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妹不想做陪衬》长月露初

3、仙根

　　逃？

　　卫珺瑶暗察不对，马车颠簸数下，微微倾斜，似真有侧翻之意。

　　幽香四溢，卫珺瑶神速般使出数张黄符，在马车侧翻的瞬间抓起景霜的手臂，破开车窗踏符而出。

　　山岭清幽的空气伴着花香直扑鼻腔，卫珺瑶脚尖重重踩在符纸上，一个旋身带着景霜安稳落地。

　　她还想捞回驾车的小厮，伸手触至其衣袖，却见小厮面如枯槁，眼珠子跳出半个眼眶，嘴巴大张，脸上没有一点血色。

　　卫珺瑶登时愣在原地，手中只留从小厮那撕扯下的衣布。

　　那位小厮，俨然一副干尸模样。

　　她小心探出身子，只能看见马车越来越小，最后隐在山谷中。

　　“欸……”
　　这小厮人挺好，没想到会落得这般下场。

　　卫珺瑶惋惜着叹了口气，怕景霜太过害怕，想打趣一下让他放松。

　　“景老板还有招用干尸的习惯啊？”

　　她回过头，景霜镇定自若，从容道：“他中毒了。”

　　商人就是商人，真是临危不乱。

　　卫珺瑶关心问了一句：“什么毒？”

　　“花毒。”

　　花毒吗……
　　卫珺瑶想到前世自己中的也是花毒，不知道死后会不会也是干尸模样。

　　她将铁剑抽出后抬步离开，警惕着走在景霜前头。

　　“对不住啊仙子。”
　　景霜加快脚步行至与她并肩的地方，微微偏头，看向卫珺瑶的眼中仍带着笑：“此事是景某没考虑周全，现下看来我们得走着去了。”

　　“无妨。”
　　卫珺瑶嘴角莞尔以示安慰，底下更是加快步子。

　　走山路，她最熟悉了。
　　此处离郊外不远，翻过这座山后有两条路，一条通往郊外，另一条可绕回水天城。

　　掐指算算，走出这座山用不上半个时辰，完全够她商谈后与容剑汇合。

　　二人并肩而行，卫珺瑶手握铁剑，心思早已飞到别处。

　　她回想起重生后的种种。

　　从刚才马车上突然出现的仙令，到现在不明不白地走在这山路中，似乎一切在她重生后都发生了改变。

　　前世的这一次商谈，容剑与她分道而行，容剑去郊外验收灵草，她去城中置办药材，约定巳时前在某处集中。

　　重生后二人任务调换，她负责商谈，没曾想会撞上这等怪异事件。

　　前世容剑是毫发无损地回来的，也没听他讲过途中有什么事，为何到她就有问题了呢？

　　正推理着，身旁公子柔声关怀：“仙子小心脚下。”

　　景霜拉住卫珺瑶薄似纱的云肩，轻轻往自己身侧带了带，避开卫珺瑶脚下的碎石堆。

　　另一股淡雅的幽香侵袭鼻尖，将她迅速包裹在内。

　　与此同时，识海中再次出现与刚才同样式的仙令。
　　【前往斗兽场。】

　　卫珺瑶眼帘微颤，抬眸对上景霜春水似的双眸。

　　“刚才仙子走神了？”

　　景霜松开她的云肩，往里走了一些为她让出空间。

　　“抱歉。”

　　卫珺瑶饱含歉意地笑了笑。

　　识海中的仙令久久不消散，她朝前方看去，山路蜿蜒，通往水天城郊区，确有一座斗兽场，属景家名下。

　　前世她置办货物后听闻郊外斗兽场热闹，好奇心起随人群涌了进去。

　　为讨卫筝欢心，她报名册上场斗兽，赢得奖品。

　　回宗路上却遭几个比她境界高的修士打劫，失了半数奖品。

　　不过后来卫筝看她一身的伤，还是心疼，用她剩下的聚风草炼制成固元丹给了她。

　　正是因为固元丹，她的仙基才能稳定，否则光是靠自己，不知要到猴年马月才能破元凝之境。

　　“景老板。”

　　卫珺瑶不经意间用余光探了一眼身旁的人，景霜眼角擒着一抹笑，仿佛忘了他们现在的处境。

　　她早就疑惑，上马车后总能感觉到景霜周身愉悦的气氛，没想到这种时候他也能笑得出来。

　　“嗯？”景霜高出她一些，应声后身子微俯，静静听她讲话。

　　“景家的斗兽场可是在郊外？听师兄说，那处十分热闹。”

　　要避开那群修士，不若换个方法取得聚风草。

　　比如现在向景老板单买。

　　景霜似是没料到她会问这个，略一低吟：“是在郊外……”

　　识海里，仙令新浮现出几个字，正好接上刚才的话。

　　【末时前往斗兽场。】

　　【奖励一株聚风草。】

　　卫珺瑶心中悸动。

　　前世她上场斗兽，所得奖品也不过两株聚风草，这仙令奇怪，去个斗兽场还能得一株……

　　好事成双，不如多来两株！

　　于是她眨眨眼，抿嘴一笑：“景老板能否透露一二，今日斗兽的奖品？”

　　【奖励两株聚风草。】

　　仙令上的“一”字被涂抹开，连着卫珺瑶的询问改了数。

　　“聚风草。”
　　景老板低低一笑：“仙子想上场吗？得先记名在名册内。”

　　两株加两株，这个数字，不太吉利啊。

　　“上场倒不是。”卫珺瑶睫羽交错，“我是想问景老板能否单卖奖品。”

　　【奖励三珠聚风草！】

　　短短几句话的时间，仙令又重置了数目。

　　“仙子若想要，到景府拿便好了，景某随时欢迎。”

　　卫珺瑶本意开口推辞，仙令好似送礼送上瘾一般，一笔一划显出二字。

　　【四株！】

　　“啊……”
　　她是想三株足够，应该见好就收，谁知这仙令还不依不饶地抢着给她送灵草。

　　斗兽场到底有什么特别的，这仙令执意要她前去。

　　卫珺瑶美目轻扬，想着再动嘴巴就不礼貌了。

　　于是她点头应下景老板和仙令。

　　其实还有疑问的是，收于识海、她成仙的话本从她出山门后内容就开始变更，书中内容反反复复被划去、涂改，可变的只有中间一点内容。

　　其中新添的一句话，更是匪夷所思。

　　【景霜有问题。】
　　再无后话。一句有问题，草草总结了景霜这个人。

　　回想起上车前那缕妖气，卫珺瑶手中握剑力度更紧。

　　她先前觉得景霜眼熟，可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前世她死后他做了什么事才会让这话本“写”出这句话提醒她？

　　身旁的人步子缓慢，卫珺瑶捉摸不透，特意停下来等他。

　　“抱歉啊仙子，方才出马车时不小心剐蹭到了，有些走不动道。”

　　景霜靠边走在阴影处，整个人匿在黑暗中，卫珺瑶辨不出他的表情，只能从他的语气中感受到他的虚弱。

　　她迈开步子，向着暗处里的景霜靠近。

　　“我扶你吧。”
　　说着她走去另一侧，景霜一个转身，蓦然避开了她。

　　“这边吧……刚才撞到的，是这边……”

　　他指了指自己左边的手臂。

　　卫珺瑶只当景霜是被砸昏了头，脑子晕眩，也没多想，揽过他的手臂就往自己肩上放。

　　她空出的手想向下扶住景霜的腰肢，转念考虑到另一方面。

　　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但景霜是市井中人，或许直接摸腰……不太好。

　　卫珺瑶思索一会，最后挑了背部扶住。

　　二人相持，景霜的步子愈走愈慢，卫珺瑶估摸时间，似乎这段山路走得太久了。

　　肩上的重量逐渐加重，卫珺瑶蹙起眉，艰难地拖着他往前走。

　　这人真的只是普通的撞伤吗，怎么感觉比小厮还无气无力的？

　　“景老板？”

　　她试探唤了景霜一句，哪知景霜闭着眉眼，漫不经心般轻“嗯”一声。

　　卫珺瑶没有回应，景霜不知在想什么，晃动起搭在卫珺瑶肩上的手，试图吸引她注意。

　　“仙子同我说说话吧，我怕我太困了，睡过去。”

　　“嗯……嗯？”

　　半个身子重量压她，这还能睡？

　　没等卫珺瑶说好，景霜已自顾自讲了起来，为了图方便，也不再自称“景某”。

　　“仙子可知……其实我本姓不是景……

　　“我姓戚……叫戚景霜……”

　　卫珺瑶微微瞪大眼。
　　同她讲这些做什么！怎么像是在交代自己的遗言啊！

　　卫珺瑶抓着肩前的手晃了晃，开口却成了：“景老板你讲吧，我听着。”
　　“……”

　　景霜断断续续地讲着，卫珺瑶一边留意脚下，一边听他低喃，还要分出点心神为他输送灵力好让他撑着走完这条路。

　　视野慢慢开阔，她也只记得他叫戚景霜这么一回事。

　　离城郊渐近，卫珺瑶脚下动作越快，连景霜也随她带着走，不像个病人。

　　直到石路变得平坦，四周重复生机之景，她欣喜地想转头与景霜庆祝，才发觉景霜合着眼帘，表情痛苦。

　　“景老板？”

　　景霜努力睁开眼，扶着额角定住心神。

　　“嗯……”
　　他低声应答。

　　几缕乌发从景霜的肩上垂下，因汗粘在了侧额，因山风肆虐，吹得他的发丝有些凌乱。

　　卫珺瑶察觉到景霜状态不对，急绕到他面前，双手抓上他手臂。

　　相接处一片滑腻，就着阳光，卫珺瑶惊觉手上黏糊糊的液体，是景霜的血。

　　“这是……出马车时？”

　　景霜的手臂划破出血，因为衣物颜色深，他们走的路没有光照，所以看起来并不明显。

　　衣血粘连，直到血液渗透整个衣袖，才有鲜血一滴一滴连珠般滴入泥地。

　　卫珺瑶稀里糊涂地想起来，早时破开车窗出逃的时候确实太冲动，还以为只是普通的撞击。

　　没想到他受了伤，居然一直忍着，直到现在才让她发现。

　　“你……”
　　景霜开口，卫珺瑶抬头看他，这才看见景霜满脸冷汗，错愕地看着二人的手臂处。

　　“啊，对不住。”
　　刚才出于慌乱伸手抓他，景霜反手握住了自己手腕，她打算松开，没想到景霜突然有了力气，紧紧抓着她。

　　“？”
　　不知他是不是有什么话要交代。

　　“景老板，你伤太重了，不妨有话直说？”
　　她试探性问出一句。

　　却见景霜欲言又止，许久，手上传来的力度意外加大，她的手臂被用力攥住。

　　“你……为何……没有仙根？”
　　宛如一盆冷水劈头淋下，卫珺瑶瞪大双眸，木然松开了手。

　　用尽全力说出这么一句话后，景霜没了依靠，直直倒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