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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平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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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样紧要的关头,时间的变动只能以分钟来计算。镇国公主甚至没有时间更换衣服,当夜子时二刻,她派遣心腹侍卫到四处传信,紧急召来了政事堂中所有的重臣。
外面已经乱如鼎沸,朝廷上层不可能有人还睡得着。几位宰相的住处离大内很近,半刻钟内陆续都到齐了。可于垠岳随行统领禁军,片刻不离大内的岳飞,反倒是来得最迟。一刻钟后他匆匆赶来,却表示自己收到了宗府的传信——在反复服用青霉素药粉之后,宗相公终于从昏迷中醒了过来,有了基本的神智。他只听家人简单解释了几句,便命长子宗颖迅速入宫,要向朝廷传达自己的意见。
宗府离大内政事堂其实也不算远。但宗颖居然被困在路中动弹不得。四处游行喧闹的流民已经不仅仅是闹事了,短短一夜之间,流民中居然冒出了不少手持武器身批棉甲的壮汉,指挥着这些地痞四处设置路障占据要道,并且突破了京兆尹先前设下的好几道屏障,完全控制住了汴京中心的交通,大肆盘查过往行人,正在逐一封锁通往政事堂及大内的道路
要不是岳飞收到消息亲自带兵抢人,怕不是宗颖都要被陷在里面。
这个消息极大的震撼了政事堂,以至于议事的殿阁中居然罕见的陷入沉默。大家都是在刀山火海中厮杀过来的人,当然太明白这个举动意味着什么了。设置路障盘查行人封锁道路,这就是拉开旗鼓与中央政权直接对抗,摆明车马的叫阵强力机关,距离公开造反冲击宫掖,也就只差一个振臂高呼的时机!
形势来到了最危急的关头。
如果路障及乱兵迟迟不能清理;如果汴京中心作为风暴眼继续发声;如果动用一切人力都不能阻止混乱;一旦等到天亮,等到首鼠两端、预备投机的人发现京城还在乱民手中,镇国公主手中的力量依然无法完成控场;各色人等一定纷纷出门,朝风暴的中心汇聚。一旦人潮从数万变成数十万,光靠先前调拨的千余精兵,肯定无法保护万全。
那么,只要郊外张俊所部有人哗变,只要流散的禁军组织起来冲入宫中,就一定是千人呼,万人应,多米诺骨牌一推就倒;所谓忽喇喇似大厦倾,赵菲和她的抗金路线,也就可以一起打包滚蛋了。
——事后的调查也证明,在这个乱兵蔓延如火,中枢已经被实质性封锁的时刻;隐藏在乱民后的人物终于跳了出来。仅仅在当夜子时至卯时,区区两个时辰之内,携带着亲笔信冒死突出城外的私兵与亲信就有数百人之众,郊外庄子的壮丁也被迅速武装整训,紧张的等待着主家最后的指令。一旦双方完成勾结,昔日陈桥旧事,便近在咫尺。
在这个决定民族命运的夜晚,所有人都压上了自己的赌注!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也没有什么别的好说了。镇国公主不再搞什么行礼如仪的流程式废话,直接开口定调。
——在所有的历史书中,镇国公主在今夜的讲话都被浓墨重彩,反复强调;被公认为是骚乱中局势转折的关键点;甚而言之,她日后定于一尊,可以大刀阔斧推行抗金与改革路线的起点,就奠基于这一次会议。一言兴邦,也不过如此。
在此,将讲话全文转录如下:
【现在的局势很清楚。就在汴京的中心,在政事堂的门口;那些闹事的匪徒已经公然的抢夺武器、封锁道路,破坏秩序;还大肆冲击政事堂 、占据太庙。所有这些行为,如何可以容忍! 决不能让这些匪徒以为朝廷无能无力,以为抗金的大局可以逆转。所以,必须迅速平息局势,必须采取强硬措施,对一部分心怀不轨的乱党下重手。凡是破坏秩序、 搅乱局面的匪徒,一律强行处置。如果有人不听劝阻,一意孤行,后果自行负责。!】
寥寥数句,分析严密;抓矛盾、列方法,考虑周密、措施可行,几乎是当时唯一的办法,段位相当之高。
虽然赵菲在日后屡屡自嘲,说此时的自己“火候不够”、“没有担当”;但当时镇国公主再火候稚嫩,也只是在巅峰阶段的自己面前有些露怯;一旦下定了决心要办事,试问此时谁能敌?
鲜明表态之后,赵菲又说:
【事情到了现在,还能不能退缩?十几天前妥协了一次,几天前再次妥协;结果呢?结果还是要闹,还是不能满足。如果再妥协下去,还能不能抗金,能不能北伐,能不能坚持靖康以来恢复国土的路线?事情到了现在,不采取断然的办法肯定不行,否则谁后果不堪设想!没有时间来争论责任了,具体的经过可以后面分析。现在我已经决定,采取一切可行措施解决问题。如果有历史责任,我来承担。】
——壮哉!
说实话,事情一步步闹到了现在,满朝朱紫身临其境,难道不知道外面的人打的是个什么心思,动的是个什么主意?但支支吾吾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不想去碰大宋体系中最要命的bug。文官之间撕逼归撕逼,投靠皇权后亲自下场与同年故旧兵戈相见,那吃相还是太难看了,名声也是太难听了——君不见王荆公之旧事乎?
所以,镇国公主这一句话才这么关键,后来再怎么强调也不过分。她当然知道宰相们的小心思,所以也亮明车马交底了:你们不就是拐弯抹角的不敢承担么?那老娘就明确告诉你们,有历史责任老娘担。日后若有万一,要粉身碎骨由老娘粉身碎骨;要万劫不复由老娘万劫不复。你也不用揣摩上意,我也不玩官样文章形式主义,我一口唾沫一口钉,这事就这么定了!
这就是担当,这就是格局,这就是对自己的事业负责,对历史负责。关键时刻就怕孬种,身处潮流中莫知方向,做什么都可能是对的,做什么也都可能是错的。就算决心再大,手腕再高,往往也可能办砸。办砸之后敢不敢慷慨承担,就是顶级人物与寻常货色之间的差别——手腕见识都是可以练的,但这种胆识,一般人还真练不出来。
某种意义上,穆祺联合刘礼推废帝搓麻上去,的确也算是眼光毒辣。
话已经交代到了这里,别人还能说什么?权威就是权威,权威可以被质疑,但是却很难被挑战。赵菲的权威未必足够一语定鼎,但是当初首倡义兵,带着惶惶如丧家之犬的朝廷打回汴京,这一点却是真的。既然她已经下定决心,要强渡山河,要承担责任。那大家当然只有归队。
所以,从赵鼎、张浚开始,所有宰辅、将军一齐拜倒奉命,再无异议。
众人之中,只有位列最后,权知京兆尹的陈规多了句嘴,说镇国公主的话他完全赞成;但现在京中官吏的士气很低落,他也很为难。
陈规是宗相公的人,当然不会和朝廷扎刺,说这一句也只是阐述客观困难——先前朝廷一退再退,是真把大家搞怕了;现在你要我们上没问题,您老给下面一个保证行不行?
这样的要求无异于逼着镇国公主公开承认之前的错误,说实在有些大逆不道。但事情到了这一步,赵菲也不同下面废话了。她从袖中取出两道旨意,直接扔了过去。
第一道旨意命令岳飞韩世忠强力平息政变,内容与方才的讲话相差无几,但通篇都是镇国公主亲笔,除了玉玺之外还用了私印——白纸黑字抵赖不得,下面该放心了吧?
第二道旨意则可怕得多,同样是赵菲亲笔,却只写了一句话:
【依律,嘉阳乡主、淮阳乡主及涉案人等即刻枭首以徇,勿得迟误。】
陈规倒吸一口凉气,什么也不能说了。
还是那句话,局势动荡到现在,镇国公主也要向她的基本盘,向抗金路线表达忠诚了——哪怕用她妹妹的血。
做错了事情,耽误了时机,总归是要负责任的。而历史收取利息,又从来不留分毫情面。
在亲手递出赐死旨意的时候,镇国公主到底是什么心绪,什么感受,大概谁也不能猜度。只是在短暂的沉默后,被岳飞带来的宗颖向前几步,同样拜倒在地——他官阶最小,根本不敢在这样的场合表态;等到现在才终于能插话:
“臣的父亲让臣带一封手信来,还亲口交代,如果公主下了什么谕令,请在旨意的后面附上他的名字……“
赵菲结过宗颖递来的纸条,看到白纸上歪歪扭扭签着宗泽的画押,显然是宗相公扶病而起,勉强写下的字迹。
同样是白纸黑字,同样是无可抵赖,宗相公这个举止的用意,无异是以自己的权威给镇国公主的谕令背书,是耗尽此生所有的政治能量,推了这个国家最后一把。
还是那句话:无论如何,都要过河;无论如何,都要北伐。
因为彼此地位悬殊,宗泽从来没有见过赵菲一次。但只要路线一致,他就愿意呕心沥血,再用一条老命,为素不相识的镇国公主拼一把。
当然,到了此时此刻,也只有死去元知万事空的宗相公,有资格用性命拼这一把了。
即使禁苑对谈,已经尽力狠下了心肠。但殷殷情谊在前,大概赵菲心中仍旧会一热。
她缓缓吐息,语气并无变更:
“多谢宗相公的好意……预备动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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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大事,最难的是下决定。决定下达之后,具体办事倒简单了不少。岳飞与韩世忠手握重兵,不愿意在这种场合中掺和过多,但私下里却已经做好了全套的预案。
按照方案,韩世忠立刻奔赴城外接手禁军,看住驻扎在郊外的张俊及西军诸部,同时委派心腹抽调精锐入城,由外到内逐一清场,以强硬手段驱逐占道闹事的地痞流氓;岳飞则从垠岳抽调七百精兵,优先解决在汴京要害场地搞封锁设路障的乱党。两军里外应和,约定在天明前解决问题,于御街汇合。
丑时二刻,一切动作布置完毕,身处城内的岳飞抢先调动了部队,以雷霆万钧之势,从禁苑压了出去。
这几日乱党造谣诽谤,上蹿下跳,拉帮结派搞得很是开心;所以看到岳家军的精锐居然毫不害怕,还挥着大棒子呜呜咋咋扑上去,然后理所应当的锤了个满脸开花,痛哭流涕的往回跑;个别强硬的还想躺下做滚刀肉,但现在火把熊熊半夜也亮如白昼,后翼的弓箭手当空一箭射穿手臂,也就只能滚来滚去大喊救命了。
说来也是可笑。底层的炮灰或许不知道,但背后出手的高人却是千算万算,早就算过了双方的力量比;要不是绝对暴力上实在斗不过赵菲,他们何必还辛苦造势,和朝廷虚与委蛇?直接发动兵变冲进宫中抓人,岂不更是方便?
连武力对比都搞不懂,还敢热血上头往前冲;这就是自己作死,怨不得别人。
这样混乱无序的时候,本来最容易搞出大规模的踩踏伤亡。但颇为地狱笑话的是,居然是道君皇帝救了这些乱党一命——禁苑里是道君皇帝精心修筑的奇石,为了时时浏览,附近的道路都修得格外宽阔,又平又直;狂奔的乱党直接往道路两边的阴沟一滚,缩在里面一动不动,居然也没被踩死。而急于赶路的岳家军也懒得理这些杂鱼,径直往前奔去。
汴京城实在太大,沿途又要清理先前挡路的那些灵台火坑,等岳家军到达风暴的中心,被儒生神棍盘踞数日的太庙,已经是寅时二刻了。而太庙中号声震天,居然还在摆灵堂哭先帝呢!
说实话,演到了这一步就实在有点过了。儒生们是两天前冲进太庙哭列祖列宗;这几日也号称是除了僧道送进来的稀饭以外水米不沾,口口声声是要“斋戒敬天”,显示与女祸乱国之镇国公主不共戴天的决心。但四书五经又不是道君皇帝的符咒丹药,你们一群四体不勤的儒生哭了两天两夜,是怎么做到越哭越有元气的?
儒家超人是吧?
实际上朝廷心头比明镜更亮,晓得光头和牛鼻子送进去的稀饭颇有猫腻,不少饮水里是掺了牛乳鹿茸的。至于鹿茸这样珍贵的补药是谁在供给,那说穿了就没有意思了。
至于喝着牛乳鹿茸粥还号称哭太庙是“纯属义愤”,那不就更没有意思了么?
但岳飞毕竟是岳飞,还是想避免最激烈的冲突;他派人进去传话,说太庙是皇家的宗庙,你们占着实在不太合适,希望你们能在一刻钟之内撤出,他可以保证安全;如果不放心,他可以亲自陪着儒生们一起出去。
这相当于是用自身安全在做保了。但这些儒生神棍也不知是不是被鹿茸补得热血冲了脑袋,或者是鄙视武将已成习惯,竟断然拒绝了这最后的和解建议,并在太庙中破口大骂,肆意羞辱,还朝兵士投掷砖石,乃至尖锐的铁器。
岳家军再怎么精锐,面对城中乌乌泱泱数万的流民乱兵匪徒,其实也是以寡敌众力有不逮,一路闯到现在也受了不少的伤;神经处于高度紧张之中;如今面对这雨点一样的砖石,居然就有人沉不住气,抬手放了一箭,利箭飞出,当即就是血溅三尺!
虽然口口声声要仗节死义,但骤然见红之后,打鸡血打了几天的儒生还是迅速崩溃了;不少人高喊着“姓赵的杀人啦!”,仓皇就往太庙的侧门挤,一路连滚带爬,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但事情能闹到现在,在乱党背后操盘的也绝对有高手。乱烘烘一片之中,很快就有人大喝出声了:
“大家不要怕,不要走!就坐在原地不动,看他姓赵的姓岳的能杀多少人!坚持下去,就有希望!”
这一句话就实在是太厉害了。整场乱局之中,朝廷其实一直拥有着绝对的武力优势;但事情拖延到现在,一方面是心怀侥幸组织涣散,一方面也是真有翻车的可能,不太敢妄动——如果按系统的测算,赵菲也只有五成的胜算,另外五成还在乱党手里。乱党这五成胜算应在何处?就应在此时!
岳家军的战力天下无双,但此时能调动来的只有区区数百,围聚在太庙哭丧的儒生神棍仆役却足足上千;兵法十则围之五则攻之,以双方的数量比例,包围驱赶是绝不可能的,真要控场,只有强硬下手,必定就是血流成河。
但问题是,岳家军的战力就是用军纪磨砺出来的,所谓饿死不拆屋冻死不虏掠,能做到这一点的精锐部队都保持着基本的道德信仰。你要他们上阵杀金人,那自然是义不容辞死不旋踵,要清理地痞流氓也是不在话下,但要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甚至慈眉善目、卖相绝佳的神棍与儒生动手,这心理压力,恐怕就难以抵御了。
偏偏此时时间已经非常紧张,岳飞实在没有功夫再向手下做全面的解释与动员,最多只能以自己的威望强压着士卒上阵动手。可人一旦心软了手也就软了,不要说是一千多个活生生的人,就是一千多头猪塞在庙里,他们一时半会也未必能料理完!
如果一时半会解决不了问题,事态就会急速恶化。岳飞抵达太庙已经是寅时三刻,距离天亮已经不足一个时辰。一旦事情拖到天亮,汴京市民就得出门洗漱生火,预备煮米吃早饭——老百姓手停口停,镇国公主也不可能拦住人家出门——偏偏太庙外就是城中颇为紧要的一处集市;设若有人买菜路过,看到听到里面的动静,猜猜他们会有什么反应?
汴京城中居民近百万,只要十分之一的惊哗起来,现有那一点人手绝对按不住!
城中沸反盈天,城外守着的韩世忠还能不能镇住局面?张俊所部会不会有不当的异动?而且不要忘记,金人还很可能留了一支精锐骑兵埋伏在汴京郊外!
——还是那句话,汴京如果一片安稳,这支骑兵不过疥癣之疾,弹指可平;可设若汴京秩序彻底崩溃,这就是左右棋局的致命胜负手。
实际上,李彦仙部奉命拱卫城防,清扫战场,就在城外截到了向金军传信的探子;而以事后的蛛丝马迹判断,这支骑兵离汴京最近的时候,只有四个时辰的马程,一次高速冲刺,便能杀到城墙之下——换言之,只要拼命拖过这三四个时辰,大局就要翻过来了!
到了那个时候,外有金军策应,内有乱党肆虐,身边还有靠不住的军队虎视眈眈,赵菲还能强硬到什么地步,是要打一个大大的问号的。
事情真要如此进展,那结果就只有一个:
内战。
这就是乱党的五成胜算,这就是命运给乱党开出的盘口。赵菲今夜决意动手,已经是将自己的身家性命,名声荣辱,一齐扔上牌桌,来了个极限梭·哈;而现在,轮到对手跟牌了。
但幸运的是,在这样微妙紧张,堪称要害的转折关口,历史再一次垂青了这个苦难的文明。
高人的呼喊石破天惊,刹那间上千人都是一静,但很快喧哗再起,挤挨着的人群连声大叫,拼命往门外冲去,连先前布置在太庙里的暗子都控制不住了。
说实话,高人的办法大开大合,切中要害,的确是顶尖权谋家不拿人命当人命的宏大玩法。只要太庙里的人舍得流血,机会不是没有。但是问题就来了——乱党辛辛苦苦闹到现在,难道还是真是有什么崇高理想,不惜杀头不成?
要是连死都不怕,人家干嘛不去抗金?
混乱一起,迅速扩散,人群拼命往外一冲,原有的气势立刻崩溃——儒生们在太庙里哭灵号丧写祭文,几天下来彼此呼应外加自我感动,是很有几分热血上头,觉得自己是效法先贤,所谓仗节死义,正在今日;但大门洞开后被风一吹,立刻就觉得水太冷头皮太痒,似乎还是保存有用之身,他日与贱人决一生死,比较妥当。于是乎一呼百应,后面的人裹着前面的人如洪水一般冲出,立刻就撞破了大门。
在一线督战的岳飞长长舒气,立刻命令士卒改换阵势,收起武器拿出先前预备好的木棒,三人一组分散包抄,先将落后的乱党驱赶出庙外;遇到有负隅顽抗的残存分子,则一通大棒,敲晕再说。
当然,幕后的高人们筹备了这么久,也悄悄运了一些死士与武器进来;甚至还有纵火的木材火油,预备着送大宋十八代祖宗的牌位下去打复活赛。但兵败如山倒,气势一垮之后组织立刻崩溃,轻而易举就被弹压了下去。
卯初一刻,最后一批乱党被推推搡搡打出了太庙。身后虽然是一片狼籍,但到底是在天亮前完成了清理。
至此,大局定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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盘踞太庙的神棍儒生被屁滚尿流打出门后,城中残存的乱党还想负隅顽抗,并制造出了不少的恶性事件;甚至一度组织流民冲进了宫城,到处点火抢劫。但一鼓作气再而衰,风暴的核心已经易手,剩下的小虾米再挣扎也无济于事了。
——历史的盘口只开一次,镇国公主all in了,你们却不敢跟,那就只有输光裤衩,等候处置啰。
卯时二刻,从城外推进的精兵与岳飞汇合,完成控场。彻夜未眠的京兆尹立刻调动人手,拆除路障清理废墟,四处搜捕逃遁的乱民,并迅速向政事堂及宗府报信,简要汇报清场的经过;而预备已久的衙役倾巢而出,开始迅速动员基层的桩脚,开始竭尽全力的掌控局势。
到了这个时候,镇国公主那后一份圣旨的效力就显现出来了。十几日以来,大多数人其实都是高高挂起坐壁上观,觉得你们高层乱斗关我鸟事;镇国公主满口抗金倒是颇为动听,但赵官家从来是甜言蜜语,谁又知道是不是真心?就那么一点饷钱,上街拦一拦人就算尽职了——汴京祸乱长久不能平息,这种心态便是大头。
现在圣旨往下一传达,两个至亲的人头一摆,至少绝大部分,是真有些被打动了。
也许,这个姓赵的,和之前的赵官家不太一样呢?
也许,镇国公主说的抗金,还真有那么几分诚心呢?
也许……也许真可以试一试呢?
汴京城中有多少人不是血海深仇?哪怕有三成的人信了镇国公主的保证,也将是沛然莫能抵御的力量。
“杀一人而万姓悦者,杀之”——天下的道理,不过如此。
……可是,天下一切的道理,都有他的代价。现在,轮到赵菲来支付这个代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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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足以扭转历史的一个晚上,激烈冲突的余波迅速扩散,必将制造出无可思议的影响。但在晨光熹微之时,第一个遭逢重大变故的,却是偏居一隅的某个小小别院。
卯时三刻,镇国公主派遣的女官叩响了别院的大门,将一封诏书送到了清和县主的面前。一夜未睡的清和县主两眼通红,但只看了一眼女官手中的绢帛,脸上便失去了最后一丝血色。
清和县主是镇国公主近支的堂妹,自幼相随左右,护翼公主,又有靖康南逃时彼此患难与共的情分,其亲近密切,迥非常人可比。而清和县主亦曾蒙受庆国寇夫人救命的恩典,铭刻于心,永不能忘;所以在两位乡主牵涉入倒卖大罪时,县主便曾竭尽全力救护——她三次拜见镇国公主,脱簪席藁叩头求情,求公主看在往日恩情的份上高抬贵手,自己愿意奉献一切资财爵位,赎免这二人的死罪。说到悲哀激切之时,居然膝行于地,接连哭求,就连膝盖都被地上的石子磨烂,腿部血痕斑斑,惨不忍睹。
在这样沉痛激烈的场面前,镇国公主默然许久,到底没有松口答应,只叫人将堂妹送回小院,好生将养。而清和县主被送回之后,便是水米不沾,臥不安枕,只在静室诵念祝祷,以至如今。
而现在……现在县主眸中最后一抹光辉也熄灭了;她沉默着退回室内,跌坐在了座垫上,一言不发。
随侍的女官看不下去,只能小声提醒:
“县主,镇国公主的旨意等同圣旨,接旨后是要谢恩颂圣的……”
县主低低开口,声音喑哑干裂,难听得像枭鸟的啼鸣:
“颂圣?我倒是忘了……公主这般果决狠辣,我是万万意料不到,不知地下的寇夫人能不能意料得到?托尔等转告一句,寇家的事已经了结了,只愿大臣们辅佐圣明公主于千秋万岁!”
一语既出,众人脸色大变,一时言语不得:满宫皆知,镇国公主小名就唤做“千秋”,寻常口里都该有个避讳;这样指着自己堂姐的小名大声呼唤,不是心怀愤恨的怨望之语,又是什么?
但没有人敢出声。静室内只有可怕的沉默。
如此默然片刻,清和县主又漠然出声:
“既然镇国公主还没有废了我,我就还有俸禄可以领。那么,烦请你们支取一些清水、白饭和纸张来,我还有用。”
无论如何,愿意吃饭总是好事。女官赶紧俯身应允,又小心询问,不知还有什么需索。
“我是孤鬼一个了,还能再要什么呢?”清和县主淡淡道:“只不过我曾经的姐姐妹妹,如今都死光了,黄泉路上冷,总得给她们供一碗饭吃。”
寇太夫人的两个女儿比清和县主要小几日,呼为“妹妹”尚可;但这“姐姐”又是谁?
静室中的女官大气也不敢出一声,只能听见坐垫前毕毕剥剥的烛火响。县主凝视着烛火,仿佛又想起了一件事。
“此外,烦请转告公主一句,如果要废了我杀了我,下旨意就是了。”清和县主声音轻缓:“公主千秋万岁,有数不尽的安富尊荣要享受;我这个孤鬼形影相吊,有自己的往事要忆念。道不同不相为谋,从此以后,就不必再相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