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是一场无声的追逐》梦阳思雨

7、勇气

　　至此，她对王轩阳的心思，已经彻底算得上人尽皆知，她也不再遮掩，周记里开始坦白，直言近些日子越相处越患得患失的单相思之情。
　　——到底都是自己强求来一些相处机会，他的心意嘛……还是不清楚的。
　　这样的感情，只能算作单相思吧。
　　可人总是贪心，远观的时候想靠近，靠近之后想着能说上几句话就好，一来二去相处的机会多了，又希望知道他的心意，希望他也是喜欢自己的。
　　在周记上交后的周末时分，安若梦照常给王轩阳发消息，试求不得见面时的交流。德育基地后，班主任在班级群中发了很多同学们生活的照片，一时间她“素材”猛增，喜滋滋地凑了九宫格做了张壁纸，应用于微信聊天界面。看着满屏不同表情、姿势，但都一样耀眼夺目的王轩阳，静静等待着对面弹出的对话框。
　　心情纠结忐忑，又有些激动和期待。这种感觉就像是小孩子面对一杯绚烂多彩的鸡尾酒，心里有一万个理由阻止她靠近，却有一个不可抗拒的诱惑催促她尝试。
　　禁忌，但上瘾。
　　白色的聊天框弹出在画面中，是那众多画面中唯一的原主，切切实实发出的消息。成片绿色框中的一抹白显得有些弱势，可它存在于此，份量便有千斤重。
　　是大石落地的力量。纠结和忐忑在此刻被削减，留下激动与期待愈演愈烈。她忽然想一不做二不休地再过过火，想法是很冲动的，甚至没有花时间考虑后果，只是觉得，事已至此，外人皆知她心意，他也该知道。
　　是时候问一个答案了。
　　《悲惨世界》中说，真爱的第一个表现，在男孩身上是胆怯，在女孩身上是勇气。
　　前半句她判断不了，但后半句，她隐隐有些了悟。除了勇气，她想不到任何词语来形容自己此刻的状态。
　　胸腔一团烈火滚滚燃至颅腔，理智回笼时，那张聊天记录的截屏已经躺在同款的背景之中，底下还附有一句撒娇似的“你看我发的消息比你发的多好多！”
　　对面久无回复。
　　她在漫长的等待时间里望着宛如画中画的一大一小两份拼贴壁纸愣神，火焰渐渐熄灭，她也冷静下来。
　　可再做什么都显得突兀，事情发生，难以收回。她只能继续等着对面的答复，等到——确无回复。
　　或许是有点失落的，但此时更多的，却是不甘的念头。话已出口，再加一把火，一定能得到答案。
　　很快，就可以不用自己徒劳地纠结了。
　　毕竟，上学、即见面的日子，转日将至。

　　安若梦自认被王轩阳吃的死死的。
　　尤其是被他用那双颇有几分蛊惑人心的瑞凤眼含笑注视时。
　　这时候当他问出“所以，那个背景是什么意思啊？”她根本想不到搪塞过去的借口，只懵懵地“啊？”一声，他将她的装傻置若罔闻，姿势不变，甚至唇角弧度都不减，就默默凝着她。
　　安若梦觉得自己装不下去了，又或者早就蠢蠢欲动，掩饰也只能算欲盖弥彰。她移开视线不敢再与他对视，脸上烧得滚烫。
　　冰冷的上课铃准时响起，打断了二人之间蔓延着的炙热的沉默。王轩阳终于转过头错开目光，一副不再追问、准备专心答题的样子。安若梦感觉到头顶威压散去，先是下意识松了口气，复又没来由的有些失落。
　　好像只差临门一脚，心事就可以有结果。
　　课代表已来到讲台前分发卷子，窸窸窣窣的纸张声传达至教室的每个角落，本该轻轻推散那团暖融融的空气，她却觉得其中的氤氲着的懵懂又浓烈的情意全都被灌入了身体。头脑发热，她随手扯出一张草纸，状似随意地写了句：“你觉得是什么意思呢？”伸手戳了戳邻座的少年，把纸条递了过去。
　　她辨不清纸上堆叠了几个公式，看不到黑板上写了什么要求，眼前是他缓缓展开纸条、找到内容后眉头舒展、嘴角勾起一点弧度的微表情，耳中喧嚣着凌乱而剧烈的心跳声。
　　只见他执笔字落，自然流畅，唇角笑意依然，她的心却随着笔尖的转合而起落。
　　纸条被轻轻递回来，她局促的小字下是他笔锋凌厉的行楷:“应该就是你想表达的意思吧。”
　　回忆在此刻断掉，像是丢失了什么片段，衔接地不算流畅。画面如镜头一晃，重新聚焦在那张纸条上。话不长，没什么意义，像是诱导又像是拉扯。一瞬间，她满腔的勇气像是被戳了眼的气球，缓缓泄出了。
　　表白的话在喉头生生哽住，她听见心脏在胸腔狂跳，连带着握笔的右手都有些颤抖，最终只是一字一句慎重又克制地写了条“好友申请”，希望和他成为朋友。乍一看有些过于正式，她勉强画了个yes or no的对话框，试图让纸条生动起来，看着不像临时起意。
　　如果思绪可以具象，那接过纸条的短短一分钟里，她的思绪一定是峰回路转盘曲崎岖的景象。是进一步冲上悬崖前的峭壁，还是退一步安于暂歇脚的平地，她做出了选择，是后者。
　　或许只是为了蓄力，并不是心甘情愿的结局。但总有一天会醒悟，所谓懊悔或是纠结都没什么意义。无论如何选择，事实已成定局。

　　画面渐淡，而后褪去。
　　安若梦轻轻抬手，按向胸口，试图安抚紧缩的心。是有些莫名其妙的，陌生的回忆，突兀的情绪。她就像一个局外人，审视过整段故事。记忆断断续续，全是片段的堆叠，看似形成了粗浅的脉络，细想来却到处都是疑点，好像遗忘了很多很多重要的细节。明明应该是她自己的经历，回忆来却完全没有真切感，虚浮着、模糊着，只知大概，不知其所以然。
　　每一帧画面都历历在目，但缺乏生活的痕迹，也没有灵魂间的联系，像是零星的碎片随意拼凑起来，讲一个断断续续的故事。
　　是了，割裂感，就是最大的疑点。
　　她和回忆片段中的那个“安若梦”明明就是同一个人，却始终无法与她共鸣，只能旁观她的故事，甚至需要通过故事，才能逐渐理解这个天真到盲目的“元气少女”……或者说，这个小刺猬般的傻姑娘。
　　那个少女竟然最后会选择做朋友，又竟然甘心至今仍只是朋友，实在是出乎意料。但不得不说，如今看起来很正常的普通朋友关系，倒是给她提供了退路。
　　毕竟，褪去了莽撞懵懂的傻气，也就失去了义无反顾的勇气。她和王轩阳同为组长，平时诸多事物，总免不了接触，加上组长之间关系都不错，要真是表白被拒，反倒尴尬无比。做朋友且只做朋友，是她能想到最好、最合适的关系。
　　思及此，安若梦终于把自己从回忆中完全剥离出来。她轻抚胸口，闭眼感受心脏的跳动。
　　“咚……咚……咚……”它规律而平稳，不快不慢。
　　她睁眼，双瞳剪水却一片静默，无波无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