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给诸神的黄昏[西幻]》二听

20、特莱顿

　　这一天，西娅在下午抵达了目的地。
　　在收拾好行李并享用完晚餐之后，她的大哥马修才姗姗来迟。

　　他身材魁梧，穿着便服，显然是想要保持低调，但他那一头醒目的火红短发却让他难以不引人注意。这是他以及他所属家族的显著标志。

　　这是兄妹两人第一次见面。
　　他们在桌边相对而坐，面前各自放着一杯安娜刚刚泡好的茶，气氛显得有些尴尬。

　　“你这头发……”马修首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用了药剂染的，一头红发太显眼了。”西娅回答道。
　　马修听完，轻抿了一口茶，然后放下茶杯，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红色短发。

　　“我安排了人在附近轮岗，伪装成普通住户，关照这边的情况。有事你可以敲门找他们。一旦有什么紧急情况，还可以用这个联系我。”
　　说着，马修递给西娅一个海螺。这不是海边随意可拾的普通海螺，而是一个魔法道具，用于远程联络。

　　虽然一开始在知道自己多了一个妹妹之后，马修心里有些不悦，但这种不悦并不主要针对西娅，而更多是针对他的父亲。
　　不过，事已至此，而且双方都已是成年人，家族利益高于一切，马修并没有期望能和西娅有多熟络，只当作是完成一个保护任务。

　　西娅接过那个魔法道具，问道：“这边离海还有多远？”

　　“你第一次过来可能还不太了解，这里地处王国的东部，沿海，但我们的府邸其实离海边还有一段距离，在离海更远的地方。”
　　马修还算耐心，解释道。
　　他用手指沾了一点茶水，在桌上画了起来，点了三个点，用一条线连接起来。

　　“现在你在的位置是中间，海边还有一个镇子，在东边，马车大概需要半个小时的车程。往西边才是我们的府邸。虽然这一片都是属于我们的封地，但近年来沿海地方的天气变化无常，所以一般没什么事，我们不会往那边去。那里大多是一些靠海为生的平民。”

　　西娅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然后现场气氛再次变得有些尴尬起来。

　　马修本来还想再喝一口水，人在尴尬的时候总是会想办法让自己忙起来。
　　但他又想到刚刚这杯水是自己用手沾了水的，于是递到嘴边还没来得及喝，就又放回了桌子上。

　　西娅自然是注意到了这一系列动作。

　　“那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马修站了起来，朝门口走去，“你这边茶叶不好喝，我回头差人送一些府里的东西过来。”
　　“好的，谢谢大哥。”

　　听到这个称呼，原本正要开门的马修顿住了手。西娅本来也没想那么多，觉得自己在家连父亲那两个字都叫过好几遍，叫一个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她可能忽略了一件事……自己的存在，对于这两位哥哥以及他们的母亲来说是一种侮辱，或许他并不希望听到这个称呼。

　　“阁下慢走。”西娅改了口。
　　“我不是那个意思……”马修回过头，解释了下，他不想把关系搞得太僵，这不利于后续工作进行，“时候不早了，再见。”

　　随后是门开和门关的声音。
　　看人走了，西娅也没再纠结这个称呼的问题，这种都是些细枝末节的小事，她并不在乎。

　　“安娜，”西娅坐在椅子上，有些放空自己，看到安娜出来收拾杯子，这才叫住她，“这茶叶是哪来的？”
　　“我买食材的时候在市集里随便买的。”

　　大概过了一两个小时，外边路上往来的人已经不多了，大概是都已经回家休息。
　　这时候，屋子的门被敲响了。
　　是马修刚刚说送来的东西，装了整整两个箱子。

　　里面的东西都不是她们现在住着的这个普通屋子所适配的。就例如这茶叶，看着就和王都公爵府的一模一样，封地的府邸里竟然也有。
　　要知道，这可是稀罕货，在北方有一片种植地，年产量也不多，只有王公贵族才能有机会享用，甚至位次差一点的贵族都没这个机会。

　　西娅用这两种茶叶分别泡了两杯茶，邀请安娜一起坐下品尝。
　　“西娅，这个茶叶太珍贵了，我还是喝这边的就好。”安娜推拒道。

　　“我泡都泡了，一杯茶而已。还有啊，你是不是又忘了我下午说过的话，我们是彼此亲近的人，不要再把我当成公爵家的小姐，最起码，在回到公爵府之前，这还是可以做到的吧。”
　　安娜终究还是点了点头，然后，西娅举起自己的杯子，和她的杯子轻轻碰了一下。

　　“干杯！”西娅将自己的那一杯一饮而尽。
　　大概是被这氛围所带动，安娜也不再纠结，将自己那一杯也一饮而尽。

　　然后，西娅又尝了一下那普通的茶叶，那被马修认为不好喝的茶。
　　她细细品味了，可是说实话，这两种茶叶之间的差别也并没有那么大，最多就是普通的那个茶叶味道更涩一点。也可能是她在品茶方面确实没有多少天赋，那些珍贵的茶叶放在她这儿也算是暴殄天物了。

　　嘴里那股苦涩的味道在口腔蔓延，也不知道苦涩的到底是茶本身，还是别的些什么。
　　不过，到最后似乎又有些回甘。

　　——
　　第二天。
　　西娅闲不住，打算去海边走走。

　　这地方没什么危险，民风也算淳朴，所以只是安排了人在她住处周围关照情况，但是并没有做到寸步不移跟着的地步。
　　不过，就算真的安排人跟着她，她也有办法甩掉。

　　她就想一个人走走。

　　曾经她的世界很小，小到只是母亲温暖的怀抱，或者是那冰冷阴森的地牢。再后来，她的世界豁然开朗，去到了王都，见到了广阔的天地，还见到了神明。
　　一切都在翻天覆地的变化着。

　　那在海边，会不会有可能见到海神呢？

　　到那个小镇的时候，西娅感觉到空气里海水的咸味更重了些，想来是离海边不远了。
　　街边有人在织着网，有人在叫卖着食物。虽然比她住的那个镇子更稍微小一些，但也算得上是热闹的，且充满着生活气息。

　　“怎么可能有那么大的珠子，一看就是假的。我父亲他们都采蚌多少年了，我就没有见到过这么大的珠子，妹妹，你可别被这小子给骗了。虽然确实长得不错，但那张嘴花言巧语的，肯定不靠谱。”

　　走在街边，西娅听到一个巷子里传来声音，像是另一头有人在对话。
　　“可是，以前的记载里确实有过这么大的珍珠啊，只是现在很难采到罢了。”

　　“那你觉得他能采到？虽然身材不错，但是那肤色一看也是个没怎么晒过太阳的。你想想我们父亲他们，再想想他，天差地别好吗。”
　　“那万一人家运气好呢…………”

　　“那这么好的运气，人家就随便把这珍珠给一个第一次见面的女孩？”
　　因为对话听着像是同龄人，而且刚好西娅本身也是想往这个巷子里走的，所以就这么一路走一路听，越听越近，然后还看到了那两个女孩。

　　以及………那个女孩手上的珠子。
　　那真的是一个巨大的珍珠，比普通见过的珍珠还要更大一些，西娅也是第一次见。

　　见到有人过来，还盯着她们手里的珍珠，那两个女孩于是赶紧将珍珠揣回了兜里，然后双双离开。

　　相比于贵族，有时候明明经济状况并不好，还要打肿脸充胖子，维持的贵族该有的风头。而在平民中，更流行的是财不外露。

　　西娅回想着那颗珍珠的模样，一边想着一边继续往前走。
　　那应该是一颗真的，因为看色泽，和她在公爵府里见过的珍珠是差不多的，只是公爵府里最大的珍珠都没有刚刚那一颗大。

　　还有刚刚那两个女孩口中说着的“那小子”，西娅也有几分好奇。
　　走着走着就到了这镇上最大的海神殿。

　　这里的人毕竟是靠海吃海，海神自然是他们最大的信仰。出海之前必定会来这儿拜一拜，就算不亲自过来，也自然是要在心里祈求海神的保佑，保佑他们出海平安。

　　目的地到了。
　　走进海神殿，西娅看到了正中的那一座雕塑。

　　这是一座石像，海神的手里拿着一个三叉戟，举过头顶。其实形状看着和渔民的鱼叉差不多，只是更加高级一些，然后脚底踏着浪。
　　这模样看着，若是非说这是海神，西娅觉得这雕塑更像是一个英勇的渔夫形象。

　　旁边刚好还有一个人在向海神祈祷着些什么。

　　那人一头金色的卷发，看着估计也就二十多岁的年纪。虽然只看到一个侧脸，但是那侧脸就已经足够优越了，简直就像是雕刻出来的那般立体。
　　那人就那么站在大殿的一侧，抬眼看着雕塑，倒也没有双手合十，不过嘴唇在微微动着。

　　西娅于是便没有立即走上前去触摸那座雕塑，等到人走了之后，这才走上前去。
　　原本以为这个雕塑里面的神力会很微弱，但是没想到，比以前所触碰过的任何一座神像都更加神力充沛。

　　这是海神的雕塑，他的神力和其他的神明又有所不同。
　　和光明神的圣洁和黑暗神的神秘不一样，他的神力就像是大海一样，有着一种包容一切的感觉。
　　但也有着海的随性和散漫，因为他的海浪可以成为任何模样。

　　“这位小姐，你在做什么？”

　　西娅还在吸收神力的时候，突然听到背后来了这么一句，竟然是刚刚离开的那个男人又回来了。
　　他的手里还拿着一些工具，例如小刀和锤子什么的。

　　他这是要做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在向神明祈祷。”西娅说道。
　　虽然她刚刚并没有真的在祈祷，但来这神殿的，除了祈祷还能有什么事呢，所以她就那么说了。

　　“哦？是吗？”金
　　发男人笑着走近，他的笑容极其明媚，在这正午的艳阳天里，甚至比那太阳还更加耀眼。
　　他穿着一件马甲，两条手臂都裸露在外，肌肉线条极其好看，提着工具桶的手更是如此。

　　西娅也不知道这是不是有什么不能随便触碰神像的规矩，所以有些心虚，往旁边退了两步。

　　“不知这位小姐有什么烦心事，或许说出来我能帮上一二。自我介绍一下，我叫特莱顿。”
　　这个金发男人已经走到了她面前，那双蓝色的眼睛宛如大海，就这么垂眸看着她，仿佛要将她给吸进去。

　　“苏西……”西娅也报上了自己的姓名，不过是她来这边用的化名。
　　突然，面前出现了一朵花，明明刚刚这个男人手里还只是提着一个桶而已，这花也不知道从哪里突然冒出来的，就像是变戏法一样。

　　“美丽的苏西小姐，不要皱着眉头，那有损于你的美丽。将时间和精力花在那些美好的事物上不好吗？让人忧愁的事情就抛之脑后吧。”

　　对于这个男人这么自来熟的表现，还有送花这样的举动，西娅是有些抗拒的。
　　这让她觉得面前这个男人很是轻浮，就像是……就像是刚刚听到的那两个女孩的对话里的对象一样。

　　难不成是同一个人？如果真是同一个人的话，那这个男人可真是一个海王。
　　也不知道海神会不会是一个海王。

　　“你这是在做什么？”西娅没有接过那朵花，反而将视线落在他的那个工具桶里。
　　虽然递出去的花没有被接过，但是特莱顿也并没有露出尴尬或是不悦的表情，只是将花随手扔在了工具桶里，一举一动都带着种松弛感。

　　“来修缮这座雕像呀。你不觉得他这造型实在是说不上好看吗，审美实在太差了，到底为什么会觉得海神长这个样子，实在忍不了了。”
　　说着说着，后面又讲起来了各种美学的东西，什么黄金分割线、人物造型，西娅听得昏昏欲睡。

　　“那海神究竟该是什么样的？又没有人见过他。”西娅问道。
　　她觉得这名男子虽然看起来不太靠谱，但是或许能知道些她不知道的东西。

　　“或许有人见过他呢，只是没有认出来他是海神罢了。要我说，海神那自然是一个长相英俊潇洒多情的男子，他有着一头金色的头发，就像是海边的太阳，散发着金色的光芒，他……”

　　“我怎么觉得你在说你自己？”西娅的语气带着一些鄙夷，觉得这名男子也实在是太自恋了些，“你来修缮获得了镇上的允许吗？不会是自己随意更改雕塑的造型吧？”

　　被这么一说，特莱顿愣了下，原本正在沉醉着的激情讲述也就此打断。

　　“这要什么允许，要不是怕镇上的人误会不是个好兆头，我真想把这鱼叉给弄下来。”特莱顿的语气不像是开玩笑，似乎确实已经忍这个鱼叉很久了。

　　“你……”
　　西娅觉得这家伙不是精神有问题，就是……

　　一个模糊的猜想刚要在她脑子里成型，就听到神殿外面传来一道声音。
　　“喂！干什么的！拿着工具是要对神像做什么？！”

　　“真是乌鸦嘴，我这还什么都没干呢。”特莱顿提着他的工具桶就往外跑。
　　西娅就这么眼看着他一溜烟就跑没影儿了。

　　那个气喘吁吁跑过来的中年男子追了一半没追上，又跑了回来，检查了一下神像，发现没什么问题之后，这才松了一口气。
　　“让我知道那是哪家的小子之后，看我不去好好教训一顿。”中年男子还在气喘吁吁，他看上去就像是个很典型的渔民，不过身材魁梧，想来是各种好手。

　　“那个金发男子，您是第一次见吗？”西娅问道。
　　“对啊，谁知道哪来的混小子。”中年男子似乎是对于刚刚特莱顿的举动还有些生气，毕竟是要“修”神像，西娅倒也是能理解，不过话头很快又转到她身上来了，“这位小姐，似乎也是第一次在镇上见到你。”

　　“我是住在隔壁镇上的，过来海边逛逛。”
　　“那今天来可是不凑巧，看这天气，下午得下雨。”

　　西娅看了一下外面，现在分明还是艳阳高照，这样好的天气，下午竟然会下雨？
　　没想到的是，刚问好了路之后想着要往海边走，天色忽然就变了。
　　乌云一下子就将整个天空笼罩了起来，眼看一副风雨欲来的架势。

　　西娅想起那个渔民的劝告，心想他不愧是住在这儿的渔民，对天气的预测太准了。
　　想起自己在街上有看到过一个旅店，西娅赶紧往旅店那边走，想着说去那儿避避雨，也稍事休息。可是才走到一半，这雨就比变脸更快一样的直接倾盆而下。

　　没有办法，只能先沿街躲避一下。刚在一个屋檐下躲上，但这屋檐很窄，而这雨又很大，也只能说作用聊胜于无了。

　　旁边开着的窗户突然有了动静，像是屋里面的人听见下雨来关窗。
　　西娅侧头一看，没想到又看到了那个金发男子，特莱顿看到她也愣了一下。

　　一道雷响过，雨似乎是更大了，西娅感觉自己的鞋子和衣摆已经湿透了。

　　“可以进去躲雨吗？”西娅主动问道。
　　“噢，当然，苏西小姐快请进。”

　　西娅本来以为特莱顿会打开门让她进去，结果没想到的是，他竟然直接在窗户口比了一个请进的手势。
　　这是让她从窗户进去？

　　西娅侧头看了一眼那扇门，门上面有一把锁，这门是从外面被锁着的状态，那也就是说这个屋子其实并不是他的屋子。

　　特莱顿自然也注意到了西娅的动作，于是开口道：“这屋子已经很久没住过人了，上一任屋主十多年前就死了，无儿无女的，这屋子一直这么空在这儿。我和他也算相识，就暂时借住一下。”

　　他的语气和态度都十分的坦然，似乎并没有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你的头发…………”特莱顿的眼睛盯着西娅的头发。

　　糟了！她的头发是用药剂染成棕色的，但是这药剂一旦碰到水就会容易脱落，现在被雨给淋了这么一遭，头发已经湿了大半，颜色此时也掉了下来，露出了原本的红色。

　　免得再生事端，西娅也懒得纠结这个房子归属的问题了，于是便撑着窗台，想要往里边进去。
　　但是这个窗台上面也被淋了雨，加上她自己手上也有水，刚撑上去，结果就往前一滑，整个人往窗里边栽倒过去。

　　西娅赶紧护住了自己的头，但是她发现自己并没有砸在地板上，而是砸在了………特莱顿的身上。

　　她的头发还在滴滴嗒嗒掉着水，那棕色的药剂顺着发丝落在特莱顿身上，将他那白色丝绸质感的衣服弄出了一道道棕色的痕迹，同时也洇出了他的身材轮廓。
　　特莱顿从地上撑起自己的身子，半坐着，西娅则刚好坐在他的身上。

　　“抱歉………”西娅转头看他，却刚好对上他那双汪洋一样的蓝色眼眸。

　　他的脸近在咫尺，这张如美神雕塑一般的脸，实在是美的让人无可指摘，还有他的身材亦然，那V型领口露出他的锁骨和部分胸膛，上面还有水流在划过。

　　那一刻，西娅觉得自己好像被蛊惑了，明明对特莱顿并没有什么想法，只是觉得他的性格很不拘一格，似乎还有些神秘。
　　但是现在在这么近距离望着他眼睛的这一刻，西娅却忽然有一种不知道是不是称之为被迷住了的感觉，这种感觉对她来说是陌生而违和的，理智告诉她，这是本不该发生的，但是却奇怪地发生了。

　　但这也只是一瞬，西娅很快就回过了神来。
　　刚刚那种感觉绝对是不正常的，她就好像被什么力量给控制了一样。

　　难道…………

　　西娅仔细的感受了一下，她发现特莱顿的身上有着一种微弱的能量在流动着，这种能量的感觉和他在雕塑那儿触碰的感觉是一样的。

　　特莱顿，是海神！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在这样触碰的情况下，她并没有办法从他体内吸收神力。
　　即便努力吸收，也微乎其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