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滞时光的人》顾不瞻

15、第 15 章

　　乔施珩下午早早就回去了，他从地铁站出来往家里走要走不短的路程，天气又热，好在路边有树。之前他坐地铁回来经过村东头超市这家，从来没在意过这家人。但这次他却发现乔恩轩在里面买冷饮，就走进去：“轩轩，买什么呢？”

　　趴在冰箱上的乔恩轩转头：“小叔，我买冷饮。”

　　乔施珩就跟店员说：“拿个袋子来。”

　　店员是个小姑娘，看他的目光突然变得害羞，乔施珩一下子想起来乔施军说得话，他有些尴尬。

　　“小叔，买那么多冷饮，会被爸爸说得。”

　　“在你爸爸说你之前，叔叔全都能吃掉。”

　　小姑娘在旁边说：“冷饮一次不能吃太多的。”又问乔施珩：“你就是大乔哥的弟弟吗？”

　　“对，乔施珩。”

　　小姑娘笑得开朗：“我叫王圆。”

　　从超市往家里去，乔施珩撕开个冷饮吃，乔恩轩就学着他也撕开个冷饮，长长的巷道里，就只有他们两个人，连偶尔路过的小狗，也是热得伸着舌头跑。

　　“小叔，我妈妈说你是最好的人，是我们家的大恩人。”

　　“叔叔不是。”乔施珩摸他的头：“一家人谈不上什么恩人不恩人，如果这样说的话，你爸爸也是我恩人呢。”

　　“是吗？我爸爸能为你做什么事吗？”

　　“当然啦。”乔施珩笑眯眯：“叔叔和小姑小的时候，就是你爸爸养大的。”

　　往前推二十来年，乔施珩10岁，那时乔施文刚刚出生没多久，他的母亲一个人无力抚养三个孩子，成夜成夜哭。已经辍学的乔施军没成年也做不了什么像样的工作，给人家当小工还被以年纪为由克扣一部分工资。乔施军就去求大伯帮忙，名义上他们还有个干叔叔，但是这两人却对他避而不见。

　　好像自从父亲因为意外去世以后，他们一家就成了边缘化的一家。

　　有时候村里有好心人，还会照顾他们一些，今天送点鸡蛋来，明天送点菜来。当然，这里面不包括他们任何一位亲人。后来母亲一病不起，他们的大伯甚至还想霸占房子，当然，因为乔施军已经成年，他也怕被人戳脊梁骨，最后也放弃了。

　　站在现在去回忆从前，很神奇，乔施珩竟然觉得自己已经忘记了那些年幼时受过的苦楚，更多的却是唏嘘。他没读什么书，没什么大学问，他不会形容，但他觉得像他见过的颜色，一种缥缈苍茫的白。

　　“叔叔，我和婷婷会好好学习的。我们会友爱同学，积极努力，将来一定有出息。”乔恩轩的话很有力，如果没在说话时候还不忘舔几口冷饮，那就更像模像样了。

　　“好。”乔施珩拍拍他的肩膀：“但更重要的是要诚实，要脚踏实地。”

　　“嗯！”

　　客厅里开着两个风扇，还是透着一股闷热感，太芬看到他来，就去把卧室的空调打开，然后把卧室门打开，又把房子大门关上。

　　“哥又去打麻将了？”

　　“今天没打，跟人下象棋去了。”太芬把鱼端出来给他看：“刚清理好，回头准好喝。”

　　“我来吧。”乔施珩走进厨房：“我也会煮鱼汤呢。”

　　太芬拒绝：“知道你会，但你别抢我的活。”她一边在厨房捣鼓，一边说：“我看隔壁阿杏晚上出摊做小吃，一晚上能挣大几百块呢，我想跟你哥商量商量，咱也去做那个。”

　　“摆摊吗？”

　　“对啊，你嫂子我虽然腿脚不好，但我做饭可是一把好手啊。”她摇头：“捣鼓那些破烂，也挣不了多少钱。”

　　换成以前，乔施珩可能会阻止她，做小吃虽然挣得多，但也很累，晚上又要熬很晚，他们两个身体都不好，应该做不了。但眼下他自己心里也犹豫，尤其是最近，他总在想自己不做司机还能做什么，不做司机他就没办法挣到很多钱了，那样的话嫂子和大哥，还是要想办法挣钱。

　　“试试？需要什么吗？买个小吃车？”

　　“三轮车改一下就行，咱们院子里不是现成的。”太芬越想越得劲：“正好接完孩子放学回来就去出摊，时间也正好。”

　　“那打算做什么？”

　　“不知道，你有什么建议吗？”

　　“我也不知道，弄点炸串？”乔施珩笑：“或者关东煮什么的。”

　　太芬说：“我试试吧，在家试出来，胃口好了，再出去试。”

　　吃饭前乔施珩又给乔施文打电话，还是没接。乔施军就说：“女孩子大了，你管她去哪里玩，只要安全就好。”

　　乔施珩摇头：“小文不知道怎么回事，有点飘飘然了。”他责怪乔施军：“哥，都说了很多遍了，不要惯着她。”

　　“你这回可说上我了，你自己还不算惯着她？我看谁也没你惯得狠，她要月亮，我腿脚不好摘不了，你第一个爬上天去给她摘。”

　　太芬做得鱼汤确实很好喝，乔施珩没吃多少饭，光顾着喝汤了。

　　晚上回去的时候，他会经过超市，巷子里灯光昏暗，只有尽头的超市很明亮，远远地，他就看到那个叫王圆的女孩子一直朝他这边张望。她的手里拿着蒲扇，一会儿扇一下，一会儿又躯干飞虫和蚊子，直到他走到她面前，她才假装刚刚看到他，跟他打招呼：“这就回去啦？”

　　“嗯对。”

　　“你住哪边呀？坐几号线？”

　　“住金石滩公寓楼，坐三号线。”

　　“那也不算近呢。”

　　因为不熟，没什么话可说，小姑娘问他：“吃水果吗？给你拿点？”

　　“不用了，谢谢。”

　　很寻常的一个周六呢，乔施珩想。

　　从地铁站出来回金石滩公寓的路上，他绕路从金石滩公园走，公园里才是真的人间生态，路过套圈圈那个摊位时，他花了十块钱套了一把，意外套中了一个放在玻璃钢里的小小乌龟。

　　其实乌龟也挺好养活的。

　　于是回到宿舍里，他找了个地方放小乌龟，又从网上买了更大一点的玻璃缸和乌龟吃得食物。

　　这天晚上他失眠了。

　　在床上翻来翻去很久也没有睡着，最后他又摸出了那款老旧的手机，手机上的按键都已经被他摸得磨损了，屏幕也很小，清晰度更是差，但他攥着这只老旧的手机，就像攥住了过去那些年的回忆，这些回忆是他构建了他的人生，像是他这具躯体的支架。

　　可惜回忆在他的手里，却阻止不了这支架摇摇欲坠。

　　第二天他又回了家。

　　屋子里婷婷正在哭，轩轩也在一边生气，他很惊讶：“怎么了？”

　　太芬无奈：“说是快开学了，闹着买新书包，我看他们的旧书包还能用，就没让买。”

　　“可是我书包都破掉了。”轩轩把书包拿出来：“你看，真的破掉了。”

　　“我用得还是我哥哥的旧书包，一点也不好看。”婷婷也说：“我开学就一年级了。”

　　乔施珩笑：“这书包确实旧了，叔叔带你们去买新得好不好？”

　　“好！”两个孩子异口同声。

　　“阿珩，你...”太芬不同意：“我看还能用呢。”

　　“没事嫂子，我带他们去逛逛超市，晚上回来吃饭。”

　　村口的小超市肯定没有书包卖，乔施珩带他们坐公交车，去了三站路之外的一个大超市。乔恩轩拖着购物车，问他：“小叔我可以再买几只笔吗？”

　　“当然可以，要买什么学习用品就拿。”

　　“我爸爸和妈妈从来没有带我们来过大超市。”乔恩轩说：“他们不方便来。”

　　“以后小叔带你们逛。”乔施珩想了想：“等下去童装区，给你们买几件衣服。”

　　“小叔你太好了。”

　　两个孩子对逛超市很有劲儿，几乎每个货架都要沾沾瞧瞧，乔施珩耐心地跟在身后看着，生怕一个不注意孩子就跑不见了。拿了一些学习用品后，他们就去挑书包，乔恩轩挑了个黑灰色的书包，看着很大气，乔恩婷就挑了个粉色的，看着很可爱。

　　最后到了童装区，乔施珩又让店员帮忙挑了几套衣服。

　　结果就是大包小包差点提不下，两个孩子只好把书包背在身后。

　　路过蛋糕店，乔恩婷走不动了，她有点害羞地问：“小叔，可以吃一个小蛋糕吗？”

　　乔施珩看着橱窗里琳琅满目的蛋糕，笑眯了眼：“当然可以。”

　　他本来想买两个小小杯蛋糕，但付钱的时候还是多拿了一个。于是两个孩子背着书包屁颠屁颠地一边走，一边吃蛋糕，而他胳膊上挂着好几个袋子，也不耽误他挖蛋糕吃。

　　阳光透过树荫缝隙洒下来，天气很热，行人却不少。乔恩轩眼尖，指着前方公交车站的车说：“是我们的车！”

　　乔施珩很淡定：“赶不上啦，等下一班吧。”

　　晚上吃饭的时候，乔施军又要喝点小酒，太芬还是一如既往不赞成：“少喝点吧。”

　　“在家喝点酒怎么了？我又不开车，你天天就说说说说。”

　　乔施珩跟着笑：“喝点吧，我也喝点。”

　　太芬责备地看他一眼：“你怎么也想喝？不开车了是吧？”

　　“我难得喝一次，陪大哥喝点。”乔施珩起身去拿了酒杯：“反正我也不开车，回头坐地铁回去就行，我也没骑车。”

　　“行，阿珩想喝，那就喝点。”乔施军笑：“只是我这是买得散酒，度数很高，你可得注意点。”

　　“没事，喝得了。”

　　他一杯接着一杯，喝到第四杯的时候，太芬和乔施军都觉得不对劲了，他光说要喝酒，却一筷子菜也没动。乔施军就问他：“阿珩，你这喝闷酒呢？有事吗？”

　　“没事啊。”乔施珩招呼他们：“看我干什么？吃饭呀。”

　　太芬把酒瓶拿走：“你就喝完杯子里的不许再喝了，别再跟你哥一样喝成酒鬼。”

　　乔施珩按住酒瓶：“嫂子，我再喝点，不多喝呢。今天高兴。”

　　“今天什么日子啊？”乔施军琢磨半天：“今天也不是什么特殊日子啊，就周末，那明天还得上班呢。”

　　乔施珩笑笑：“我看日历，今天日子很好呢。”

　　“你可算了吧，你今天晚上要是喝多了，明天开车再是酒驾，你不想干了呀。”乔施军挥手招呼太芬：“把酒瓶拿走。”

　　酒瓶收走了，乔施珩也没能吃下几口菜。

　　“你小子是不是遇到什么事儿了？”乔施军打量他：“你也不能遇到什么事儿啊，怎么跟那电视剧里失恋了似得。”

　　“哎呀，你们就会瞎想，我想喝两口酒也得被你们胡思乱想。”

　　乔施珩走得时候，太芬依旧追了出来，她手里抱着个保温桶，塞给乔施珩：“你拿着，里头是鱼汤呢，我给你留得。”

　　“不用了嫂子，下次我再拿，我现在什么也吃不下了。”

　　“你真没什么事啊？”太芬担忧：“没事你喝酒干什么呢？”

　　“就是想喝两口了，你们真的别多想，我能有什么事，我孤家寡人的。”他跟太芬挥手：“走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