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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回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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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之后,姜渺和郑予安的关系变得有点奇怪。
如此失控地放肆过,比起快意,更想让对方感觉到的是痛,当然只是用激烈的方式发泄情绪,什么问题都没有解决,但那之后,两个人都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
只是日常的交流少了很多,同在家的时候,姜渺在画室画画,郑予安在书房工作,不到吃饭绝不出来。不得不同处一室时,也非必要绝不交流,对话通常在三句以内结束,还各自执拗地不肯对视。
家里的氛围古怪到苏阿姨都受不了,她始终认为是自己那天自作主张惹的祸,努力想做些什么来弥合二人的关系。
姜渺在画画的间隙出来喝水的时候,时常见到苏阿姨和郑予安在阳台处低声说着什么,苏阿姨脸上的表情带着担忧和焦急,即使听不见,姜渺也能想象到她忧虑的规劝的语气,而郑予安通常不说话,时不时点点头,脸上是一如既往的冷淡表情。
看来调解无效,因为郑予安从来没主动找她说过话。于是苏阿姨谈话的对象变成姜渺,在她说完一大堆情感节目中调解员的台词后,姜渺的反应也很平淡——没有吵架,不是冷战,不用担心。
的确不是冷战。因为冷战的人不会每天晚上都打得火热,白天的冷漠疏离在夜里都被撞碎,两个人像在较劲一样互相缠着对方一次又一次,姜渺会在神志不清的时刻紧紧抱着郑予安,在他耳边说爱他。
每当这个时候,郑予安的动作会停下,一双翻腾着欲/望和痛楚的眼睛深深地看着她,再俯身亲她。
落在唇上的吻好温柔,好眷恋,又好难过。难过到姜渺不自觉流出眼泪,混在因情/欲而流出的生理性泪水里,无声地在枕头上洇开一小片湿迹。
夜里亲密地吐露爱意,穿上衣服后两人却又默契地一个当做没说过,一个当做没听过。时间在冰火两重天中向前走,很快一年走到末尾,在城市打拼的人都踏上了回家的路途,郑予安的公司也正式放假,他也要回榕城和家人一起过年。
于是两人的对话出现了日常必须以外的内容。
郑予安问:“我要回榕城,你和我一起回去吗?”
他的想法很简单,虽然两个人现在的状态很尴尬,但让他回去和亲朋好友欢度新年,留姜渺一个人举目无亲地在北市孤单过年,他不忍心,也做不到。
姜渺说:“好。”
她的想法也很简单,虽然她不太想回到榕城,那虽然是她出生和长大的地方,却存放了太多她不想回顾的记忆,可是她不能让郑予安和她的关系变得更糟糕了。
两个人在除夕的两天前回到榕城,郑予安提前订好了酒店,落地之后叫了车,和姜渺直奔酒店。
订的是套房,设施很完善,客厅的装修很有设计感,卧室里有一张宽大的双人床。他们出发的早,到这正好是中午,安顿好行李之后,两个人简单在酒店吃了顿午饭,然后郑予安说他要回家一趟,嘱咐姜渺有事就给他打电话。
姜渺说好,在房间门口目送他出去,看着他的背影,恍惚想起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告别吻了。
郑予安回家没有提前打电话,进门的时候,父母看见他倒是没有惊讶,看他两手空空,身后也没有行李箱,这才有了点波动,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
“都跟女朋友一起回来了,怎么也不带回来让我们看看。”父亲郑林靠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翻着一本金融方面的刊物,银边眼镜后的眼睛闪过一丝揶揄。
父亲在行业里算是大拿,身居高位多年,在外界的形象一向不苟言笑,但在家里并不古板严肃,和妻儿的交流方式很风趣。郑予安笑了一下当做回应,也在沙发上坐下来,闭眼有点疲倦地揉了揉眉心。
陈萱在茶几上摆好果盘,一边说:“姜渺是榕城本地人吧?过年肯定要回自己家……你行李该不会放人家姑娘家里了吧?”
陈萱打了一下儿子手臂,责怪地看着他。郑予安眼睛未睁,解释说:“没有,在酒店。”
“你又不是没家,放酒店干什么。”陈萱还想说些什么,话到嘴边,看看郑予安的表情又停住了,和丈夫对视了一眼。
郑予安很平静,但做父母的不会看不出孩子有心事。
“儿子,咱们聊聊。”郑林把手中的书放下,表情严肃起来,“你和那个女孩的事,我从你妈妈那听说了一些。虽然为你得偿所愿感到高兴,但我们做父母的不免还是有些担心,你和她分手过对不对?那么现在你们又在一起,当初导致你们分开的事,已经解决了?”
郑予安睁开眼睛,眼神放空地望着角落里一株半人高的盆景。
“看来是没解决。”郑林继续说,“看你的状态,和女朋友又吵架了?”
郑予安没有说话,头偏了一下,像在躲避什么难以忍受的质问一样,动作里的烦躁已经将答案挑明。
陈萱叹了一口气,接着丈夫的话继续说:“如果一个问题横在你们两个人之间,你们无力解决又无法忽视得话,只会因为这件事情再一次分开和受伤。我想,与其这样,你们不如早点……”
“不分开。”郑予安打断了母亲的话,坚定地说,“吵架归吵架,但我从没有想过分开。”
“对待感情认真是好事,但爱情不是靠你单方面的执着就能有好结果的。”陈萱语重心长说,“你有没有想过,你们总是闹矛盾,归根结底是因为你们根本就不合适?也许你的感情根本就不是她想要的,你这样执拗地把她困在一段不想要的感情里,不仅是在浪费你们两个人的时间,也是对她的消磨和伤害。”
郑予安沉默了。母亲温和却犀利的话语像不留情面的鞭子一样,狠狠抽在他一段时间来从未冷静的心上。他从家里的车库开了辆车出来驶向酒店,路上一直在思考父母的话。
他在消磨和伤害姜渺吗?
他用尽心机把她留在身边,自以为是地给她提供庇护和照顾,会不会她根本就不需要这些,而他所有一厢情愿的关心,对她来说都是难以忍受的伤害?
心里带着要和姜渺开诚布公说清楚的念头回到酒店,却在见到她的那一刻什么话也问不出来。
姜渺在客厅拿着平板画画,见到郑予安时有点惊讶,她以为他这几天都要在家陪父母的,但还是对他笑了一下,说:“你回来了。”
郑予安点点头,在她身边坐下来,一言不发地看她画画。
这本来是二人的常态,但这段时间郑予安白天一直有意和她保持着距离,现在忽然靠近,姜渺有些疑惑,也有点尴尬。
他不说话,沉默也是这段时间的常态,但姜渺感觉到他是有话要对自己说的,只是在犹豫。
时间好像在沉默和犹豫中拉得无限长,姜渺忍不住转头问他:“你有话要对我说?”
“没有。”顿了一下,郑予安回道。
不知道怎么开口,怕真的得到那个残酷的答案,怕自己会再次失控,怕自己会承受不了那种凌迟一般的痛意。郑予安自嘲地想,原来他也不过是个怯懦的人。
他的情绪很反常,但这段时间两个人都很反常,姜渺没有深思,哦了一声转头继续画画,握着电容笔在屏幕上虚虚点了几下,像是中断思路后不知该从何下手,又像是怀揣着心事,心不在焉地纠结着什么。
过了一会儿,她又转向郑予安,像做了个重大决定似地说:“但我有话和你说——你下午有事忙吗?”
她的态度太过郑重,郑予安不由也紧张起来,声音紧绷地说:“没有。”
“那你陪我去看一个人,好吗?”
“好。”
*
“是以前住在楼上的阿婆,小时候她对我和妈妈很好,经常会给我送吃的,还会给我做衣服。”
下车的时候,姜渺对郑予安解释说。
车停在一条偏僻小巷的入口,小巷很窄,车开不进去,只能步行进入。巷子老旧,两边的墙皮画满孩童玩闹的涂鸦,多处已经脱落,路面也不算干净,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似乎很难相信日新月异发展的城市还有这样一处遗留的破旧角落,像是都市里的异空间一样,突兀地存在着。
郑予安从下车起就很惊讶,不是惊讶于这个地方,而是惊讶姜渺竟然会带他来这里。他知道这是姜渺从小生活的地方,和她心底的很多秘密一样,是不对他开放的角落。
但是现在她主动带他来这里了。
姜渺环顾了一下周围颓旧的建筑,表情有点窘迫,看着郑予安时,眼神和姿态都像是一只努力学着和人类亲近的小动物。她轻轻拉了一下他的袖子,带着他往巷子深处走。
巷子的尽头是几幢老旧的居民楼,城市飞快地发展,外面的很多地方都在拆迁,这里的建筑风格却还是上个世纪的,很多地方的墙壁已经破损,露出里面灰白的水泥。
姜渺带着郑予安在某一幢楼前停下,向他指了一下四楼的一扇窗户。
“好多年没见了,不知道她还住不住在这里。”她说。如果可以,应该先打个电话问候一下的,但是太久了,已经不记得她的电话号码了,这一趟说不定要扑个空。
“进去看看吧?”郑予安说。
姜渺眼神闪烁了一下,不知在犹豫什么,没有动。郑予安也不催促,静静地等她作出决定。
不知站了多久,后面走来一个穿着厚厚棉服的老奶奶,提着一袋菜,看样子是要进这栋楼,又对这两个衣着整洁得格格不入的人感到好奇,路过的时候转头看了两眼,目光在姜渺脸上惊讶地停住了。
姜渺和她对上视线,也愣住了,过了一会儿才惊喜地喊道:“吴阿婆。”
这一声把本来有些犹豫的阿婆喊出了笑容,她上前满脸笑容地说:“姜渺,真是你啊,长大了,阿婆都不敢认了。”
多年未见,两个人都很高兴,姜渺说自己这次是专程来看她的,弄得吴阿婆又高兴又不好意思,拂面说一把年纪了,有什么好看的。
不是空手来的,来的路上姜渺买了很多老年人的补品,东西都被郑予安提着,递过去的时候,吴阿婆顺着看向郑予安的脸,问道:“这位是?”
郑予安不知该如何自我介绍,姜渺看了他一眼,说:“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