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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绝境逢生 ...

  •   密密麻麻的一片尸群形成一个包围圈向裴越和林慵二人所在的中心汇聚过来,此刻斜阳已落,远处的天空背热烈和灰暗相交成一团,这简直像一个精心为二人打造的陷阱,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被这群“怪物”给啃食殆尽,什么也不剩下。

      裴越曾听闻湘西有赶尸的传言,可这里不过是去摘星阁的一座北方小城,怎会出现这样骇人的东西?现在的情形也容不得他在思索什么了,他一把拉起一边的林慵,足尖点至树梢,心中暗想少时的轻功还未荒废,刚松了一口气,下一刻却只觉一阵摇摇欲坠。

      “真是怪物。”林慵骂道,恶狠狠地盯着下方撼树的尸群,他这一路走得太急,除了心心念念的西域魔人,哪里料到会遇到这等破事,身上的道符自然是全部用完了,现在只能干巴巴地瞪眼。

      “是啊,一群怪物。”裴越说着,更用力地握住了手中的剑,因为他发觉自己的掌心正不断地渗出恐惧汗水,不安分地想要甩落这杀人的器物。

      血腥之味在空气中弥漫的更严重了,大片的鲜红色正慢慢地从裴越的胸口渗出来,几乎要染红了整件青衣,而他的面色也因失血过多变得愈发的黯然苍白,在隐约间,林慵能听到他抑制不住地急促的喘息声。

      他们二人就这般狼狈地在树上躲藏,裴越用轻功不停地改变停歇的处所,身后一棵棵树干被那些丧失理智的家伙给粗暴地推倒了,成就一副狼藉的场面。

      “够了。”林慵抬手,他摁上裴越一直握着剑柄的左手,语气间竟有一种和稚嫩的面孔极不相符的感情。

      裴越的眼前是一阵一阵的黑,放大成一个个被腐蚀的光晕,伤口不停的渗出鲜血,最终还是令他的一切知觉都遭受了不同程度的损伤,他的耳畔充斥着锐利的嗡鸣声,他只好强撑着双目去看林慵的口型,最终放弃,苦笑着问道:“你说什么?”

      “我说,够了。”林慵深吸一口气,他言语之间回荡的情感是如此的不容置疑,令裴越不禁想他是否拥有和外表的年纪极不相称的内心?这样一个少年老成的孩子,想必教起来也不是很容易吧。

      于是他又想到陆珂,裴越不知道这样怀旧的心情是从何处沾染的恶习,简而言之,离开酒楼之后,他开始越来越频繁地想起从前的故事,这难道是历经江湖风雨打磨后隐性的兴奋吗?毕竟,在酒楼的裴越是绝不是有这种念旧烦恼之人。

      林慵温热的带着生命力跳动的手掌轻轻拍上了裴越的面颊,打断了他不知飘往何方的思绪,林慵十分认真地注视着他,一字一顿地拖长自己话语的腔调:“扔下我,你可以自己走。”

      这话中的情感是大义凛然的视死如归了,令裴越感到恍惚的悲哀,他的脑海中什么也没有闪过,只在瞬间就拒绝了林慵的要求:“你在说什么傻话。”又承诺般的补上一句:“我不会不管你。”他像一个长辈般的对还未长大的孩子说话,林慵被裴越死死拽住,呼啸的风声吹过二人的面颊,他们在尸群中不断的穿梭,但裴越的身形已渐渐慢了下来。

      林慵的一半的脸贴在了裴越的胸膛之上,他能感受到从皮肤上传来的冰冷湿漉的血腥的触感,还有心跳的声音,沉闷地像要射出死亡的弓弦。

      他想,裴越真是个怪人。

      旁人都说他不忠不义不孝,是个十足的混蛋,那他遇到这样的境况,怎么还不将自己这个累赘丢下,一个人逃之夭夭呢?林慵不明白,他仰头去看裴越的侧脸,清俊而苍白,连这生死场下,这个人的神情也依然颇具玩世不恭的意味。

      林慵的面上传来几滴温热的液体的触感,他起初以为是不同寻常雨水,于是在它滴落在眼睑上时不假思索地伸手去擦,结果眼前呈出一片朦胧的红色,林慵摊开手一看,全是血。

      “喂。你吐血了。”林慵说着,又抬头看裴越的脸,浅绯的血痕尽涂抹在对方的嘴边,触目惊心得如同将死之符号,很难想象裴越竟还有力气低头对他笑,“我没事。”他说,声音像是一把锈了的刀,上面全是干涸的血。

      “你看起来……”

      不像没有事的样子……林慵原本的话未说完,对方就从几丈高的树上跌落,他感到裴越用源源不断的内力护着他的五脏六腑,然后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他立刻从地上爬起来,顾不得自己的满身污泥,急切地扶起身下的人,“傻子,我有曜日峰的纯阳之力护体,才用不着你的内力,快走!”

      裴越的脸已是苍白到衰败的境地了,几乎透露出油尽灯枯的颜色来,尽管如此,他还是竭力地扯出一抹无所谓的笑容来:“就当我是瞎操心吧,毕竟我……”

      “够了!”林慵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未尽的话语,“你以为你是谁?”林慵的面容上竟然露出恼羞成怒的神色来,“自作多情!”

      裴越注视着林慵这忿忿不平的神情,心中闪过的念头是,他和陆珂真是不同的两个人,或许陆珂少年时也像林慵一般口直心快呢,但可惜从裴越认识他开始,陆珂就已是江湖中流传的那个“一刀断古今”的天之骄子了,他沉稳庄重,是江湖各门派后生的典范,哪里会像他们二人落去这般凄惨的境地?

      “我并非……”裴越开口想要解释,却发现手上一空,触上对方温热的指尖,而林慵竟二话不说地将他的霜寒剑夺了过去。

      “喂——”裴越伸手想要抓住林慵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抬眼地恍惚间却见他傲然负剑而立,还未长开的身子上面有一种独特的风姿和气质,居然隐约地透露出昔人的光彩。

      林慵不屑地冷哼了一声,“本来是准备对付西边来的那个怪物的,没想到提前撞上了几个来送死的。”他这番自语说得倒是张扬无比,眉目间洋溢的自信也颇令人信服。

      我从不知他还会使剑。

      裴越心中感到一丝轻微的讶然,他见林慵轻巧地在尸群之中穿梭,像一支离弦的飞箭,手上的剑法灵巧高妙,每一招一式都如天女散花般的落在走尸们的身上,肉血四溅,零乱在枯涩的草木之上。

      “还不走?”林慵从元气大伤的尸群中一跃而出,向立在原地的裴越大喊,裴越心领神会,跳上树梢之后碰上迎面而来的林慵,一把拉住他的手,片刻间就向远处奔去。

      烈烈的风声刮过二人的面庞,在一阵模糊不清的呜咽之中,裴越问这个靠在自己怀里的少年:“方才的剑法,也是你师父教的?”

      “自然。”林慵道,“很厉害吧?”

      裴越沉默了一会,才答道:“它还不算是天下第一,但你师父最厉害的也不是剑法。”

      “哼,我就知道你没什么好话!”林慵不敢打裴越的身体,怕一不小心坏了他的伤口,只能逞一时的口舌之快,“我可救了你,拿什么来报答我?”

      “我的小公子。”裴越像是叹了一口气,终于见身后不再有追上来的走尸,才从树上飘然落下,似乎一点也没有受了重伤的感觉,“你可一直在我怀里靠着呢,没有我,凭你的轻功,哪有这么容易逃脱?我们现在还能这样说话?”

      林慵被他一呛,生生地说不出一个字来,只好转了话语道:“你的肚子还‘空’着呢,怎么办?”说着,眼神向裴越血淋淋的腹部瞄了几眼,仿佛露出一些担心的思绪。

      裴越苦笑:“我现在可疼得很,不过天无绝人之路,若我记得不错,前方便是兰城了,城中应有医馆才是。”

      “兰城?”林慵咀嚼了一下这个陌生的名字,问道,“它以兰为名,是有什么故事吗?”话一出口,又觉得裴越此刻重伤在身,如此向他刨根问底亦甚是不妥,可自己出入江湖,见什么新鲜东西必然好奇地盘问一番,于是才不假思索地抛出了这个问题。

      “你这小家伙还真是会折腾人。”裴越轻笑了几声,一边撕开下袍的一角,紧紧地将自己的伤口包起来,一边脱力地倚在一株老树之下,却并没有责备林慵多事的意思,“你猜得不错,兰城以兰为名,自然是因为它盛产兰花,空谷幽兰,兰城后即是崇岭险峻,绵延不尽,其中的无涯谷盛产兰花,城中人便以采兰种兰为生。”

      这倒是风雅无比,林慵暗想,终是说道:“可方才却不见一点兰花的影子。”是了,这周围都是尸臭之味,哪里闻得到兰香,实在是奇怪极了。

      裴越直起身子,双眼只映出不远处城郭的轮廓,四下已完全黑了,微弱的明星在天空中闪烁着,像是在发出属于生命的沉重的呼吸,连半人高的野草都被这无边的墨染成了分明的黑白,在光影之中摇曳,忽明忽暗。

      “许是我多年未来,这儿变样了吧。”他说。

      二人在一片没足的草丛中行走着,此起彼伏地都是对方的呼吸之声,在寒露的夜里,哈出一团团湿热的白气,很快消散。

      北风于是吹得愈发得猛烈,仿佛带着点誓不罢休的气势,萧萧的落叶成群结队地被卷起,只在人的眼前留下婆娑的影子,和耳边分不清从何处传来的呜咽声。

      林慵的鼻子很敏感地捕捉到了一丝浓烈的血腥味,他以为是裴越的伤口又加重了,于是想要加快脚步,总不能让一个伤号露宿风餐吧!

      风,像一支破空的箭,可伤人的箭也借着这凌厉的风,杀人于无形之中。

      当林慵躲过向他射来的箭时,才看见裴越的肩头已经插了一支寒光四射的冷箭,他的脑袋怔了一会,才问对方:“你怎么不喊我?”

      裴越的面孔在这纯黑的景地里更为苍白,额间早已是密密麻麻的冷汗,他张了张口,似乎是想说什么,可下一刻就疼得不能自已地跪了下去。

      箭上有毒,牵扯住他满身的神经,令他几乎不能发出任何声音,哪怕是林慵慌忙过来扶住裴越也只能轻微地吐出几个字来。

      “快……逃”

      他强撑着自己清醒的意识对林慵说出了这二个字,可对方接下来的行动看起来完全没有将他的忠告放在心上。

      “我才不。”林慵赌气般地说,他垂下眼,可能是收敛了要哭的神色,接下来从容不迫地拿下裴越手中的霜寒剑,然后将裴越背了起来。

      青年人的重量对一个少年来说还是难以承受,裴越完全能感受到林慵咬牙的坚持,可他现在没有力气动弹半分。

      林慵撕下道袍一段,先将裴越死死地绑在了自己的身上,又在手上绕了几圈,不让霜寒因为自己手心过度的出汗而脱落。

      “我才不。”他又重复了一遍,言语间已不再是赌气的成分了,而是一种刻骨的执拗和坚持。

      林慵就这样背起裴越,一步一步地走着,冷箭突然又消失了,仿佛它的出现就是一个莫名的目的。

      兰城越来越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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