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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林荫大道 ,一行前行队伍中的马车里,倚窗小憩的女子一袭华裳,肤如凝脂,额间一点朱砂,生得红唇粉面,秀眉若柳。
      窗外,一阵清风拂帘,顺势灌入车内,牵动着她鬓间的青丝。
      傅绵雪纤长的睫羽一颤,猛然从梦中惊醒,眼中瞬间泛起的泪水夺眶而出,夹杂着绝望之色哗然起身,撞到车顶磕倒后,只听她慌乱叫喊,“黎江!黎江!!”
      马车外,随行的丫鬟听闻动静赶忙向牵马的奴仆唤停,伴随着那人吁的一声轻呤,马车停下,婢女也随即提起裙摆抬脚上车查看。
      车帘掀开,丫鬟见摔倒的傅绵雪不由惊呼,赶忙上前搀起。
      “小姐!您怎么摔倒了!”
      话音入耳,被扶往原位端坐的傅绵雪一怔,映入眼帘那张熟悉的面容促使她清醒几分。
      “秋,秋雨……”
      待看清对方,傅绵雪心中乍然而来的不可置信里,同时掺杂了一股莫名的悲凉,带着下意识伸手托住秋雨的脸后,嘴角扯出一抹干硬的苦笑,不禁泪流满面。
      “秋雨!你真的是秋雨?你不是离开我了吗?不是离开我了吗……”
      那小丫头也是第一次见得这般状况,不由惊得手足无措,榨干了脑子才慌乱的吐出了几句安慰话。
      “小姐您怎么了?别哭啊!俺在呢!咱!咱别哭呀!”
      “噗!”
      憨厚的乡音措不及防之下快速钻进耳洞,引得傅绵雪转瞬破涕而笑。
      她拿开敷在秋雨脸上的双手,在那残留掌心的余温证实下,不免想起了心中所惑,却是忘记擦拭挂着泪珠的眼角,抬眸看向秋雨时恍若眼映璀璨星河般迷人。
      听她问起,“如今是什么时日?”
      马车上下空间矮小,秋雨只觉弯着腰说话属实累人,索性挪挪步子蹲在傅绵雪身旁数起手指,小嘴自顾自嘟囔了些许后才吞吐作答。
      “回小姐,今日是……是光景十一年三月初九。”
      光景十一年!
      不出傅绵雪所想,她果真回到了从前,也就是重生。
      但,当天方夜谭的言论离奇问世之时,又让人觉得是那么不切实际,反而如梦如幻,使人将信将疑。
      为了验实这难以置信的事件,傅绵雪突然间好似又想起什么,立马抓住秋雨的手,问道:“你方才说今日是三月初九?那我们现在盛车是赶往……”
      言语间,她扫视车内一番,后听秋雨回复。
      “回小姐的话,我们现在要赶往京城,那可是个大地方哩!”
      小丫头说罢昂头一笑,神情里颇有些自豪。
      傅绵雪听罢明眸一定,心里满是道不尽的欢喜。
      上一世,他们一家北迁入京,缘由便是自己那为官清廉的父亲名声远扬,又巧得老友上奏举荐,被皇帝召往京城查案,但因着老家与京城相隔甚远的缘故,父亲闲暇之际常为不曾回家探望一事发愁,皇帝听闻此事,为了避免其一心二用而赏赐了一座府邸,另外还为他加官进爵。
      明面说着让家眷迁居京城安抚思念之情,暗地里无非是为了罢免其心不在焉的工作。
      一番回忆下来,傅绵雪不免扯远思绪。
      她依稀记得,次日清晨入京之后,便是偶遇陆黎江之时。
      这个寡言少语的孩子看似与生俱来的冷酷,可到头来竟甘愿为他人丢了性命,由此可见,她并非表面那般无情无义。
      往日情景在脑海浮现开来,傅绵雪眉头一皱,心里挥之不去的愧疚展露在表情之中,却是一种言语都无法形容的苦涩。
      没有陆黎江,家门遭灾之时她早已人头落地,没有陆黎江,流离失所之下她终成一堆白骨。
      虽说最后依旧难逃厄运,但现在这突如其来的造化,不得不让她犹如枯木逢春般,又重新燃起了希望。
      “小雪?怎么了小雪?”
      马车外,入耳的话音由远到近逐渐清晰起来,促使傅绵雪回过了神,在那久违的亲切感一阵胡乱翻涌下,她快速下了马车,秋雨也紧随其后。
      待二者放眼看去,只见迎面赶来的妇人慈眉善目,仪态端庄,唯是急切匆匆的步伐明晃晃显映着她此刻无从察觉的愁容。
      这便是傅绵雪的母亲——钟云璃。
      钟云璃眼见下车来的傅绵雪安然无恙,悬着的心这才松懈下来,欲要上前慰问一番,却不料被傅绵雪率先拥入怀来。
      “娘!”
      上一世,长达数年的逃亡中,那朝思暮想的一切让她盼了太久太久,以至于一声哭喊,将她以往的矜持与桀骜一同抛掷千里。
      “哦哟,小雪不哭,有娘在呢,不哭不哭。”
      钟云璃见状柔声安抚,任由傅绵雪枕在肩头哭了半会儿,才缓缓将其扶正身姿,拿起随手的帕子为她擦拭泪痕,忧声说起,“怎么哭了呀,什么事把咱家小雪恼成这般模样,不如和为娘说说,解解心。”
      说罢,立在傅绵雪身后的秋雨这也才应上一句。
      “小姐方才在马车里摔了一跤,怕是哪里痛着了。”
      那小丫头话罢嘟嘴蹙眉,面容堪忧得好似感同身受,使得钟云璃刚舒展开的眉头又沉了下去,转眼便打量起傅绵雪周身。
      “怎的会摔着了?有没有受伤?有痛一定要和娘说,莫要瞒着不吱声,倘若严重的不医治,到以后可是会留痛根的!”
      一言一问,句句透露着忧心,傅绵雪又怎会不知,牵着钟云璃的手笑得着实一个乖巧,吸溜一声鼻子打着谎回应道:“让母亲担忧了,女儿没事,方才做了个噩梦,受到些惊吓罢了,并无大碍。”
      傅绵雪这般说着,钟云璃也不再多想,抬手为其顺了顺额前的碎发,安下心来。
      “无事就好,无事就好。”
      随之便见得傅绵雪目光往她身后寻望一遭,好奇问起。
      “娘,您怎的一个人独自前来?梁大人呢?”
      钟云璃紧接作答。
      “哦,梁文他……”
      却是话至一半就被人抢先说了去。
      “属下原是要与夫人一同前来,但被夫人开口拒绝了,只好在前方留守。”
      几人闻声看去,只见来者是一名捕快,面容俊郎,气宇轩昂,手抚腰间佩刀健步走来,当即听得秋雨乐道:“刚提及不见梁大人踪影,梁大人就自己冒了出来,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哩!”
      傅绵雪立时掩鼻轻笑,后见得反应过来的钟云璃故作生气起来,朝那人说到。
      “梁文呐,我不是说不用跟过来嘛?怎么你这孩子这么不听话呢?”
      梁文讪笑,抬手挠了挠脑勺,行了一番礼数后才解释到。
      “属下见得夫人许久未归,不太放心,前来查看一番。”
      钟云璃了然,牵起倚在身旁之人的玉手拍抚几下,笑做答复。
      “我和小雪唠了几句罢了,没事。”
      既无事发生,梁文也无心深思,淡笑点头应附。
      “那属下也就放心了。”
      垂眸之际又即刻想到什么,关切问起。
      “小姐怎的突然停了行程?是发生了何事?”
      “无事,唯是做了个噩梦,劳烦梁大人挂记。”
      “小姐言重,保护您和夫人是属下应尽之责。”
      无心之言顿时入耳,使得有心之人神色黯然。
      是啊,应尽之责……
      上一世,她也曾听得这句平平无奇之话,她也曾记得这话仍是出于梁文之口。
      于这刚正不阿的人而言,应尽之责竟是一种荣华富贵,重权厚禄都无法剥夺的信念,是一种危难当前,至死不渝的誓言。
      傅家被血洗满门那日,他却是那般奋不顾身的已死相互,以至于众寡悬殊之际落得个身首异处,死无全尸。
      夕阳西下,暮色苍茫。
      由不得傅绵雪多做感叹,便被催请着仓促启程。
      林原,崖谷,几程山水下来,夜入子时。
      风声簌簌,凤黯划空。
      灯火稀疏的京城一股暗流正在悄然涌动。
      皓月当空,鬼影风行。
      此刻,一场动荡人心的浩劫也将拉开帷幕。
      “啊!!”
      午夜,刺耳的尖叫携带着一阵破窗而逃的声响充斥云霄。
      青楼外,一抹兽影至高处一跃而下,匍匐地面。
      而后鬼魅般极速遁入暗巷,散落一路的零星血肉后不见行踪。
      半刻钟头已过,一批匆匆赶来的官兵将此地围得水泄不通,附加众兵把守。
      案发房间,胭脂水粉泼洒一地,绫罗沙帐血溅三尺,一具面目全非的女尸被掏心挖肺,断肢残骸血肉翻飞,着实一个惨不忍睹。
      装台旁,手持巾帕掩鼻的男人金冠玉带,身披玄袍,须眉皓然,面色庄严。
      他看着身下开膛破肚的尸体不禁眉头一皱,慢步走至破败不堪的窗前,放眼寻望一番后陷入深思。
      “王爷。”
      门外,一声呼喊使得他回过神来,待转身看去,见得是一抱拳行礼的持剑护卫,便点头示意那人进身言论。
      那护卫剑眉星目,身材高挺,却是愁容满面,上前便道。
      “王爷,属下方才寻问了几位知情人士,都道此事乃妖物所为。”
      说罢,剑眸瞥向尸体,稍加思索问道:“王爷,可要属下派人彻查?”
      男人没做答复,拢了拢披肩的玄袍,和着那侍卫一同出了房间,收起帕子,负手立了几时,才道:“不用,前段日子圣上不是召了个县官入京么。”
      语气似问非问,让人不好作答,只听得周遭一时沉默,男人这才哼笑一声,浊眸之中一闪即逝的凌厉让人无从察觉,瓮声道。
      “听说为官清廉,是个人尽皆知的榜样,既如此,倒不如让此人替我们彻查一番,一来省些人力,二来,本王倒想看看,这个穷乡僻壤来的县令到底有多清廉。”
      说罢,欲要起步离去之时,又不忘嘱咐道。
      “今夜之事让人放些口角出去,无需隐瞒什么。”
      那侍卫猛的抬眸,心生不解的说到。
      “啊?王爷,这般作法恐怕不妥吧?”
      听闻,男人挑眉,回头与他四目相对几许,不由反问。
      “怎的不妥?”
      后听得侍卫作答。
      “倘若闹得这京城人心惶惶,圣上知晓了岂不怪罪下来。”
      话罢,男人赞许着点头,目光飘悠远方又似在斟酌思绪,却不料转瞬之下变得眉目犀利,吹胡子瞪眼的模样颇有些孩子气,愤愤道。
      “怕他作甚!谁让这老顽固不听人劝!非把那吃人的畜生看作尤物!如今出了岔子反而赖在本王头上?谁给的脸面!都不许给我惯着他听见没!”
      “是!属下遵命!”
      那侍卫不加思索赶忙回应,嘴角不忍挑起的笑意故作垂头掩去。
      眼前这雍容华贵之人,乃当今圣上一母所出的胞弟,年少之时便声名显赫,战功累累,可偏偏却是个游手好闲之辈,即不争权夺利,也不随波逐流,久而久之被先帝从朝廷排挤,坐落京城最繁华的市井,赐封武贤一名。
      至今,虽说他年过知命,但心性却是比旧时还顽固几许,时常做出些让人忍俊不禁的模样发发牢骚是难免的事情。
      ……
      时至丑时,白月西斜。
      乱葬岗,残尸败蜕烂作一团,日积月累之下堆积成山,熏天腐臭招来蝇虫乱舞,飞鸦啄食,与日俱增的最后唯留森森白骨,恐怖至极。
      寂静中,三道鬼祟的身形陆续行至一簇杂草丛中躲避起来,时而露探着脑袋寻望四周,待没发觉其余动静又缩回身子,不再打量。
      朦胧月色笼罩之下,那三道趴在地上好似埋伏什么一般的身形也随之清晰起来。
      那居中一人身着绯色官袍,头戴长翅乌纱帽,模样清风瘦骨,两鬓斑白,眉眼方正,鼻梁高挺,一手捻着长须不动声色,灼灼目光凝聚远方,一副若有所思。
      再右,手持佩刀的男子见状心生疑惑,不忍探头朝靠左的持剑少年小声问道。
      “少爷,老爷这一动不动的也不吱声,是在想什么呢?”
      四处张望的少年本就有些心不在焉,闻声反应下扭头看去,顺带将自己那老神在在的父亲打量了一番,才切的一声笑道。
      “想媳妇儿呗!”
      陆武听了噗呲一笑,而后见得忙不迭回神来的傅正廉抬手打向少年,力道不轻不重,却也让对方瞬间一下吃痛,义正词严道。
      “案情尚且不详,怎能儿女情长!为父是这种表里不一,不务正业之人吗?!小兔崽子!”
      傅清诚被打得脸上挂上一抹讪笑,怯怯瞟了眼埋头偷笑的陆武,抚着痛处不再吭声。
      随后,陆武缓下笑容,许是夜黑风凉的缘故,搓了搓手,向傅正廉问道。
      “老爷,咱干搁这儿等着好使吗?您怎的就一定觉着那妖物会自投罗网?”
      傅正廉扭过头来答复,强硬的语气掺杂着几分无奈,道。
      “守株待兔,不好使也得好使!”
      陆武自然也听得出话中那不可否置的怒气,深知不好再问东问西,索性自顾自替傅正廉埋怨起来。
      “也是,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前一个剥皮剔骨案都还没查清,半道儿又来个什么妖物吃人案!这偌大的京城看似安逸,可要说句实在话,还没咱那小县城日子过得舒坦!”
      深有感触下,傅正廉蹙眉,难免心中一番感叹。
      一边是皇帝,一边是亲王,都是不好得罪的茬儿,能怎的不让人左右为难?
      不多时,草木窸窣作响之间,一抹似有似无的身影在偌大尸坑上来回跳转,唯有还未察觉异常的傅正廉欲要再说些什么,张口之间就被傅清诚伸手捂住了嘴。
      习武之人警觉性自然高出常人,陆武也不例外,随即横刀护在傅正廉身前。
      本是瞪着眼睛毫不知情的傅正廉,见此情形也才恍然大悟,心领神会之下扒开了傅清诚压在自己嘴上的手掌,正了正官帽,与二人一同往远处投去目光。
      白蒙的光柱于天幕倾泻而来,照应着那道身影的同时,也照应了成堆枯腐的尸骸。
      青丝不朽,衣衫糜烂。
      空荡的眼眶外,肥硕的蛆虫颤颤蠕动,在这好似为苍生追悼及洗礼的夜幕下扩张着齿骨,犹如无声的悲吟,哭诉。
      或许,他们还仍然记得,自己也曾是活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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