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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剖白 ...

  •   “你妈妈还在榕城吗?”

      不过是一句再正常不过的问题,姜渺的反应却出乎郑予安的意料,甚至带着点惊惶。

      联想到她陷在梦里时的痛苦和无助,郑予安的感觉更是不好,总觉得自己好像无意中伤到了她,连忙解释:“因为你刚刚做梦的时候一直喊妈妈,还哭了,你是想妈妈了,是吗?”

      姜渺的眼神有些闪动,目光空空地落在被子上,似乎在回忆。接着懊恼地闭了闭眼,良久才淡淡回道:“我妈妈去世了。”

      无措的人变成了郑予安,他脑子空了片刻,不自觉回忆起那个与自己只有一面之缘的女人。眉目温婉,气质和善,说话的声音很温柔,和姜渺五官相似,确实截然不同的气质。

      他知道妈妈对姜渺来说有多重要,那是她的精神支柱,是她全部的温柔和依赖。

      郑予安心里翻江倒海,过了很久才哑着嗓子问道:“什么时候?”

      “……几年前。”

      “因为什么,是生病了吗?”他记得她的妈妈看起来很温柔,但也很虚弱。

      “不是。”姜渺的表情像冻结的死水,“是意外。”

      她很平静,不是云淡风轻的平静,而是所有情绪都凝成脆弱的冰,一碰便要轰然破碎的平静。郑予安没有再问下去,低下头沉着声音说:“对不起,我不知道。”

      姜渺缓缓地摇头,“与你无关。”

      “与我无关?”郑予安抬起头看向她,眼中流露出受伤,“为什么你总是能很轻易地说出这几个字呢?什么都与我无关,连你妈妈去世这么大的事情,都与我无关?”

      姜渺避开他的眼神,说:“我们已经……”

      “你又要拿分手这两个字推开我是吗?”郑予安嘴角嘲讽地勾起,“可是没有分手的时候,你不也是这样吗?”

      “你从来没有在大众面前承认过我,你的痛苦、你的心事也从来都不告诉我,甚至连分手,你也不肯告诉我真正的原因。”

      分手的决定很突然,郑予安没有在他们之前的相处中找到任何一点预兆。他当然是不肯同意的,姜渺为了摆脱他,说了很多难听话,甚至说出“和你在一起只是想攀高枝,现在有了更好的对象”这样的话。

      郑予安当然是不信的,因为姜渺从来就没有攀附过他,可他仍免不了被这样刺骨的话伤到。他气恼,姜渺想要甩掉他的心如此急切,竟不惜这样贬低自己。

      他话语中的沉痛如此浓郁,姜渺顺着他的话,好像又回到了曾经每一个刺伤他的瞬间,心里传出和那些时刻如出一辙的细密痛意。

      她咬着嘴唇默不作声,郑予安落寞地一笑,说:“没关系,你不在乎我,可以。但是你为什么也这么不在乎你自己?”

      他拿出口袋里的检查报告单,摊开摆在她面前,手指甚至都有些颤。

      “你为什么要把自己的身体作践到这种地步?失去了这世上最重要的人,你就连自己也想放弃了吗?你不在乎我的想法,那有没有想过你的妈妈?如果她知道你把自己弄成了这个样子,她会有多难过。”

      姜渺望着那几张单子,睫毛猛地颤了颤,却仍旧不发一言,嘴唇咬得几乎要透出血色。

      “我以为,你会把自己照顾得很好。”

      郑予安声音轻了下来,像是叹息,苦涩之意愈浓,“我以为,不管你是因为什么跟我分手,都是为了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我以为,你那么决绝地要离开我,肯定是找到了心中真正想走的那条路。真的,这七年,我都以为你在某个地方,快乐地生活着。”

      他曾经恼她的疏离,恼她的放手,但这些都敌不过他此刻对自己的恼恨。

      他恼恨,这七年她就在榕城,在离自己这么近的地方受苦,而他却不知道。

      好在,现在一切还有补救的机会。

      “姜渺。”郑予安深呼吸一口气,郑重说,“过去的事情我都可以不在乎,如果你愿意得话,我曾经的承诺仍然有效,你可以回到我身边……”

      “我不愿意。”

      一直沉默的姜渺忽然出声,音量不大,却带着挥剑一样的决绝气魄,斩断了郑予安所有的措辞。

      郑予安僵立原地,带着一丝希冀的表情凝固在脸上,一寸寸地灰败下来。

      希望破灭的失望,自取其辱的羞耻,再次被拒的挫败,种种情绪盘桓在心头,最先脱口而出的,竟然是一声轻笑。

      郑予安短促地笑了一声,目光中带着霜雪一样的悲凉,“你就这样抗拒我,宁愿自己独自受苦,也不愿意接受我?”

      姜渺几不可查地叹了一声,“不是抗拒你,是抗拒窃取别人幸福的自己。”

      “什么意思?”

      “你从来都没有觉得,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吗?”

      郑予安挑了一下眉梢,好像听到了什么荒谬的笑话,有点想笑,却又扯不出一丝笑意。“就是因为这种荒谬的理由?那我告诉你,我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想法。”

      “我知道。”姜渺轻声说,“但你可以没有,我不可以。因为你足够善良,愿意向下兼容,可我却要踮着脚尖,才能勉强够到你,这样很累。”

      “而且你又能向下兼容多久呢?等我们大学都毕业了,走入社会,你就会发现我是一个多么普通的人,而我踮着脚尖努力向上够的样子又有多狼狈。你会发现你生活中随便一个人都比我优秀得多,所以就算我们七年前没有分手,也不会再继续多长时间。”

      读书的时候,阶级以成绩划分,好像所有人都处于同一起跑线,甚至她因为成绩优异,似乎站得更高。但是离开校园这座象牙塔,遮蔽现实的薄纱就会被无情地揭开,有人生来带着翅膀翱翔九天,有人却背着沉重的壳负重前行。

      她和郑予安身处命运的两极,也许会有短暂相交的时刻,但终究不会是同路人。

      这是现实的铁律,郑予安却好像受到了莫大的羞辱一般,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你就是这样想我,这样想我们的感情的?你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从来没有一刻对我们的关系抱有信心?”

      他脸上的痛楚实在太过沉重,姜渺避开了他的眼神,抿着嘴唇没有说话,可她的表情却分明地告诉他,她就是这样想的。

      郑予安霍地站起来,挺拔的身子僵得像摇摇欲坠的山石,声音绷成了断裂边缘的弓弦,“既然你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要和我走下去,那你当初为什么要亲我,为什么要说喜欢我,为什么要让我做你男朋友?!”

      姜渺霎时好像被利箭正中心脏,脸色变得苍白,顺着点滴流进身体的药水好像一寸寸冻结成冰,带来刺骨的寒意。

      良久,她抬头直视郑予安,脸上是带着决绝的平静。“好,我告诉你。”

      “我跟你在一起,是因为,我很坏。”

      “我从见到你的第一面起,就很嫉妒你。明明我们都一样的优秀,可是你一出生就拥有那些我一辈子也得不到的东西。你可以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可是我只能一次次地向现实妥协,所以我嫉妒,我不服。”

      “我讨厌那样游刃有余光芒万丈的你,所以我想把你拉进我身处的泥潭,让你和我一样狼狈。而我能伤害你的唯一方式,就是感情。”

      “这就是我和你在一起的原因。你现在知道,我是一个多不堪、多扭曲的人了吧?”

      病中虚弱,姜渺的声音并不带多少气力,可是依旧如雪亮的刀锋一般,将自己盘结扭曲的心肠剖开,向郑予安袒露着内里乌黑腐烂的血肉,也凌厉地击碎了他所有的幻想。

      郑予安仿佛灵魂出窍,眼里是一片烧灼过后的死灰,过了很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所以你是说,你从来都没有喜欢过我?”

      剖析自己的感觉很痛,他眼里的绝望让姜渺更痛。可是没有退路,她只能咬着牙,继续将刀子嵌得更深。

      “是。我和你不一样,我光是生活,就已经精疲力尽,爱情在我这里没有位置。我的心就是一片荒园,里面长不出玫瑰。”

      郑予安连死灰都没有了,眼神空洞地从姜渺身上移开,游魂一般从病床边走开,跌坐进对面的单人沙发里,脸深深地埋进撑在膝盖上的双手中,静若石雕。

      原来初恋这场雨,淋湿的只有他自己。多么可笑,他原本以为不管结局如何,拥有过的美好至少是真实的。

      姜渺从来没有见过如此颓败的郑予安。她试图挥刀斩断他们之间所有的藕断丝连,自己也被刀锋割得血肉淋漓,痛得眼眶酸楚。

      “郑予安。”她到底还是有些心软,“这些年我一直都在后悔,当初不该因为那样的理由而接近你。不管我的生活有多糟糕,那都不是你的错,你不该成为我发泄的对象。”

      “那时候我太年轻,做事极端,不知道该怎样处理心里那些阴暗的情绪。但是我们现在都长大了不是吗?一切回到了正轨,你是我见过最好的人,应该去找一个跟你一样好的女孩子,你们……”

      “不要再羞辱我了!”郑予安忽然抬起脸看向她,眼里的血丝很深。

      姜渺被惊到,愣愣地看着他,却见他猛地起身,像是再也无法忍受了一样,夺门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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