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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033--屠问 ...


  •   微凉的指尖轻抚过少女白白的皮肉为她查看着伤口,越看越心惊,蝶兮单薄的身体几乎被剑贯穿,粗糙的处理手段甚至反倒加重了伤势,让那一块区域发黑溃烂,更显狰狞,与其他地方完好的肌肤一对比尤为刺目明显,叫人不忍直视。

      相爝小心翼翼地冲洗干净之前被蝶兮自己按上去的草药碎屑,竟是有一部分直接卡在了肉里,难以想象她这是用了多大的力。

      啧,相爝的眉头皱得更厉害,只觉这小姑娘的心比石头还硬,对自己都下手这么狠。

      他实在有些忍不住,脸色是从未有过的难看,但与之相对的却是他的动作又轻又稳,已经疼到麻木的地方被他碰过时会久违地升起一丝痒意。

      蝶兮漂亮的黑眼珠木木地望着前方,里面没有半分活气,半晌才眨一下眼皮,让她看起来简直就像个做工精巧却丝线尽断的人偶娃娃。

      相爝借着拿药的工夫往后看了一眼,那个方向什么也没有。但他不知道的是,蝶兮看的,其实是他微微泛红的耳朵尖。

      蒙着眼睛为她治疗的提议被蝶兮拒绝后,相爝也就没再多说什么,但诚实的身体反应还是出卖了他并没有那么从容的事实,那双与人族并不完全相似的尖耳正飘着一抹几不可察的绯色,配上他原本就清冷俊逸的脸反倒别有一番风味,是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可爱漂亮。

      蝶兮想起了暖春初开的桃花。

      药是顶好的,但洒上去依旧会疼,相爝将那些一看就价值不菲的瓶瓶罐罐用空了大半才安心,而蝶兮的脸色也变得比之前更加苍白,半分血色都不剩。少女疼得额头直冒冷汗,划过脸颊又顺着下巴滴落。

      吧嗒,一颗晶莹的水珠就这么砸在了相爝正替女孩缠着绷带的手背上。

      吧嗒,又是一颗,只是位置稍稍变了。

      他抬头看去,有一瞬间的呆愣,蝶兮看着他,幽邃的眼中竟然盛满了润润的水色。

      相爝喉头动了动,还是忍不住问道:“是不是力气重了?”少女摇头不答,只静静注视着他的动作。

      包好伤口,见蝶兮迟迟不动,犹豫了一下之后相爝还是伸手帮她拢好了衣服,手指轻巧地系起衣带。

      “谢谢。”蝶兮薄唇微张,说了自她来到这里后的第一句话,声音嘶哑得厉害,就连这简短的两个字也像是从破败的风箱里硬挤出来似的。

      “……我不需要你说这个。”相爝轻叹一口气:“告诉我,这次又是谁伤的你。”

      蝶兮别过脸:“是……主人。”就知道是那老东西,他不明白为什么直到现在她依然还要留在那边。

      “理由。”相爝的声音又冷了几分,每次听见蝶兮喊那家伙主人,他的心情就好不了。

      “办事不力,惩罚思过。”女孩的话中带了些可怜巴巴的味道。“仅仅只是思过?我怎么觉着他是想要你死。”

      又调了杯梅霜水塞到蝶兮手里,相爝让她转过来看着自己:“我不知道屠龙坛主对你说过什么,但这绝不是他可以这般折辱你的借口,即便是天大的恩情也早该还完了,你难道要一直做他的傀儡与工具吗!”

      蝶兮听他说完有些呆住了,这还是她第一次听相爝说这么长一段话,也是第一次见他的情绪外露得如此明显。他在生气吗?在……替自己生气?

      蝶兮心中酸涩的同时又能感受到一小股暖意,可再仔细想想自己的身份立场,所做所为,这股暖意又会止不住地化为冰冷的愧疚,令她遍体生寒。

      其实相爝之前和她说过的那些话她都记着,没有当过耳旁风,相反,蝶兮认为他说得都对,为人利刃徒造杀业的确怎么看都算不上一条正道,就算借口再清高正义,冠冕堂皇也掩盖不了屠龙坛自私自利的本质。

      但有一点蝶兮没有和他说过,她也从来不认为自己就是纯白无瑕,受人蒙骗的,这条洒满鲜血的路,亦是她自己的选择,她的手,她的心,早就脏了。

      蝶兮同他对视一眼,每次望向这双明亮非常,眼底有淡金流转的眼睛时都会觉得自己像只卑劣的虫子,偶然从阴暗的地底窥得了一丝阳光,第一反应却不是窃喜,而是慌乱与无措,根本不能久视,于是这次她也别过眼去:“不用在意,我已经……没别的路可以走了。”话语中满是低落,女孩的脸上也浮现出落寞神色。

      相爝只觉得嘴里发苦,他看得出来蝶兮一直在逃避他,拒绝他,想说点什么,又担心啰嗦过头会惹她厌烦,只能沉默了一会儿后干巴巴道:“你有的。”

      这次女孩没有再回答,二人相顾无言好一阵后,蝶兮喝完了手里的水,起身拿上了自己的刀。

      “这就要走?”相爝还是习惯不了她这副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儿的样子:“你的伤要静养,再多住几天。”

      蝶兮摇摇头,态度强硬:“时间不够了。”说完她好似又想起了什么,打开自己的小包袱左翻右翻掏出一枚蝴蝶玉佩放在了相爝手心。

      “什么意思。”相爝用拇指摩挲了几下那玉佩,雕工细致,质地温润,也算是难得的上品,她这是……

      “又麻烦了你一次,我身上没多少银钱,唯一值点价的就是这个,权当是我的药费吧,虽然应当还差得多……”

      她现在的状态和一穷二白没什么两样,以后估计也没得翻身的机会,所以不会说什么先欠着之类的话,送他个玉佩正好,反正自己也用不上,也不用担心丢了。只是……蝶兮的声音渐渐小了,他怎么看上去好像比刚刚更生气了。

      相爝捏起那枚玉佩举到蝶兮面前:“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女孩不明白他又怎么了,支支吾吾道:“没……没当什么人啊,你不是龙嘛……”她这副傻乎乎的样子实在让相爝又好气又好笑,本来不想用这个词形容她,但确实找不到更合适的了:“我一次又一次地帮你,救你,不是为了从你这里索要报酬的。这个,我不要。”

      他解释完就把东西还回了女孩手里,她摸了摸被相爝攥热的玉佩,长长的睫毛眨了两下,不知道在想什么。

      “诶,你!”相爝后退了两步,还是没能阻止女孩将东西挂上他的脖子:“都说不要了,怎么还……”

      “这次不是药费,只是想让你帮我保管一下。”蝶兮按住他的手不让他取,相爝怕扯着她的伤口便也不敢动了。

      “你知道我粗心,这玩意儿已经丢过两次了,我怕下次再丢会找不回来,所以只能拜托你了。”女孩的眼睛这时候才总算有了些光彩,她握住相爝的指节看向他,脸上的表情很是殷切:“可以吗,阿爝?”

      相爝有些怔愣,蝶兮还从来没有这么称呼过他,一时心中悸动,实在感觉受宠若惊。

      这便不能再拒绝了,相爝看了她一会儿后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那好,我答应你,只是代为保管。”

      听他这么说蝶兮便开心了,竟是向他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来,那笑容太过罕见,晃得相爝根本挪不开眼。

      一直到蝶兮走到门边,她又半侧过头说了最后一句话:“还有一件事,阿爝。半个月后,屠龙坛会在湟都组织一场大型围剿,规模逾千人,你需得提前做好准备。”

      相爝皱眉,这么快?难道这才是她不惜带伤跋涉至此的真正理由?

      “我会守好都城,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是以何种身份向我递来这个消息的。”他摘下玉佩收进怀中:“是蝶兮姑娘,还是星紫坛主呢?”

      女孩沉吟片刻后答道:“蝶兮。”

      “好,我知道了。”

      ———·———

      蝶兮没有说再见的习惯,她微微点头致意过之后便踏出了屋子,摸了摸已经处理好的伤口呼出一口浊气,就准备提着刀下山。

      突然,一道黑影迅速冲向蝶兮所在的方位,带着明显的敌意。

      放在平常她肯定能挡下,但现在她失血过多体力透支,不准备白费力气便连刀也没有拔。

      黑影重重落地,激起尘土漫天,一双锋利的龙爪从飞扬的灰雾中伸出,仅在电光火石间就卡紧了蝶兮的双肩将她按在了山门柱子上。

      这一下力道确实够大,伤口再次被挤压,蝶兮闷哼一声,双膝一软便跌坐在地,面上是抑制不住的痛苦神色。

      待到灰尘散去,她才堪堪看清面前那张和相爝有七分相似,眉眼却更加张扬艳丽的脸,而且从那咬牙切齿的表情中不难看出,这家伙现在非常生气。

      蝶兮认得他,是相爝的弟弟,好像叫……相澞来着?

      对方喘着粗气,仿佛是一刻不停赶到这里来的,他眼中的金色比相爝的要浓一些,配上几欲喷发的怒火真的不由让人担心下一秒就会凝成实质化为一柄利剑然后再让蝶兮的身体被捅个对穿。

      相澞盯着这张苍白漂亮的脸半天没有说话,他不知道要怎么开口,心里复杂得很,脑子里也是一团乱麻,明明才刚刚对她……

      “终于找到你了,还真是让我费了不少力气,”半晌,他才从嘴里挤出一句话,还是选择了最不委婉的方式:“跑到这里来,还想大摇大摆地离开?你这个杀害我爷爷的凶手!”

      直白的指认刺痛了蝶兮的心,两相夹击之下,她已经分不清是哪边在痛了。

      女孩低垂着眼睫,不知该怎么回答他。

      “爷爷对你那么好,他还让我们不要怪你,为什么?你怎么敢的!告诉我!”相澞的眼眶红了个彻底,最初的愤怒过去,他的声音里开始带上了三分哭腔:“说话啊骗子,别以为装哑巴就能赖过去!”

      “她都疼到失声了你让她说什么!”相爝大声冲这边喊道,又快步走过来伸手就拍了相澞的脑袋一巴掌:“还不放手吗笨蛋!”后者被他这一下拍得有些发懵,这才注意到蝶兮的前胸,刚换好的白衣上又渗出了一大片血迹。

      相澞赶紧收掉爪子松开她,心中有些慌乱:“我、我……她是凶手……”

      “我知道。”相爝扶起蝶兮,白了他这个笨蛋弟弟一眼:“但我相信这其中另有隐情。”

      相澞对他哥这不争气的样子有些无语,不想理他。他看向蝶兮想问问她怎么样了,却被女孩躲闪害怕的样子打击到了,只能略微不自在地退到一边。

      那边蝶兮拒绝了相爝想让她再换套衣服的想法,还是执意下了山。

      相澞看见她背后也有血迹,一时悔意更甚,忍不住跟上去注视着她行走不怎么顺畅的背影,直到看不见了才回到他哥身边。

      “你太莽撞了,相澞。回去再加练二十套吧,磨磨你的煞气。”

      “啊?凭什么,我还想问你有什么隐情呢!”

      “我不知道。”

      “你!”相澞语塞,他就知道。

      看看自己的手心,相澞叹了口气,其实,其实他也不愿意相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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