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火车上错穿高中同学的鞋子后》两只陈橘

2、面包小熊

　　纯白运动鞋，logo大气，线条流畅。

　　隔着塑封袋再一次打量那只孤零零的鞋，覃悦苦中作乐，感叹买这鞋的人审美真好，如此简洁大方，奢华低调。

　　宿舍另外三人出去吃夜宵，宿舍只剩下她，移动塑封袋的声音在静谧空间被放大，听得人抓心挠肺。覃悦叹了口气，认命地把视线转到侧边，眯着眼端详侧边立体六芒星图案上的一排刻字。

　　灯光折射过塑料袋棱角，有些晃眼，但不妨碍她还是可以一眼就认出来那四个字母。

　　GKJY。
　　高考加油。

　　覃悦闭了闭眼，听见空气中最后那点侥幸心破碎的清脆声——

　　她之所以能立马就把这四个字母和这四个字对应起来，无非只是因为，这鞋子本来就是她买的。

　　今天下午舍友逼供，怎么逼她都说俩人不熟。覃悦没撒谎，她说自己和许朗星不熟，是真的不熟——

　　但覃悦暗恋过他，时间大概是高二的暑假到高三。

　　说不清具体是什么原因，现在回忆起来更多也好像是早恋叛逆因子在作祟，何况喜欢上许朗星这样优秀的人，根本是件太容易不过的事情。当时学校里明着追他的人都不少，暗地里更不用说，她在其中也没什么特别的。

　　而这双鞋，回溯起来是高三上学期的事情。

　　彼时文理科刚分出两个尖子班，大家成绩都在榜上相邻，朋友圈自然也有重合。某天覃悦在理优班的好朋友约她下周一块儿聚会，说是许朗星的生日，地址就在市中心的酒店。

　　刚听到这个消息，她第一反应是惊喜，接着就是踌躇，犹豫着说这样不好吧，毕竟许朗星又没邀请自己。朋友在聊天框敲来三个感叹号，解释说理优班应该全班都去，文优班去的估计也有一半，其中恐怕只有那么两个是许朗星亲自邀请的，别人都不怕，她俩去蹭个蛋糕又怕啥呢？

　　见她久不回复，朋友又劝，许朗星本来就点过头说可以互相邀请，人多也热闹，全当高考前一起放松一下。听说许朗星外校的朋友中帅哥也很多，希望覃悦圆她一梦……

　　这么一番劝下来，本来就动机不纯的人也就被说服了。覃悦当然没想过表白，但能见证许朗星的成人礼总归是件吸引人的事。

　　空手去总归不好，所以她特地拿着压岁钱跑了趟市中心的商场，直奔某个轻奢品牌，一眼挑中这双鞋子，不算打眼又显得很礼貌。

　　青春期的少女，总是怀着那么点期待自己是特别的心思，当时覃悦想了想，还是接受了店员的刻字推销服务，用最后两百块钱在这双鞋上留下了小小的字迹。

　　“就刻高考加油的首字母缩写吧。”

　　她当时这么说的时候，店员眼里那点八卦光芒立刻就变成了慈爱，看着覃悦身上重高的校服连连夸赞。

　　而覃悦试图低调的心思后来也确实实现了。

　　奢华的KTV包厢里，清冷灯光简朴的像是晚自习现场，她们去的早，许朗星还没到，包厢里倒是已经不少人。

　　年级上最漂亮的女生性格也很好，高调地展示了自己待会要送的礼物，是某奢侈品的限量版球鞋，花哨图案显眼又抓人眼球。

　　覃悦逛街时候先去的这家，连最便宜那双她都不敢看吊牌价，更别说限量款。

　　她又怂又心虚，都不敢想待会儿要把自己买的鞋和人家的摆在一块的场景。再加上那点见不得光的暗恋导致的自卑心理作祟，所以在接到老爸第二个催促电话的时候，覃悦就赶紧溜了，不过倒是没忘记把鞋托付给朋友送出去——刻字款不概退换。

　　连远远看上许朗星一眼都没有。

　　所谓未战先败。

　　高三课业越来越重，抓早恋的风声也越来越紧。

　　人在累的时候是没那点心思想那些情情爱爱的，她那点还没来得及萌芽的暗恋心思就这么枯萎。慢慢的，覃悦也就放下那点事儿了，只是心虚使然，总是习惯绕着许朗星走。

　　从回忆中抽离出来，她闭眼狠狠叹了一口气。要是早知道如今会以这样狼狈的方式重逢，还不如当初就借着这双鞋告白然后等着被拒绝，至少还可以在寝室夜谈的时候吹嘘一下青春往事。

　　这么正一帅哥。

　　正丧着，手机忽然震动，把那双鞋重新放回架子上，覃悦随手拿过来解锁。

　　和平时一样的通知铃声，但看清消息栏上的通知的时候，她吓得差点把手机扔出去——

　　赫然是许朗星的微信好友申请。

　　今天下午得知自己穿错的鞋是许朗星的时候，在周围几个人的哄笑声中，覃悦脸红得发烫，手忙脚乱中倒是不忘记连连道歉，最后还承诺了她会马上就加许朗星的联系方式进一步解决此事。

　　她从高三养成的习惯就是看见他绕路走，那会儿当然也不敢跟他对视，自然没看清许朗星是什么表情什么反应。

　　只是他确实也没再说什么，此事似乎在舍友的圆场中轻轻揭过。

　　而得寸进尺往往就发生在这种对方“好说话”的时候。

　　和室友分开前，覃悦还记得让红红待会儿从暧昧对象那给她要许朗星的微信。红红估计是在外面耽搁了，而她思绪混乱中，居然也没想起来催催这事。

　　回过神来，覃悦赶紧抖着手通过了那条好友申请，挑了个卡通的可爱打招呼表情包讨好地发过去，狗腿得来不及想许朗星是怎么有自己微信的。

　　面包小熊：哈喽哈喽，我是覃悦。

　　她小心翼翼地在后面加了一个波浪号，想尽力把气氛显得活泼一些。

　　许朗星回的很快：我知道。

　　三个字就让气氛重回尴尬。

　　覃悦手指顿了顿，硬着头皮组织语言。

　　面包小熊：那个，原来你国庆回来也没买到票啊……实在不好意思，我早上走的太着急了，没看清楚，鞋子要不我重新给你买一双你看可以吗？实在不好意思！！！
　　面包小熊：{哭泣}
　　面包小熊：{鞠躬}

　　她斟酌着又挑了两个表情包发过去，既能表现出自己真诚的歉意，又不会显得得了便宜还卖乖。

　　最重要的是，非常适合在初次谈话里用来破冰。

　　这次那边没有秒回。

　　盯着许朗星的头像看了一会儿，覃悦咬了咬指节，忍不住小心翼翼地点进他的主页，放大头像才发现，是奖牌的一角。

　　她怔愣看着，突然想起来，这场比赛她也是在的。

　　如果非要给覃悦之前的喜欢找出一个特别明确的时间点，大概就是当时那场比赛。

　　那是高二暑假的事情，算起来离许朗星的生日还挺近。当时一中牵头举办了英语演讲比赛，主题是人与自然，覃悦也参加了，但没拿到名次，许朗星则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名。

　　彼时的覃悦对演讲这种事情本来就不算擅长，决赛当天还恰好撞上她生理期第一天，所以抽签抽到第一个讲的时候她还挺庆幸，早讲完也能早回家休息——她自我认知还是很清晰的，三个名次怎么也轮不到她。

　　但刚拿着抽到的纸条坐回候讲的位置上，高兴太早的覃悦就被路过踉跄的男生不小心浇了半杯咖啡。

　　其实不是很正式的比赛，大家都穿的常服，被泼了也没什么可惜的。可烦躁还是不由自主地从内心深处涌起来，在激素不稳下情绪更多堆积成委屈，看着匆匆撂下一句道歉就赶着去抽签的男生，覃悦连气都不知道往哪洒，眼眶就这么轻易地红起来。

　　就是这个瞬间——

　　路过的、也即将去台上抽签的许朗星在她面前停下了脚步。

　　阴影笼罩下来，覃悦被迫抬头。

　　他逆着光，微微皱着眉头，五官轮廓全都好看得不像话。

　　顿了顿，朝着她伸出手，上面安静躺着一包纸巾。

　　“先擦一下吧。”赶着抽签，他言简意赅。

　　仅仅是短短的、一分钟不到的交集。

　　覃悦从未跟任何人讲过。

　　记忆是会褪色的。所以她现在甚至已经想不起自己当时的演讲题目是什么，想不起那个男生有没有再回来和自己诚恳道歉。

　　但时至今日，覃悦还是轻而易举就想起那包纸巾，绿色包装，被用掉一张，没有任何香味，干净整洁。

　　她突然有些低落。

　　因为许朗星还是这么轻而易举就可以让她的生活激荡出浪花。

　　重新震动起来的手机把她从回忆中拽出来。

　　许朗星：没事。

　　短短两个字，他思考了两分钟。覃悦自然理解成是人家不好意思跟她计较。

　　面包小熊：不不不，要的要的，是我莽撞在先。

　　许朗星这次回复很快：约个时间面谈？

　　覃悦皱眉，有什么今天下午不可以说的吗？

　　无论是出于那点见不得光的往事，还是如今的尴尬，她都下意识想要婉拒。

　　但还未来得及编辑信息发送，那边又弹出新消息来。

　　许朗星：你的鞋子也在我这里。

　　就这么一句话，威力不亚于晴天惊雷。

　　覃悦立马脑补出许朗星跻拉着她36码的鞋蹒跚在火车站的画面。

　　造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