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废墟上的女孩》黄碧玉

12、救我哥哥

　　姜花身上的衣服已经被风干了。
　　好在是夏日，气温高，并不觉得怎么冷。只是姜花急得满头汗也一同被风干，跑着跑着姜花感觉到自己喉咙如火烧。但她无暇顾及，哥哥被带走了，她要找地方打电话找人来救他。
　　这是长江边上的一个渔村，几乎家家户户门口都有鱼塘，鱼塘边上有小小的简陋的房子，用来堆放鱼饲料。这些小小的黑黑的房子让姜花感到害怕，似乎会吞噬掉她。她只能一直一直跑，往有水泥地的、更宽的路上跑去。
　　“13347870203……我不怕我怕不怕……”
　　姜花一遍又一遍地背秦姨的电话号码，想着跳水前沈初程大喊的那声“别怕”。
　　烈日当空，村里安静极了，连狗吠都没有。姜花在鱼塘间跑了半晌也没看见其它的路，等她累得不得不歇口气，汗水迷了她的眼睛。
　　姜花口渴极了，从昨晚到现在，她一口水都没喝过，沈初程也是。她看着鱼塘中间的氧气泵喷出水花，水的味道不好闻，但她觉得更渴了。
　　姜花不自觉地蹲下身去，扒在路边伸手去掬一捧水，池塘水被晒得温温的，姜花舔一舔干涸的嘴唇就要去喝。
　　“诶！小孩儿！那水不能喝！”
　　一声娇喝制止了姜花，她被吓得一激灵，翻身跳起来就跑。
　　“诶，你别跑呀！”
　　年轻女孩叫着姜花，身边的年轻男孩手长脚长，几步追上来抓住姜花。
　　姜花心道他们是坏人，奋力挣扎，情急之下一口咬在男孩的手臂上。
　　男孩哎哟一声，手一松，姜花准备再跑，被女孩抱住。
　　“你别跑，我有水！”
　　姜花警惕地看着他们。女孩见她不跑，从背包里摸出一瓶矿泉水，递给姜花。姜花把水抱在手里，却还是在打量他们。
　　女孩笑着说：“你这小孩儿警惕性还挺高。来，我喝一口，你再喝。”
　　女孩拿回水，掀开盖子自己喝了一口，再递回给姜花。
　　姜花立马抱着瓶咕嘟咕嘟喝水，一口气喝了差不多半瓶水，眼睛却还是在盯着两人。
　　年轻男孩说：“你别害怕，我们不是坏人。”
　　“对，我们是记者。你是这里的村民吗？”
　　虽然这么问，女孩却知道这小孩不是当地村民。即使她身上衣物狼狈，但一眼能看出来不是普通村民小孩的着装，分明像是私人学校的校服，右胸口还绣着名字，只是现在那里有一块干了的泥巴遮住了。
　　姜花摇头。
　　“记者是什么？”
　　女孩见她肯开口，靠近一点道：“你看过电视上的新闻吗？记者就是来找新闻，报道给大家看的。”
　　姜花最近才开始看电视，看得最多的是各种动画片，但是对新闻也有印象，沈初程会在早上起床的时候开着电视听里面播新闻，吃早餐。
　　女孩又问：“你怎么会在这里？是自己来的？还是被人带来的？”
　　姜花不回答，只问道：“你们有电话吗？”
　　男孩摸出一部黑色的手机，姜花要去拿，男孩又收回去。
　　“没用的，这村里没信号。”
　　姜花不理解：“我要打电话！”
　　女孩说：“你别急，你要打电话回家吗？我们帮你！但是这里被人做了手脚，打不出电话，我们要出了村才能打电话。”
　　姜花急切道：“出村！我要打电话！”
　　女孩同男孩对视一眼，男孩道：“我们先出去吧，这个村我觉得很古怪，先出去再说。”
　　女孩点头，对姜花道：“来，你跟我们走，我们一起出去。”
　　姜花坚持要走最后，男孩在最前面带路，走到一条小路上，那里停着一辆破摩托车。
　　姜花依然要坐在最后面，女孩笑道：“有警惕性是好的，但是你坐后面小心摔出去！一定要紧紧抓牢我！”
　　男孩骑着摩托车一路飞驰出去，风大得姜花睁不开眼，当她看到刚刚的村子越来越远，前面的路越来越宽，路上的车也越来越多，姜花终于松了一口气。
　　车一停下来，姜花跳下车，伸手道：“大哥哥！电话！”
　　男孩把手机给她，姜花飞快地播出那一串电话号码，仅仅一声嘟声之后便传来秦姨的声音：“喂？喂？是初程吗？”
　　姜花哇一声哭出来，一边抽噎一边道：“我是姜花，哥哥被带走了！他们要卖哥哥！你快来啊秦姨，你快来！”
　　秦姨问姜花在哪里，她又答不出来。女孩见状，接过电话说出了具体的地址。
　　秦姨在电话里拜托女孩代为照顾一下姜花，他们会马上来接她。
　　这里是一个小宾馆，女孩把姜花带到房间，姜花肚子咕噜噜叫，男孩去买食物了。
　　“姐姐，我叫姜花，我哥哥叫沈初程。”
　　“你好呀姜花，我叫薛蔚，那位大哥哥叫张擎，我们都是东城日报的记者。”
　　薛蔚帮姜花洗了头，洗了澡，奈何她的衣服姜花实在穿不上，只能再穿回姜花自己的脏衣服。
　　张擎买了三份汤面回来，一起挤在薛蔚房间的旧茶几上吃完了。
　　吃饱了肚子，姜花却哭了。
　　“呜呜呜，哥哥还饿着肚子……”
　　姜花哭的太伤心了，张擎长得一个大高个儿，眼皮却浅，坐在旁边陪着姜花默默抹泪。
　　薛蔚想转移姜花注意力，便问：“你和哥哥怎么会被带来这里？”
　　姜花抽噎着一五一十讲了，亏得她讲故事的能力，将昨天到今天一路的经历讲得清清楚楚。
　　听到姜花说被藏在渔船舱底，薛蔚眼睛一亮，看向张擎，他也是恍然大悟。
　　“原来是这样，那个渔村根本就是一个幌子！整个村里的鱼塘里没几条鱼，问市场也说那条村没有出来卖鱼，原来根本就是一个人贩子中转站！”
　　张擎气愤地叉腰在房间走来走去。
　　薛蔚拉他坐下来，道：“你小声点！”
　　薛蔚又问姜花：“你哥哥是什么时候被带走的？”
　　姜花达不出来，她说：“我不知道……哥哥让我躲在水草里，憋气憋到实在不行了再上来。等我上来的时候，船也不见了，人也没有了。呜呜呜……哥哥……”
　　眼见又要哭，薛蔚想一想问道：“你记得有几个人吗？你跳水的时候，太阳在哪里？”
　　姜花想一想：“三个坏人，还有我哥哥。太阳，太阳在天空中。”
　　“正空中吗？”
　　姜花点头。
　　薛蔚看一眼手表，道：“我们进村的时候是正午，走了两个小时村里却没有一个人。但是你记得吗？我们在进小路前和一辆改装的小皮卡车遇到过？”
　　张擎点头：“对，我记得。你怀疑？”
　　“我怀疑，那车上有姜花的哥哥，和我们在找的那两个小孩儿！”
　　张擎跑回自己房间，拿来自己的背包，翻出相机，打开照片翻找。
　　“我记得我拍了照片，看看有没有拍到车牌号！”
　　薛蔚紧张地看着相机，姜花也被他们感染，连呼吸也放得很轻。
　　“找到了！有车牌号！”
　　张擎兴奋地跳起来，一手举着相机，一手将薛蔚抱起来。薛蔚也兴奋极了，搂着张擎一直在说：“太好咯！太好咯！”
　　直到姜花站在床上大声问：“能找到我哥哥吗？”
　　两个年轻人才放开彼此，脸都红红，不敢再看对方。
　　姜花再问一遍：“姐姐，能找到我哥哥吗？”
　　薛蔚拿出手机，一边按110，一边肯定地道：“会的！”
　　报警后，很快有警察来将薛蔚三人带去警局，进行详细的笔录，同时也是保护。
　　姜花有些中暑，警察让她在皮沙发上躺着休息，薛蔚在旁边陪着她。但姜花完全无法睡觉，只要闭上眼睛，她就会看到沈初程被捆着手脚咚一声掉进水里的样子。
　　姜花一直惊醒，干脆就不睡了。
　　妈妈刚走丢时，姜花也是这样，安安静静地待在家里，等妈妈。
　　但妈妈没有回来。
　　薛蔚靠着沙发眯着了，姜花待不住，她走出去，遇到一个人便抓住期待地问：“找到我哥哥了吗？”
　　小镇的派出所因为这起绑架案带出的惊天人口贩卖案忙得人仰马翻，谁会想到一个申请了国家农渔业补助的渔村，居然是目前发现的全国最大的人口贩卖中转中心。
　　没有人有空理姜花。
　　天黑下来，夜晚的风温度降低，姜花坐在派出所门口办公楼门口的台阶上，望着黑夜。
　　一想到哥哥可能会跟妈妈一样消失不见，她觉得难过得无法呼吸。
　　这难道就是哥哥说的，失去的痛苦往往大于得到的快乐吗？
　　沈初程问姜花：“姜小花，现在你有舒服的房间睡觉、丰富的食物填饱肚子、漂亮的衣服保暖，还可以上学、交朋友，还有我和秦姨、乔姨陪你，你还会因为失去妈妈难过吗？”
　　姜花趴在沈初程身边，和他一起看夜空的星星，她回答：“嗯，还是很难过。”
　　沈初程叹口气说：“是啊，失去的痛苦往往大于得到的快乐。”
　　姜花抬头看看夜空，今晚的星星好少，哥哥说的可以带人回家那颗星星不见了，那谁来带哥哥回来呢？
　　姜花流下眼泪，她在心里呼喊：哥哥，你回来！只要你回来，姜花以后再也不难过了！
　　不知坐了多久，哭了多久，姜花只觉得身上已经失去知觉。
　　昏暗的路上有车远远开来，一辆、两辆、三辆……
　　车开进派出所的院子，将台阶照得亮如白昼。
　　姜花后知后觉抬起头，不习惯光亮，一时看不清。
　　“姜花！姜花！”
　　姜花茫然地站起来，那是秦姨焦急的呼唤。
　　可是……哥哥呢？
　　姜花站在车灯里，向前伸手，茫然地喊：“哥哥！哥哥！”
　　在她伸出脚要踩空的前一秒，被人抱住。
　　那人身上有难闻的奇怪味道，但那人的声音无比熟悉。
　　“姜小花，你有没有好好吃饭？”
　　“姜小花，你身上这么冷，坐在这里作什么？”
　　姜花痛哭出声，她死死地抓住沈初程，喊道：“哥哥！你怎么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