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事寄春野》寄于春野

3、大犟种与满天星斗

　　其实
　　花序是个脸盲。
　　她很难记得住只见过一两次面的人，更不可能把面前这个高个子男生和当年那个小豆包联系在一起。但她对这个名字很有印象，陈野，田野的野。
　　她是真的喜欢田野的。
　　所以，在这个男生说自己叫陈野的那一刻，她就在想，该不会是田野的野吧？

　　没想到真的是。

　　“你是怎么长这么高的？”花序发出真诚疑问。

　　***

　　花序在跑第三圈的时候，发现之前一直站在场边的陈野不知道什么时间不见了。
　　也是，他总不能一直翘着课不会回教室。
　　可是当她累得跟狗一样挪到第五圈的时候，她余光又看到了那个身影。

　　“你可真实诚，你们班主任又没来看着你跑。”陈野跑过来，双手伸到她面前，左手是一罐旺仔牛奶，右手是一瓶矿泉水。
　　花序犹豫了一下，选了矿泉水，冲他笑“谢谢你呀”
　　“我说了我可以罚跑，那我就愿意跑完这五圈。”

　　你可真是犟种，陈野心想。

　　“但是…”花序抿着嘴角：“我跑完以后，这件事就结了，以后他再提这事儿，我可不认。”

　　花序说，这次她被罚跑，不过就是因为她把一个嘴贱的男生的书桌掀了。

　　陈野听到这，心里特别不舒服，有点埋怨自己。他在怀疑之前自己的判断：害怕流言更盛而不帮花序出头，是对的吗。花序并不如他原本以为的那样柔弱，原来她一点也不怕那些流言，相反，她是个外柔内刚的犟种，敢和流言正面开战。

　　不愧是狮子座。

　　“你不回教室啊？”花序抬手看了眼手腕上的电子表：“按校规，迟到十五分钟以上，算翘课。”

　　“许老头这会儿都快到家了。”陈野笑得有几分狡黠：“他训我的时候，家钥匙都已经拿在手里了。”

　　“你要回教室了吗？”陈野问。
　　“不回。”
　　“为什么？”
　　“不想回。”花序在田径场边的看台台阶上坐了下来，“我要回回元气。”
　　“怎么回元气？”陈野也跟着在旁边坐了下来。

　　“你不打算追我吧？”花序的话让陈野一愣。
　　这都什么跟什么。
　　哪有话题转这么生硬这么远的。
　　“啊？”陈野僵住。

　　“君子协议，如果你不追我，我才能告诉你。”
　　“我…”陈野磕磕巴巴，“我不追。”

　　“那你抬头，你看今晚的星星。”
　　花野抬起头望着夜空说：“今天的星星特别多特别亮，我免费请你看。”

　　“那有人追你的话就不请他看吗？”陈野没抬头，他太疑惑了。
　　“我不希望让别人误以为我给了暧昧的暗示。”花序没有回头看他，话说的很慢，也很认真。

　　陈野抬起头，看着漫天星斗。
　　夜空辽阔，宇宙无垠。可在这广袤宇宙大千世界里，这样的夜晚，应该是独一无二。
　　他登时觉得自己的心此刻如同微风下的一池深水，沉静，又有温柔涟漪。

　　还会有人像她吗？不会了。
　　陈野是从那一刻开始，坚信自己这一生，只能遇见一个花序了。独一无二的她。

　　他在心里说：“你放心好了，在你允许之前，我不追你。但你也无权干涉，我的内心。”

　　直到很多年以后，回忆起这个夜晚，陈野依然觉得这是他人生最重要的几个时刻之一。
　　就是因为一起看了夜空，磕磕巴巴答应了那句“不追”，才开启了他漫长的、心有余响却口不出声的暗恋。
　　甚至是被罗云齐形容为“不仅刻骨铭心甚至呕心沥血”的暗恋。

　　***
　　花序小时候的确是个柔弱小哭包。

　　被别的小朋友抢了玩具，她只会撇起嘴巴啪嗒啪嗒掉眼泪，甚至都不会哭出声音。
　　被别的大人冤枉，她想要辩解却还没发出声音就先流出眼泪，最终抽噎得说不成句。

　　花序的妈妈意识到自己女儿的确是个天生的软柿子以后，她觉得后天必须强行纠正。于是非常郑重地告诉花序，今天你受了委屈，妈妈可以为你撑腰，没有问题，妈妈永远愿意为你撑腰。但是等你长大了，总有一天要靠自己。下次你受委屈，不许哭，你要大声反抗。你有理，你哭什么？如果你再因为受委屈默默掉眼泪，妈妈会批评你。

　　刚开始，花序还是不行，她那铁血老妈就真的会来一顿狂风骤雨般严厉训斥。
　　花序就哭得更狠了。

　　但是相当长一段时间之后，花序真的变了。
　　哪怕眼睛里含着委屈的眼泪，也敢于直面对方，大声为自己找回公道。

　　有次花序被一个小男孩狠狠推倒在地上，她连眼泪也没有一滴，立马爬起来，瘸着腿追上去，给了那个小男孩后背一拳。
　　自此，软柿子小哭包，彻底完成人格进化。

　　但是花序妈妈此后都有点怀疑自己当初是不是矫枉过正了，花序越长越倔，棱角分明，怎么看都像这辈子都学不会低头和圆滑的大犟种。

　　但是长大后的花序告诉她，人的性格底色生来具备并永远不会改变。
　　不是因为妈妈当初矫枉过正，而是她天生犟种，只是妈妈提前替她激活了灵魂深处的东西，让她少受了许多委屈。

　　她很感谢妈妈。

　　***

　　花序和陈浩发生冲突并且被罚跑圈这件事情，终究也没人传到孟远扬耳朵里。
　　既然他没听说，她就也不会主动相告。

　　在孟远扬面前，虽然她身体里每一个细胞都想要接近，可偏偏在他面前，她最要保持一些毫无道理的分寸感。

　　因为，花序没有把握孟远扬和她一样有那么想要靠近。

　　因为，如今孟远扬是唯一能摧毁她骄傲的人，所以她的骄傲命令自己：在对方先上交感情之前，我方不可以先卸下一切铠甲越界。

　　她想好了，自己就站在这里，在孟远扬朝她走出第一步之前，绝不向前走一步。
　　只要他走一步，她会跑着完成剩下的九十九步。

　　她那个时候只知道，这的确是一个犟种所钻的牛角尖。
　　但是她还不知道，这也是困住了她好久的一个执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