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师和他的十全大补丸》早八

23、幡

　　周水水直接便往车库跑去，一遍跑一遍抽了一张符纸扔了出去，口中清喝：“以气为引，遍寻八方，苍穹之下，尽入吾界，寻！”

　　符纸在半空中自燃起来，发出盈盈的蓝色火焰，兀自轻轻跳动，也不坠落。

　　周霁紧随周水水出来，拉开车门坐上了副驾驶的位置，双目一阖再一睁，便看到了车前的蓝火。周水水一路跟着蓝火飞驰出去。

　　这火焰循着一线画精的气息而行，一路飘向城外。

　　周霁很快就看不到蓝火了，他对真实之眼的控制还极弱，勉勉强强能够打开它，却不过片刻就消失。

　　在店中他见周水水一副难看的脸色，便知道有不好的事情发生，担心周水水一人出来会有危险，随即便跟了上来。

　　蓝火一路飘到了城外很远的地方，又继续往山上飘去，直到在山间的一片空地上空停了下来，在空中转了一圈，停住，忽然又坠到地上消失无踪了。

　　周水水在蓝火坠落的地方站定，脸色极难看。

　　虽然知道能够找到画精的机会十分渺茫，他还是画了一道招魂符。

　　一分钟，两分钟……五分钟……十分钟……时间慢慢流逝，但是，没有任何变化。

　　画精，已经消失了，消失得无影无踪。

　　周水水塌下了肩膀，垂头静静站在那里。

　　招魂符已经燃烧殆尽，化作细腻的灰烬，被风吹拂到他的身上，仿佛眷恋不舍的手轻轻抚过衣摆便又收回，只余他敞开的衣襟被风吹的猎猎作响。

　　周霁拉住周水水的手腕往回走，声音淡淡道：“该回家了。”

　　周水水任他牵着，直到坐进车中，他还在怔怔出神。

　　半晌后，缓缓地低声说道：“该回家了。”

　　他还清晰的记得画精妩媚的笑意，还记得她离开白蝶时为她抹去的记忆，还记得她得到灵气时候欣喜至极的表情，可是不过转瞬之间，一条生命就消失的这样干干净净。

　　她啊，那个精致又漂亮的画精，再也回不了家了。

　　周水水靠在椅背上，闭了闭眼，深深吸了口气，睁眼，发动车子，驶向城里。

　　回到店中周水水直接取了那幅画来，然而意外的是，画中仍然只有锦簇花团，没有人物也没有黑底红纹的那东西，那里是一片空白。

　　陶桃看着他，小心翼翼地说道：“老板你们走后不久这幅画就变成这个样子了，对不起，我……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

　　周水水轻轻摆了摆手，这事怪不得陶桃，画上忽然浮现出的东西大概是画精用最后的法力传过来的吧，她消失了，法力消失了，画也就消失了。

　　只怪他当时心急，没有对这幅画关注更多。

　　一直摆弄手机的周霁此时却将手机递了过来：“我这里有。”

　　见到那副画的时候他就非常在意，因此临走前特意用手机拍了照，也因为拍照稍微耽误了一点出门的时间。

　　周水水看了周霁一眼，没说话，研究起了那副照片。

　　那黑底红纹的长条东西应该是一道幡，只是这种样子的幡十分罕见，也不知道它的作用，黑红相间的颜色带着一股不详的预兆。

　　红色的纹路构成周水水看不懂的符纹，透过照片依旧隐隐散发出强悍而邪恶的力量。

　　周水水眉间紧蹙，不置一言。

　　而在另一个方向，黑底红纹幡静静地躺在座椅上，开车的人瞥了它一眼，嘴角一挑笑了起来。

　　他穿着一件款款大大的黑色外套，兜帽盖在头上，挡住了他的脸，只能看到带着些胡茬的下巴。

　　一直到晚上周水水也没研究出那道幡究竟有什么用，索性直接求助小师叔去了，给林飞白把照片发了过去。

　　不过片刻之后林飞白的电话就打了过来。周水水接了电话，叫他：“小师叔……”

　　林飞白听出他声音中些微的异样，没说幡的事，先问他道：“你怎么样？出了什么事？”

　　“我……”周水水犹豫了一下，接着就把画精的事情告诉了林飞白。

　　林飞白安抚他道：“这事不能怪你，别自责。”

　　“不是自责，我只是，”周水水轻声说道，“我只是，心里有些难受。”

　　林飞白沉默了。

　　周水水自小就容易心软，这本是天师的大忌之一，可是奈何天性如此，无忧山上的众人又都宠着他，也没有太勉强过他；好在等他长大了懂事了，知道有些时候不能心软，做事也有分寸的多。

　　只是这次这画精并无大错，甚至可以说仍心存善念，却落得个神魂俱灭的惨淡下场，周水水心中必然不好受。

　　可是，世事都是这样，没有什么真正的公平公正，也不会如同童话中一样美好幸福。

　　独自在山下历练，他会遇到很多不如意的事情，这些都需要他一个人去承担去接受。接纳好的，也承受不好的，这样才能迅速成长起来。

　　当年师兄决定叫他们师兄妹三人陆续下山历练，就是出于这样的考虑。

　　林飞白换了话题：“那道幡我未曾见过，那绝对不会是正道法器，若是与持幡之人对上，你要多加小心。我明日去书房查一下古籍，看看有没有线索。”

　　“好的。”周水水软软应了，接着又道，“这件事小师叔你别告诉师父师母，幡的事情也别告诉他们。”

　　师父他们毕竟上了年纪，周水水不想让他们多操心自己。

　　林飞白轻笑了一声：“自然。早些休息吧，查到线索我再联系你。”

　　电话刚挂掉，客厅里就传来东西掉落的声音，周水水往外望了一眼，周霁靠躺在沙发上，胳膊放在眼睛上，像是为了遮挡住灯光，另一只手自然垂落，手机掉在地上。

　　大概是一不小心睡着了，没抓住手机吧。

　　周水水这么想着，走过去捡起他的手机，手机屏幕还亮着，里面打开的还是黑底红纹幡的那张照片。

　　嗯？周水水看着手机屏幕一愣，接着又推了推周霁：“你怎么了？”

　　手机没有锁屏，周霁刚刚自然还在看手机，可是手机掉了他却毫无反应，有点不大对劲。

　　周霁不动，只声音平静地回他：“没事，有点累了。”

　　周水水顿了顿，直接伸手一把将他的胳膊拽了下来，一对上周霁的视线，顿时一惊：“你！”

　　只见周霁原本带着点琥珀色的瞳孔里隐隐显出了几丝红色，像是从瞳孔里渗出的血迹一般。

　　周水水急急问道：“怎么回事，怎么变成这样了？”

　　被周水水发现了，周霁也不再躲着他，手指按揉着眼角，摇了摇头。

　　周水水见他不停揉眼角，又问道：“眼睛不舒服？”

　　周霁手下不停，口中陈述一般回应道：“嗯，有点疼。”

　　何止是有点疼，简直就像有人拿针直接刺入眼球一样的疼痛难忍。要不是他向来自制力强悍，恐怕早就忍不住痛叫出声。

　　即便如此，刚才这刺痛感突然出现的时候也让他冷不丁出了一身冷汗，手机也砸到了地上。

　　周水水见他额头上冒出细细密密的汗珠，牙关咬紧，两腮处暴起了凌厉的线条，知道他疼的厉害，直接跑去取了止疼药来：“先吃点药，看看管不管用。”

　　周霁没有抗拒，直接吞了两颗药下去。过了半个小时，他眼中的红线渐渐消失不见，疼痛也慢慢缓了下去，也不知道是药效起了还是这疼痛本就该止了。

　　见周霁脸色好转了很多，周水水也松了口气，抽了张纸给他抹去额头上的冷汗，道：“好点了？刚刚发生什么事了，怎么眼睛忽然疼？”

　　“刚刚想用真实之眼看一下那张照片，不知道为什么眼睛就开始疼。”

　　周霁伸手拿过手机，想再试一次。结果手机被周水水眼疾手快地夺了去，他直接将周霁强按倒在沙发上：“行了，这事明天再说，今晚就这样吧。”

　　周霁躺倒没有挣扎，两眼却安静地看着周水水，片刻后他轻轻点了点头，眼中似带了点笑意，道：“好。”

　　周水水关了客厅的灯，自己也进了卧室。听到门轻轻阖上的声音，黑暗中，周霁蓦然睁开了眼睛。

　　眼前有红色的光线闪烁，就如同之前在阿飘和人身体上看到的那种红色脉络，而这次，这些红线出现在虚空之中。隐隐约约的光闪烁不停，似乎在催促着什么。

　　眼睛在微微发热，但是并不会有刚刚的刺痛感觉。

　　周霁抬起手来，手指沿着虚空中的光线慢慢描画。

　　这些光线组成的图案非常熟悉，是他不久前才刚刚看到的——就是那道突然出现在画中的幡上红色纹路的样子。

　　他手指意动的速度越来越慢，手上似乎渐渐变得沉重，每移动一分距离都难上加难。

　　那些纹路，他描摹了不到一半手指就再也无法移动丝毫，只能将手放了下来。

　　而虚空之中，被他描摹过的那部分，原本闪烁的红光瞬间明亮起来，将另一半衬得十分暗沉。

　　而这仅仅描绘了几笔的纹路，周霁就已经可以从其中感应到强大慑人的力量。

　　周霁抚上自己的眼睛。

　　这种能力，大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