说得更难听些,可能就没有打算花精力在姑母身上,陈夫人眼里的世界应该很广阔,连她的夫君,女儿都没能让她停下探寻的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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