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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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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幕遮
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山映斜阳天接水,芳草无情,更在斜阳外。黯乡魂,追旅思。夜夜除非,好梦留人睡。明月楼高休独倚,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
――范仲淹<苏幕遮>
那一年的秋风,刮过单薄的肩头。青衫的少年站在山崖上,碧空万里,残叶满地。脚下一倾波澜不惊的湖水,像是青衣下深掩的一颗心,看似无痕流淌,却映上了满世清秋。
吹不走,抚不去。
“少爷,天凉了,回府去吧”一旁的老奴为少年披上长衫。
“王叔,我再站会。”少年倔强的摇了摇头,伸手接下一片跌落的黄叶。脚边静静躺着一把上好的兵刃。
年迈的奴仆退至树下,望一眼崖边的身影,不由叹了一口气。自己这刻满岁月痕迹的身躯,竟是不及少爷那一夕苍老的心。那人的出现,当真是吴家的劫数么?
张起灵,你既已打算弃我而去。何苦要留下这把刀?!你不辞而别,我不恨你,我只恨自己留你不住。你永远都是独站山巅的侠客,而我不过吴府里小小一只金丝雀。你脚下踩过的千丈沉雪,大漠荒烟,终其一生我都无法追寻。
但,是你教我学会不甘。
少年就着枯草躺下,枕着那刀喃喃的说着。抬眼凝望空荡天际,记忆里那个人影又无端的清晰起来。
半年多前,残冬还未褪尽,初春的暖阳便以翩跹的姿态飞入吴府内院。清秀可人的小少爷循着树影,误入了侧院深处。他从未来过这里,听仆人们说,像许多深宅大院那般,吴家也有这一处讳莫若深的“禁地”。这些地方不是闹鬼,便是出过什么家丑。吴家只小少爷这一脉单传,自是不愿他接触这样晦气的地方。
若不是他的贴身小厮被自己唤了去帮忙,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他闯进那侧院。吴府老爷也就是小少爷的父亲,在儿子离家数年间,念的最多的就是这句话。
原来那日便是小少爷生日,吴老爷为了给儿子安排酒席,就领了最了解儿子的贴身小厮一并帮忙。谁想这一眨眼的功夫,吴家少爷一生的命运就在此转折。
小少爷误进了侧院才想到父亲不许家里众人踏进这里半步,正当转身离开之时,却蓦然发现东边的墙头上竟出现了三两滴血迹,走近一看,并未干透,莫非有人翻墙进了里面?
想到这里,向来好奇心甚强的小少爷立刻奔至门口,毫不犹豫的伸手推开有些破败的木门,“吱呀”一声莫名的刺耳。
四处看了看,园里与外庭完全不是一个风格。自家外庭筑成江南小院的模样,精致的粉荷玉叶,水墨黛瓦。而这里进门便有长廊紫藤,一侧有一张石桌,另一侧则是一棵一人多高的石榴树,仔细一看竟像是北方民居内的摆设。
对了,只顾着看布置,刚才的血迹呢?
又四周找了找,假山的隐蔽处也有血痕,小少爷握紧了自己刺绣华丽的袖子,生怕看到什么可怕的东西,小心翼翼的向假山后面探去。
靠近的时候忽然听到了有人的呼吸声,并且带一点喘。突然想起来以前一个伙计受了伤逃回家时也是这样的喘息。难道?后面是个受了伤的人?想到这里,天性善良的小少爷向假山后面奔去,蓦地看到草地上有一大滩触目惊心的血迹。
一个人斜倚在假山后的墙壁上,他四周都已经被染成血色。小少爷急忙附过去查看,既然听的到喘气就说明还没有死。忙跑去外院找了几个仆人把这人搬到房间。一个劲的吩咐仆人们当心注意,还不知道人家伤哪了,万一碰到伤口就不好了。
忽然发现地上还有一把黑色的刀,既然救了人家,就没理由扔下别人东西。小少爷拿起那刀,差点一个趔趄摔下去,心说这刀什么做的…怎么那么沉!
一路吃力的抱着那刀回了房间,也不管自己身上名贵的衣物被血染污。那人已经被放在了床上,吩咐众人找来大夫。吴老爷听仆人们说小少爷进了侧院,还搬了个人出来,急急忙忙跑进内院。一看儿子身上都是血污,不由的着急,问“怎么回事?”
“爹”小少爷轻喊了一声,用手指了指床上。吴老爷走近一看,惊讶的说不出话来,转头问儿子,“你真的是在侧院里面找到他的?”,小少爷点了点头。吴老爷扶着床辕对仆人说,“去把三老爷叫来”。
外人单知道杭州吴府是做古董生意的,其实不然。吴府的祖上是靠倒斗,也就是盗墓起的家,但是到吴老爷四十岁的时候突然宣布金盆洗手,并放话说吴家的后代永不再干盗墓之事,也并不教给自己儿子任何关于盗墓的技能。吴家有三个兄弟,最大的便是小少爷的父亲吴老爷;老二则痴心于风水的研究,从不在意倒斗这类勾当;而吴家老三在道上却是一个人物,传言他行事仔细周到,下手凌厉,十七岁跟着父亲兄弟一起倒斗,后来单干从未失过手。名省,常有外人连名带排位一起叫他吴三省。
吴三省一进房间闻到一股厚厚的血腥味,皱着眉头问“大哥,你搞什么?”。吴老爷脸色很不好的说“你自己看”。吴三省一看,霎时瞪大了眼睛,“这..这不是..张起灵!我的天!他怎么会在咱家?”吴老爷好像知道他会有这样的反应,说“侧院发现的”又接着说“麒麟一笑,阎王绕道。张起灵在在道上的名头比你大的多,年级轻轻就得到如此称号,怎么会受的如此重的伤?况且道上认识他面目的除了解家和霍家,恐怕也只有咱们了,”
原来他叫张起灵,爹和三叔都认识?小少爷站在一旁奇怪的想。
“大夫,他怎么样?”吴三省问。大夫做了个揖,答道“应该是受了刀伤,而且是不入流的背后偷袭,但下手之人恐怕功夫不低,所以伤口很深。”吴老爷皱起眉头,问“可有性命之忧?”“没什么大碍,老夫先帮他把伤口缝合,好好调养些日子就没事了”
不知不觉夕阳已经快要滑落了,庭院里的草木都被镀上一层微醉的橙红。外面热闹了起来,想必都是来给小少爷贺寿的。吴老爷决定先将张起灵安顿在府内,交给大夫照顾,并留下三个奴仆。吩咐儿子换一套衣服就到外庭接待宾客。
小少爷将张起灵的刀置于床边,望了一眼床上的人。五官深邃坚毅,面庞棱角分明,发梢眉间英气逼人。穿一件藏青色长衫,被大夫褪到腰际以便包扎,线条柔韧却不乏力度。最奇特的是他的手,食指和中指奇长。他的装扮,他是个侠客吗?小少爷想,再看那把刀,刚才也忘记给爹看了,不知道是什么做的,死沉死沉的。
“少爷,赶紧换衣裳吧,老爷客人们都等着呢。”应了一声便转身出去了。
生日宴无非就是一群人阿谀奉承,借机巴结吴老爷和三爷。虽然张灯结彩,可真正认识主角的倒是没几个。酒宴上一番道贺寒暄之后小少爷就坐在一边百无聊赖。忽然想到房里的那个人,连忙和吴老爷打了个招呼,说要拿东西就回了房。
大夫还在旁边,那人很安静的躺在床上。小少爷坐到床边,好奇的打量着他。不知道是感觉到有人在看他,还是身体有所好转,他渐渐的睁开了眼睛。
“你醒啦!”看到他眼睛睁开了,大夫立刻到床边给他把脉。
“这是哪里?”他皱了皱眉头,想要坐起来,但是牵动了伤口,被大夫给压回去了。
“这是吴府,我们少爷发现你昏倒在侧院里,把你救了回来”大夫笑眯眯的回答他。
“少爷?”
“我是吴邪,吴家的长子。”一个看起来只有十六七岁的男孩子从大夫身后窜出来。无邪?天真无邪么?张起灵看了看他,淡淡的说“谢谢”
“你是不是叫张起灵?”吴邪记得父亲和三叔是这么叫的。床上的人眼神凌厉的看向他,说“你怎么知道。”
吴邪吓了一跳,这人表情怎么说变就变!“我爹和三叔是这么说的”,估摸着外面的筵席也该结束了,大夫说“少爷,还是先把老爷和三爷叫来吧。”就差人去把吴老爷和三爷叫进房。
“小哥,你怎么会昏倒在我们家侧院里?”吴三省问,道上人见面总该客气客气,当然不好直呼名字,论辈分张起灵比吴三省小,所以叫声小哥。张起灵没有回答他,点了点头,说“你是吴三爷?”
“嗯,大夫说你伤的不轻,不如暂时就留在这里养伤吧。”吴三省说道,转头看向自己大哥,吴老爷顺势点头说“暂且安心留在府里休养一段时间吧,若是外头有人伤了你,量他们也不敢到吴府造次。”张起灵看着他们,目光垂下似乎思考了一阵。
“对啊,你就留下吧,怎么说也是我把你救下的”吴邪看他半晌不说话,以为他不答应,急忙开口。后半句声音骤然变小了,原本的意思是既然我救了你,就给个面子住下吧。大概是觉得这样说话不妥,所以才小心了起来。
张起灵看这一家三人,外加一个笑的一脸慈祥的大夫,点了点头,说“打扰了”
吴老爷笑了笑,说“既然小哥答应了,那我们就不打扰了,让小哥早点休息吧”说着吩咐大夫今夜留下,便和吴三省一起退出了房门。
大夫又给他检查了一下,说“真不敢相信,流了那么多血,竟然这么快就能醒过来。”张起灵点了点头表示谢谢。大夫做了个揖就退下了,走到门口发现吴邪还在房里,就说“少爷,时候不早了,回房去吧,让张少爷好好休息。”
“就来。”吴邪应了一声,转头看向张起灵。发现吴邪看着自己,张起灵也不说话,就坐在床上紧紧的看着藕色的帐幔。
吴邪想了想,也没什么好说的,就随口问“这是你的刀吗?”说着用手指了指倚在床边的刀。“嗯”张起灵瞥了一眼吴邪和刀答道。
“还挺沉的…”吴邪又细细打量起那刀来。很称他,外表豪迈,色泽浑厚,细看有一丝古朴,却隐隐透出强悍的味道。看了一会,张起灵也不说话,吴邪说了一声我回房了,你好好休息就走了出去。张起灵看着他走了出去,倦意来袭,静静的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