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府打工人上岸指南》一庭寒

36、周公解梦

　　众鬼交谈着，准备进入托梦通信部大楼，却没注意到边牧杨勇凑到了小七身边。

　　狗鼻子在小七的铁皮壳子上嗅闻着，尾巴不停摆动着，不知道是在干什么。

　　小七的电子显示屏上，露出了惊恐的表情，杨希夷看到了，拍了拍它的铁头，安抚道：“小七老师，您怕它？杨勇很乖的，何况就算它咬您，您这铁皮的防御力，它的牙可咬不穿。”

　　说罢，杨希夷又蹲下看向边牧：“你说对吧？乖狗狗。”

　　边牧昂着下巴，轻轻点了点头，尾巴摆得愈发欢快。

　　小七没有回答杨希夷，铁头垂了下来，发着红光的电子眼直直地盯着小狗，小狗发出了轻轻的呜呜声。

　　小七的机械手渐渐抬了起来，在杨勇的头毛上揉了揉，杨勇也伸出前爪，搭上了小七的履带腿。

　　见它俩相处得还算和谐，杨希夷便也放下心来，跟着柴凌云飘进了托梦通信部的大门。

　　好在这里是阴间，不会有安保鬼员拦住小狗，说什么“宠物不允许进入公共场所”的话。

　　毕竟在这里，只要有灵魂的，不论什么种族，都是阴间鬼民，享受同等权利。

　　小狗小猫的寿命比起人类来讲，实在是太短了，下来的这些宠物猫狗，往往都有爱它们的主人还活在阳间。

　　它们的主人那些无处宣泄的想念，往往具现成冥币与祭品烧了下来，让它们即使不在主人身边，也可以过得很好。

　　这些富裕的宠物魂魄，可是托梦司挣钱的大头之一，尤其是宠物托梦，这方面的业务快要赶上给生前亲人托梦的鬼了。

　　这是杨希夷第二次来托梦通信部，上次来还是第一次给许豫托梦的时候。

　　不过这回托梦通信部内部显得比上回繁忙多了。

　　这还不到第三工作时，准备托梦的鬼，就开始在大厅门口排起了长队。

　　柴凌云带着工作室众鬼进去的时候，被某个鬼误以为是插队，对方气得，连眼珠子都鼓了出来。

　　直到托梦通信部对接的工作鬼员出来，带着大家走进了员工通道，杨希夷才觉得背后实质化的目光挪开了。

　　杨希夷心想，这要是再晚一会儿，那鬼说不定就会动手了。

　　前面带路的工作鬼员生前应该不是人类，有着类似大象一般的长鼻子，却又拥有着人形，不知道是个什么精怪魂魄。

　　“我叫孟开霁，各位叫我小孟就行。”这鬼怪虽然看起来凶，声音却是十分温柔的女声。

　　杨希夷琢磨着，精怪化形通常拿自己的原型作姓，这位孟开霁女士，她姓孟，又在托梦通信工作，大概原型是只梦貘？

　　“孟老师你好。”柴凌云伸出手同她握了握，又侧过身让她看自己身后的同事们，“我是制片柴凌云，这些是我们工作室的同事……”

　　“呃……”孟开霁瞠目结舌地看着柴凌云身后的三只女鬼、一条狗、一个机器人、一面镜子，组织了半天的语言才说，“柴制片，今天就要正式拍摄了吗？不是说只是进行前期工作吗，怎么来了这么多……”

　　虽然柴凌云听出来了，对方不甚委婉的表示着，她们带的同事太多了，但本就抱着薅羊毛的心思过来的柴凌云，只会假装没听懂。

　　柴凌云打着哈哈，岔开了话题：“孟老师，咱们现在是先去哪里？”

　　“哦，我先带各位去见咱们部长和两位司长。”

　　嗯？部长！

　　这不是和十殿阎王一个级别的大鬼物嘛，居然是她们这种小喽啰能见到的？

　　“原来如此，那请问孟老师，各位大人尊姓大名啊？”

　　“我们部长很出名的，大家肯定都听说过。”孟开霁一脸自豪地介绍着。

　　杨希夷有些不信，毕竟十殿阎王也那么有名，可在阳间时，大多数人也只知道的阎罗王的名号。

　　孟开霁指引着大家进了员工电梯，按了最高层，继续为大家介绍着:“我们部长就是大名鼎鼎的姬旦，他鬼可好了，特别亲切……”

　　杨希夷心下一惊，原来是姬旦！

　　这么说可能反应不过来，但是一介绍起他的身份，就的确如同孟开霁所言，肯定众鬼都听说过。

　　儒家“元圣”，西周文王之子，武王之弟，因采邑在周，故世人称之为“周公”。

　　姬旦的辅政治国成就之高，很得孔子尊崇，《论语·述而》中还有提及，孔子说他自己衰老得厉害，已经很久没再梦见过周公了。

　　或许正是因此，后人便用“见周公”来表示做梦，后世民间甚至还附会出了著名的《周公解梦》。

　　电梯继续迅速上行着，狭小的电梯箱体里却没有鬼出声。

　　果然是大鬼物！

　　而且，或许是因为对方死了太久，毕竟那可是西周时期的老鬼，杨希夷莫名觉得有些紧张。

　　孟开霁继续讲解着托梦通信部的情况：“咱们部下面又分通信司和托梦司，通信司司长是青鸟大人，托梦司司长是庄周大人。”

　　嚯，好家伙，虽然托梦通信部比起十个阎王殿，算是后成立的部门，但是部门领导者身份可都不简单！

　　青鸟，传说中西王母的信使，来通信司工作，倒也算得上是专业对口。

　　据孟开霁介绍，目前地府通信司这只青鸟，还是活的，没死，是地府缺鬼才，鬼代会从上面找西王母借调的。

　　虽然年龄稍大，按理来说，在西王母那边她应该退休了，但来地府工作属于是刚刚好，毕竟就算肉身死在岗位上，魂魄还能在地府继续工作。

　　而托梦司的庄周，那便更出名了，战国时期的思想家，他撰写的《逍遥游》，在座众鬼不可能有谁不知道。

　　哦，杨勇可能不知道，毕竟它没上过学。

　　至于庄子为什么被安排到托梦司来，按孟开霁所言，应当是因为“庄周梦蝶”的故事，传诵太广，于是托梦通信便起了招揽之心。

　　听完孟开霁的介绍，杨希夷渐渐有了个疑惑，于是开口问道：“孟老师，打扰一下，我想问个问题。”

　　话音刚落，电梯正好到了大楼顶层，随着电梯门打开，众鬼便看见了外面长长的、阴森的走廊。

　　孟开霁带着众鬼走出电梯，“啪嗒”一声，按亮了走廊的灯光，看着杨希夷，回忆了一下她的名字，回答道：“杨导是吧？有什么问题，您请讲。”

　　“按理来讲，像周公和庄子这样的角色，阴德一定不会少，为什么既没有投胎，也没有成仙，反而留在地府就职呢？”

　　“那我哪知道领导咋想的。”孟开霁甩了甩鼻子，露出了和杨希夷如出一辙的不解神情，“他俩至少留在地府还有班上，像鬼代会云后面那群鬼，我才搞不懂是为什么。”

　　杨希夷想起了胡苌给她讲的李贺，好奇地问孟开霁：“您是说李贺……”

　　“对！就是他们！就是那群写诗的，云上有好多！”

　　孟开霁带着众鬼往走廊尽头飘去，一路嘟哝着：“他们阴德也够，投胎命格也好，就是不投胎。也不知道鬼代会在干什么，每隔一段时间，总要接几个这样的鬼，到云上去。”

　　“地府不是说，所有鬼都必须要经过轮回吗？”

　　杨希夷想起之前在判官、无常那边得到的消息，有些糊涂了，难道中间有什么内幕？

　　“是啊，规矩是这样的。”孟开霁点点头，鼻子里呼出一口气，“但是他们被鬼代会带走了，就不归普通阴差这个级别管了嘛，也不知道为什么例外。”

　　杨希夷一想，倒也是，别说是判官、无常，就算是阎王亲自来了，也管不了鬼代会那边——

　　毕竟鬼代会里的，可都是后土娘娘、地藏王菩萨、酆都大帝、东岳大帝这样的角色。

　　说着说着，众鬼终于来到了走廊尽头。

　　孟开霁竖起指头，冲身后众鬼嘘了一声，但由于她鼻子太长，杨希夷其实根本没看见她的嘴在哪儿。

　　不过看着她这严肃的神情，杨希夷也猜测起来，不知道周公是个怎样的领导？

　　应当是如同“周公吐哺”的传说一样，礼贤下士又亲切和蔼吧。

　　孟开霁刚一敲响门，大门就被拉开了，走出来一个满头银丝束成发髻的老头。

　　那老头看起来约摸耄耋之年，却显得精神矍铄，看见孟开霁，连忙将手里吸了一半的香烛丢开，同她打招呼：“小孟来了啊，今天忙不忙，吃了吗？我这有香火，你要是饿了去吃点啊。”

　　孟开霁还没来得及回答，那老头子便瞧见她身后的众鬼，连忙将门大开，让众鬼进来，一边给大家安排位置坐，一边念叨：“你们就是酆都宣传部那边的小朋友吧，快进来先休息会儿，工作什么的，咱们坐下慢慢说……”

　　好热情。

　　杨希夷有种自己生前回到姥姥家的既视感，总之老者是一脸担忧，就怕她累了、饿了。

　　这个样子，虽然和她想象的周公不太一样，但是倒也不违和。

　　等众鬼坐下，才发现屋内并不止他们。

　　其中一个，是人身鸟羽、背生双翼的神祇，她正缩在角落，拿鸟翼挡住了脸，似乎是觉得有些没眼看，不用介绍，便晓得这是通信司司长青鸟。

　　另外一个，看起来是个和周公年龄相仿的老头子，但衣着简朴，外表收拾得不若周公那么精神，显得更为随意，想来，应该就是庄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