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府打工人上岸指南》一庭寒

28、实习鬼差

　　房间里的庄老头依旧呆愣地看着自己的手，并没注意到房间里这道不属于他的声音。

　　“小声点！”牛头阿傍没有动作，只拿着钢叉轻轻敲了一下身后的实习鬼差，压低声音道。

　　鲁波这才反应过来，连忙道歉：“不好意思。”

　　倒不是为怀疑寰宇的技术而道歉，毕竟他从活着的时候就不信任寰宇，他只是为说话声音太大而道歉。

　　虽然按理来讲，庄老头死之前听不见他们讲话，但凡事总怕万一，若是意料之外庄老头有通灵的能耐或者阴阳眼，鲁波说的话被听见了，他这才头一回来阳间出外勤就得被记过了。

　　不过关于庄娉所说的那个“时空穿梭”，他才不相信，莫说二十年，就是再有两百年，他也不信寰宇能有这技术。

　　鲁波可不是某名奇妙对寰宇有敌意，只因他的死因多少和寰宇脱不了干系。

　　孤儿院出身的他在种种艰辛困苦里长大成人，大学毕业后，成绩优异的他进入了寰宇的一个新项目组实习，转正后才工作没多久，就因实验室的一场意外彻底失去了视物能力。

　　没有了自理能力的他，只能选择公司提出的补偿方案，给他构造一个第二现实的完美人生，或者移植机械义眼。

　　“第二现实”就是他所参与的那个项目，听总部的意思是，想利用从前在虚拟现实方面的技术，为以后“意识上传”、“人工智能”等项目搭建一个虚拟世界，某种意义上实现人类的永生。

　　但鲁波不愿意，项目如今并不成熟，他的眼睛就是因为项目出了问题，他怎么可能再进入第二现实？就算有所谓的“完美人生”，但也得有命享福才叫完美。

　　所以最终鲁波选择了机械义眼移植，毕竟公司在这方面经验更丰富一点，虽然他作为保守派也不太能接受躯体机械化，但这是最好的选择了，等移植成功后他还能得到一大笔赔偿金，一想到到时候就能躺平不上班了，他也能接受。

　　结果，出乎意料的是，最后他却死在了移植手术台上。

　　机械义体移植还是寰宇最有经验的项目之一，都做成这样，其他项目真的可信吗？

　　所以关于庄娉说的那个“时空穿梭”，他并不相信能是二十年后寰宇能做出来的。

　　闭了半天嘴，鲁波这个话痨，实在是有些忍不住了，看了一下手机上的时间，又凑近小声问牛头道：“老师，他真是今天死？怎么一点死的迹象都没有……”

　　牛头铜铃似的牛眼睛正全神贯注地盯着庄老头，听见鲁波的话也没有回头看他，只回应说：“电子生死簿生死簿都派了任务，怎么可能有错？”

　　可是电子生死簿上说好的时间是下午三点至四点，现在已经快五点了，超时了这么久真的没问题吗？

　　俗话说，“阎王叫人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这电子生死簿划定的范围都超时了，还在这儿干等，有什么意义！

　　鲁波本想问他，电子生死簿就一定对吗？

　　再一想，自己“讨封计划”的考核还得看牛头打分，又觉得没必要杠这一下。

　　看见牛头没注意自己，鲁波把手机掏了出来，想刷会儿论坛。

　　不知道阳间还能不能连上地府的网？

　　正想着，没预料到直接顺利地登入了“地府通办”的论坛，鲁波没想太多，便自然而然地在“阴差预备役”这个账号继续记录着他的工作日常。

　　【23·阴差预备役LV1：讨封上岸计划，被分到牛头大人手下第302天~】

　　【23·阴差预备役LV1：合理讨论，电子生死簿有没有出bug的可能性？跟牛头大人来阳间出外勤，任务时间都超时一小时了，这人还没死！到底是什么情况？】

　　【37·下沉音符LV2：牛头阿傍？按规矩不是只在阴间巡逻嘛！干的是钟馗那边搜捕罪犯回去拘留一类的活，怎么上阳间拘魂去了？】

　　【16·土卫二LV4：你没吃到“意识上传”那个瓜？黑白无常那边分不出鬼手了吧，他们部门又不招新，又不能让其他那些魂魄滞留人间，只能借调牛头马面他们部门的鬼。】

　　【32·好春光LV3：这瓜我吃过，那时候不就说是电子生死簿那边有问题，崔判官不能下判决么！这回又是电子生死簿那边定了时间人没死，这不就是电子生死簿出bug了？】

　　【∞·罗浮山墓地陵园甄选LV∞：超时还没死？内幕消息，说好的不让破坏阴阳两界秩序，不许泄露自己的非人身份，只是针对咱们这种普通鬼民啦……具体的不便多说，懂得都懂。】

　　【29·AAA专业莲藕打孔LV1：不是，楼上是实习生吧！都用官号逛论坛了，你还匿个什么劲儿？你赶紧回来把话说完！】

　　【25·凉拌海蜇LV5：楼上别喊了，回不来了，酆都网警估计已经上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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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在干嘛？”

　　“没干什么……”听见牛头的声音，鲁波连忙收起了手机，看着这张牛脸他也猜不出对方是什么态度，见牛头转过身，他只好岔开话题，“老师您这是要回地府了吗？咱不等他死了？”

　　牛头摇摇头：“等不了了，电子生死簿派发了新任务，我得马上过去。我给判官大人汇报了这边的消息，你在这儿守着，等接班的鬼来。”

　　“啊？我？”鲁波声音差点破音。

　　“不然还有谁？你放心，这么久没死他暂时死不了了。”牛鼻子里呼出一阵热气，表达着他的不满。

　　“可是……”

　　还没等鲁波说完，牛头一个定点传送就去了新的任务地点。

　　鲁波看着空无一鬼的对面，拿着牛头留给他的钢叉陷入了迷茫。

　　他就是个实习鬼差，只有理论知识啊！

　　这种事情牛头大人倒也不必太过信任他吧！

　　虽然牛头说了，庄老头暂时死不了，但万一待会儿接班鬼差来之前庄老头就死了，他怎么办？他连投胎流程都不清楚。

　　正想着，方才带走庄娉的那个智能护士又进来了：[经检查，庄娉小姐大脑非常健康，现在她情绪已经稳定下来了，您需要和她谈谈吗？]

　　庄老头沉默了半天，缓缓站起身，拄着手杖迈向了庄娉的房间：“我去吧，你不用跟着。”

　　智能护士顺从地停下了脚步。

　　鲁波却紧跟在庄老头身后，生怕这老头在他没注意的时候就死了，换班鬼差又没来，他处理不了。

　　庄娉的房间是典型的小孩卧室，墙上张贴着数张不同造型的数字偶像海报，屋内正中央的位置，放的似乎是寰宇旗下最新款的休眠舱，广告宣传语说的是有利于儿童成长，但鲁波知道，最重要的是内部搭载了许多的游戏。

　　对寰宇而言，是否真的有利于与儿童不重要，一切都只是赚钱的噱头罢了。

　　庄娉正坐在靠窗的书桌旁出神，不知道是在想什么。

　　见庄老头进屋，庄娉连忙迎上来扶住了他：“爷爷，您慢点。”

　　“你方才说……”庄老头本想问她说得是否是真的，又觉得自己把八九岁小孩儿的话当真有些好笑，指不定是在网上学来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他居然还当真了。

　　想到这里，庄老头摇摇头，咽回了说了一半的话，拍拍庄娉的头：“以后上网别什么东西都学。”

　　庄娉知道爷爷不信任她，于是将他扶到桌前坐下后，便换了一种委婉的方式解释起了这回事儿。

　　“爷爷，您最近是不是在和寰宇生物科技的贾游谈生意，您想投资‘意识上传’的项目？”

　　“你怎么知道？”庄老头有些诧异，此事还没定下来，他和贾游只见了一回面，甚至他都没把他心中的想法透露给贾游。

　　庄娉没有回答，反而说出了另一段话，更不像个小孩子能讲出的话了：“您别犹豫，这事儿能成。再有两年，他们就能彻底攻克意识上传的技术难题了。您投资吧，最多再有两年，您所求的事情就能达到了。”

　　庄老头正欲说什么，就被庄娉接下来的话惊住了。

　　“我知道，我爸妈他们现在没在出差，而是出了车祸，成了植物人，现在正在医院对吧？您想投资‘意识上传’，也是为了让他俩的意识苏醒吧。”

　　庄老头敢肯定，自己重重封锁之下，庄娉绝无可能知道这些信息！

　　可现在庄娉就是知道了，难不成她说的“时空穿梭”真是事实？

　　“你……”庄老头有许多想问的问题，话到嘴边，最后只说出一句话来，“那么，二十年后，你过得不好吗？为什么要回来？”

　　庄娉本来以为爷爷会质疑她，还准备了许多的话要讲，件件有理有据，都能证实她来自未来，但庄老头的这句话问得，反倒叫她不知道怎么回应了。

　　好久没人这么关心她过得好不好了。

　　“挺好的，就是想您了。”

　　想了想，庄娉还是没有克制心中酸涩的情绪，对爷爷说出了这句，她在二十年后想说了好多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