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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风雪度千山 ...

  •   52    
      帐内此刻又是另一番光景。

      怀仁可汗轻蔑一笑:“梅娜,当我不知你星辰殿内那缸肉酒里面酿的是谁吗?”

      此事帐外的小七早已知悉,她趴在吐迷度耳边徐徐低语:“梅娜侧妃将阿布都拉——也就是赛迪的父亲酿成了肉酒,日日饮着心上人的骨肉……”

      吐迷度目中惊愕之色立显,已听得帐内梅娜气急败坏的声音:“你居然知道……这些事你如何得知?”

      怀仁可汗大约已是忍无可忍,轻哼一声:“梅娜,若想人不知,除非已莫为!当年我因一已私欲,贪恋你的美貌,枉自辜负了结发妻子,这些年追悔莫及。你不但杀了心上人阿布都拉,将他的骨血身体酿作肉酒,还在生了时健之后,在我身上落了蛊毒,可惜我一步踏错,再无回转的余地,万般无奈之下,才假作厌烦发妻,将她移至偏殿居住,十几年不闻不问,又生怕你加害我的伏帝匍,这才将他打发到了碎叶城……你以为,生了时健,这回纥江山便尽数入了你族?”

      梅娜惨笑一声,说不出的抱憾:“若非我儿时健时运不济,今夜便可登上汗位!怪只怪,这孩子太过不成器!”

      她这话已有自省成份,大约是时健身亡之后,才会有半刻清醒之态,追悔自己平日太过纵容他了。可惜怀仁可汗却决非心肠柔软之辈,他笑得好不自在:“非是时健时运不济,而是他就算今天不死,明天也要死,明天不死,以后也要死,这辈子他注定坐不了汗位!”

      原来怀仁可汗对这二儿子早已动了杀机!

      这话简直是往梅娜的伤口上撒盐。

      梅娜猛然惊醒一般,手指着坐在宝座之上的怀仁可汗,颤抖不已:“你……你早有了结我儿的想法?”

      她也是到了今天才发现,自己从来以为握在手中的这男人,原来从不在自己手心。

      怀仁可汗轻笑着点头,无一丝否认之意:“不然你以为,我平日为何要纵着他?不过是想尽力弥补他短短的一生而已!”

      梅娜惨呼一声,目中已有狂乱之态:“可汗,难道你不知道,今日是你的死期吗?你这是在找死!”她猛然从腰间拿出一把约有成人中指长度的小竹笛,轻轻一吹,尖利的令人心烦意乱的声音便破笛而出,怀仁可汗原来笑意满面,听到笛声,片刻间面上五官已是狰狞,双掌使劲握着宝座两侧,恨不得将宝座两侧的扶手给捏碎了。饶是如此,他也不曾呼一声痛,只是断断续续的大笑出声,可是那笑声听在耳中,却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破碎到难以合拢成一个音节。

      场中护卫被这突来变故惊呆,皆忘了自己职责,只瞧着这二人当堂对峙。梅娜侧妃笛声越是尖利,怀仁可汗的笑声越是支离破碎,那拼尽了全力紧握在宝座扶手之上的双掌,已有鲜红的血迹流出,他面上已有肿胀之态,仿佛有无数虫子在面上皮肤之下爬行蠕动,情形极是骇人。

      梅娜侧妃突然停了笛子,瞧了他一眼,目中神色复杂,似留恋似心怀恨意,最终皆化作幽幽一叹,那声音酥软到仿佛情人之间的蜜语,可是说出的话却又冷酷无比:“只要你向我认个错,表明你这一生只深爱过我一个女人,心里眼里只有我一个人,我便手下留情,不让你忍受这种痛苦,早早结束!”

      怀仁可汗得这一刻喘息的时机,立时挺直了身子,虎目凛然,仰天长笑:“梅娜,你还不明白吗?这些年与你在一起,我不过是怕自己不知几时毙命,与你虚与蛇伪,也好教我的伏帝匍能够在碎叶城平平安安的长大,有能力前来继承回纥王庭!他身边有回纥最贤明的臣子与最忠心的武将,所以他将来必然是一代贤明的君主!”

      梅娜侧妃声音尖利凄凉,满怀怨毒之意:“原来你一早便谋划好了,时健身边尽是些阿谀佞臣……我好恨啊……好恨没有早些取你的性命……”

      她抬手将竹笛放在唇边,还不及吹响,门口已有浑亮的声音响起:“给我拿下这贱妇!”

      药摩沙与库尔曼惊愕的转头,但见汗王大帐的毡帘掀起,一名高大挺拨的青年怀抱着一名女子立在门口,身后明亮的火把只照亮了他的背影,他的面容反倒陷在了阴影之处,除了一双眈眈虎目,倒瞧不出面上表情。

      他身后只听得浑亮的一声“诺”,相继冲出四五名男子。当先少年人随剑至,还未至近前,已是怒不可遏:“贱妇,我今日就为阿爸报仇!”剑光闪烁处,梅娜侧妃惨呼一声,手中竹笛掉了下去,臂上已挨了一剑。她身侧护卫大梦初醒,纷纷前来护驾。

      伏帝匍抱着少女越过混战的人群,遇上突袭的药摩沙部护卫,抬脚便踢,他脚上功夫也真正了得,被踢中者无不是小腿骨折或者肋骨断裂,直令得王座之上的怀仁可汗瞧得眉开眼笑,份外开心,全然忘记了自己性命只在顷刻之间,几乎要拍掌叫好。

      大帐门口陆续有人冲进来,可贺敦手执双刀,身后跟着贺凤冷,杀了进来。她身上大氅火红如霞,本是温柔淑婉的后宫之母,偏出手狠辣,刀刀利落,虽不断有药摩沙部众冲进来,但都被她与身旁的贺凤冷就地解决。

      贺凤冷剑光团团如玉,整个身影都被笼罩在剑光之下,凡是挨近他剑光之处,皆是断肢夺命。

      一时之间,汗王大帐陷入了混战之中,本是可容近两百多人的汗王大帐之内,雪白的帐壁之上鲜血泼满了鲜血,帐内不断有人冲进来,不断有人倒下,敌我双方混战之处,有时敌我不分,胡乱砍人的情形也是有的。

      吐迷度到得汗王宝座近前,将小七安放在汗王御案之上,回头怔怔的瞧一眼那高坐在王座之上的男人,一时心中百感交集,哽咽难言,不知如何张口,只一双相同的虎目将怀仁可汗瞧了一瞧,半晌才道:“……你……你的伤可要紧?”

      不知为何,那一声父汗却不若先时敷衍一般容易喊出口。

      怀仁可汗欣喜的目光在站在御案旁边的高欣青年瞧了又瞧,半生艰辛皆到了眼前,仿佛都有了着落,他连嗓子都哑了,只吐出一句话来:“伏帝匍,父汗留了椅子给你!”

      伏帝匍双目顿时红了,恶声恶气的回道:“谁愿坐这把椅子谁坐,你不是健壮如牛吗?怎么这么快便垮了?”坐在案上的华鸾素抬眸之间便瞧见他侧过身子去,悄悄拿袖子抹了一把眼角。

      怀仁可汗扬唇轻讽:“你这小子,连女人都敢放在阿爸的书案上,又哪里会在乎这张王座?恐怕是心里赌着一口气,想夺了来气阿爸一回吧?”

      安小七被伏帝匍抱的这会,只觉全身僵硬,此刻坐在可汗这书案之上,居高临下,将帐内情形一扫,只觉无论如何瞧,都是已方胜算大了许多,场中倒下的,多数是药摩沙部众,可贺敦与贺凤冷所到之处,人如草芥,仿佛秋收的稻谷一般,齐茬倒下,想来不过盏茶,便可收工。于是她在这大大的桌案之上盘膝坐了下来,乌溜溜的漆瞳在这父子面上打量一番,突发惊人之语:“吐迷度,我瞧着你父汗一时三刻就要没命了,你还不快说几句好话,与他送行?在那里闹什么别扭?又不是三岁孩童?”

      吐迷度本来心怀愤懑委屈之意,仿佛又回到九岁离开回纥王宫那段时日,他怎么都想不明白,没有当上汗王的阿爸和蔼可亲,疼他宠他,可是自当上了汗王,有了弟弟时健以后,他对自己越来越厌烦,到最后终于没了耐心,将他赶走。而今答案已经揭晓,原来他是为了拖延时间等待他长大,可是这中间的过程太过漫长,漫长到他已经失去了追究真相的勇气与耐心,而只想踏上这宝座,将父汗与梅娜侧妃,时健等人统统踩在他的脚下!

      而今他可以坐在这宝座之上了,可是这中间的代价太过巨大,母后牺牲了半生的幸福,父汗早已命悬一线,时健已坠马摔死,梅娜侧妃就在帐内,眨眼即会没命,他却对这王座突然之间便感觉索然无味了。

      他向着怀仁可汗一仰下巴:“我瞧着这位子就阿爸合适……”多少年不曾叫过的称呼与背离的人,突然之间叫出口,仿佛幼时那些仰慕的时光眨眼就回来了。

      怀仁可汗好脾气的笑笑,一点也不生气的样子,眼眶泛红,颇有几分欣喜感怀的模样:“我的伏帝匍长大了!”又瞅了瞅坦坦然坐在汗王御案上的小姑娘,全无半分怯意,不由轻笑:“这小丫头的胆子倒挺大,模样也机灵,将来替我儿生下来的孩儿定然又机灵又聪慧。”语声渐有颓唐之意:“可惜阿爸看不到了!”

      安小七点点头:“汗王想看到王子殿下的孩儿,确实困难了些!”

      吐迷度仿佛在她这话中听到了福音一般,紧握了她的双肩:“小七,你懂得如何控制蛊毒?你救得了父汗?”那份欣喜之意让她再说出拒绝的话来,真是有些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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