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轭》西临

2、02

　　简单的文字，温宜尔似乎能想象到徐牧野写下这段文字时的神情。
　　她笑着将纸条叠起收好，这个时间点，他应该刚上飞机。

　　早起发的消息，对方这会儿估计也接收不到。
　　还是等他快下机时，再发讯息吧。

　　温宜尔走到客厅，一眼看见餐桌上摆放好的面包和牛奶。不出意外，是徐牧野出门前拿出来的。
　　洗漱完，走近坐下。咬着一片面包，她给徐令颐发了条消息，约对方一块儿逛街，顺道吃个中餐。

　　时间在说笑中，过得很快。

　　“你在等谁的消息，”徐令颐低头咬着吸管，喝了一口果汁，明知故问地揶揄，“刚才试衣服的时候，我就见你看了好几次手机。”

　　“怎么，发什么短信过来了？值得你目不转睛地盯上这么久？”

　　“没事。”
　　温宜尔眼皮跳了下，没太在意。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好像有点烫，“不过，我刚才真有看那么多次吗？”

　　“两三次还是有的。”

　　得到对方的回复，她咬了咬唇瓣，自己也觉得有点儿不可置信。
　　不过算算时间，应该落地奥斯陆了，现在该在机场转机了。

　　依照徐牧野的性格，其实不等她的消息发过去，对方一般一落地一座城市，手机的通讯功能恢复正常的时候，他一定会在第一时间发一条报平安。

　　而今天，宁静得诡异。
　　着实不像是他的做派。

　　温宜尔的心，又开始莫名地发慌。

　　转念一想，又稍松口气。
　　也许，对方是被什么临时行程给绊住脚了，也说不一定。

　　-

　　与温宜尔的忧心忡忡相比，徐牧野显然是忘记了这茬事。这场出行，并非是公派出差，而是他个人的私人行程。
　　目的地，也并非是挪威。

　　前不久，他收到了一则跨国邮件。信中表明普提娜女士，也就是他的母亲，在冰岛这座城市迎来了她感情上的第二春。
　　简讯上，表明了婚礼举办的具体场地与日期。

　　此刻，他刚落地。机场外，便候着人。
　　三月下旬，气温还是偏冷，张口吐出白雾，徐牧野蹙了蹙眉，朝人靠近。

　　语气并不友好，“怎么是你过来？”

　　男人靠在墙壁，身后是极简主义风格的建筑，在冷瑟的街景中，他身姿颀长，模样瞧着和徐牧野是同龄人。

　　他原本垂着头，一手抄进大衣口袋。
　　因为等待，将他原本就所剩无几的耐心耗尽，打算抽支烟，消磨点时间。
　　顾及到这是公共场合，于是停了手上的动作。

　　听见声，才缓缓抬颌。

　　那张脸，同徐牧野没差。两人如同一个模子雕刻出来的，此刻面对面，就像是在照镜子。
　　不同于徐牧野眉眼间偶尔泄露出的青涩，眼前这个男人，显然更具一种来自于上位者的威压感。

　　“在分公司待了两年，就养出了你这种脾性？”他的视线没什么温度，说话的语气，却明显比徐牧野沉稳许多，“没大没小的。”

　　徐牧野并不在意，将手中的行李箱扔给对方，当甩手少爷。
　　男人也并未惯着他，并不接，反倒是候在一旁的司机，非常有眼力见地接过行李。
　　打开后备箱后，手脚麻利地放了进去。

　　车在道路上平缓地行驶着，徐牧野打开看了眼手机。
　　昨天疯太久，忘记给手机充电了，充电器也忘记带了，在飞机这段行程中，电量已经耗得差不多。
　　天气再一冷，彻底宕机了。

　　他有点儿烦躁，又并不太想在李韫之面前表现出来，收了手机，侧头看窗外不断倒退的街景。
　　不主动搭腔，闭目养神。

　　“分公司上面的事情，已经不需要你再去处理了，下个月，我会接管。”李韫之知道他没睡着，“她希望这段时间，你能好好待在这儿。”

　　“什么叫她，难道她就不是你的母亲吗？”

　　男人并不搭腔。

　　徐牧野知道自己问了不该问的话，睁开那双分明的眼，薄白的眼皮撑开一道口，主动换了个话题，“我在那儿卧底了一年多，公司什么现状，我比你清楚多了。”

　　“更何况，就一小破公司。这么点苍蝇肉，大概也不需要你来走过场。”

　　“我记得，”李韫之终于肯分一点视线，看着眼前这个同他共用一张脸的弟弟，视线上下打量，从冷淡趋于审视，“当初不愿意去的是你，现在赖着不肯走的，又成了你。”

　　“说到底，这一年的时间，你在那儿遇见什么新鲜玩意了。还是说，”他的语气一顿，神色漫了点色彩，“那里，有什么你舍不得的人？”

　　徐牧野眼睫一颤，任凭对方打量，也不气恼。
　　对于这一番话，更是无动于衷。将帽檐拉低，盖住了大半张脸，一副生人勿扰的态势。

　　*

　　没了徐牧野在家，温宜尔的不适感，在空荡的房间中，顿显端倪。
　　从前，也不是没一个人住过，只不过和他在一块儿后，男人强势而彻底的侵占了她的生活。

　　令颐说他对自己的占有欲高，可正是这种侵入感，让她有一种被需要的安全感。
　　自从父母去世后，家里就只有她和哥哥两个人相依为命。

　　不过，哥哥要管理公司，也有着自己的私人生活。
　　她现在已经长大了，再也不能随时随地，让对方顾及到她的情感需求。
　　徐牧野的出现，恰好填补了这份空白。

　　从前总爱粘在自己身边，只要彼此分开时间超过24h，消息就会狂轰。毫不掩饰着自己的占有欲。

　　想到这，心口又开始滋生不安感。
　　好在温宜尔向来都是一个私生活与工作分明的人，这种难言的焦躁，并没有被带到工作中。

　　-

　　周一上午，正常工作上班。学生们放了两天假期，今天上早自习的时候，死气沉沉一片，但好歹给面子，没有彻底睡过去。

　　温宜尔认真授课。

　　上午两节课连堂，等下了课后，那些杂七杂八的念头，早就烟消云散。
　　同往常一样，打算回到办公室喝水喘气，继而一门心思的，认真做好备好课这项任务。

　　[据当地媒体12日报道，客机失事已造成124人遇难。救援人员说，已在失事现场找到至少20具遇难者遗体。]

　　徐令颐上午没课，刚才课代表过来交作业的时候，她顺带着拉了几个平日不怎么交作业的学生来劝导，把她累得够呛。

　　此刻，好不容易送走几尊佛，打开电脑网页，打算玩一把休闲益智小游戏。

　　结果刚打开电脑，首页就飘着这个令人揪心的话题，她没忍住小声地念了出来。

　　温宜尔刚从外边的饮水机接水回来，坐下刚喝了口水，缓解一下干燥的唇舌。听到这句话，杯子拧到一半，乍然僵住。

　　“令颐，你刚才说什么？”

　　“就昨天的新闻，你看吧。”徐令颐知道温宜尔不怎么刷微博，于是起身将人拉到自己的工位，将她摁坐在椅子上，“人在灾难面前，真是格外渺小。真让人揪心……”

　　温宜尔其实没太听清对方说什么在，盯着页面上的文字，不过须臾，那些字就开始旋转，模糊成一片阴影，她只觉得大脑阵阵发白。

　　就在今天中午，久未得到徐牧野的讯息，她还给对方打了通电话。
　　只不过，当时一直处在忙号中。按照时间，他早就抵达目的地了。

　　放在往常，还没等她询问，对方在落地的第一时刻，就会发消息，实时报备自己的情况。
　　而现在已经过去两天了，她却一点讯息都没接收到。

　　尔：【你落地了吗？】

　　【为什么都不给我发消息，都不理我。】

　　在未知中，人的联想欲总是格外的恐怖。
　　徐牧野所在的那架飞机，刚好和新闻上失事的那架飞机行程吻合。

　　在等不到回信的这段时间，温宜尔很难控制自己不去多想。
　　勉强结束今天一天的课程，失魂落魄地回到家，焦灼感快要将她整个人燃烧殆尽。

　　【到了。】
　　野：【昨天下了飞机，手机就没电了。】

　　手机叮的一声，是徐牧野拿温宜尔的手机，特地给自己设置的特殊提示音。

　　从前，她还莫名有点抗拒这种行为。
　　现在，这种方便在此情此景得到了体现。不用去猜测，就知道是谁发过来的消息。

　　一瞬间，温宜尔紧绷的心稍稍落了地。还没来得及去质问，担忧压过了其余的情绪，首当其冲。

　　【你没事吧？】

　　野：【我能有什么事？小耳朵，你是不是又在乱七八糟地想一些有的没的了。】

　　【我以为你死了。】
　　尔：【知不知道，这真的很让人担心。】

　　对方没再说点什么，温宜尔意识到自己的话好像并不太吉利。正想再说点什么，对方的跨洋电话已经打了进来。

　　她点开。
　　下一秒，微弱的呼吸声，从听筒传来。

　　徐牧野似乎在睡觉，但又处在还没睡醒的状态。
　　说话的声音有点粘稠，像是裹挟春天的水汽，却又显得缠绵。

　　“你最近很忙吗？”
　　温宜尔的声音很轻。

　　“都怪扒皮老板，我一落地就通知计划有变，要临时加班。”他捂嘴打了个呵欠，“原本计划昨天飞伦敦的，只是马不停蹄通宵一整天后，彻底没了精气神。”

　　“于是改签了机票，现在正在补觉。”

　　“抱歉，忘记给你发消息，让你担心我了。”徐牧野说笑道，“说实话，我还挺高兴的。”

　　温宜尔听见没事，整个人都松懈了不少。
　　转瞬，又感觉到哪里奇怪。

　　怪异替代的不安的情绪，窗沿灌进风，墙顶的吊灯在夜风中轻轻摆动。
　　暗淡的暖光，在女人的眼皮上来回轻刷。她抿了抿唇，“你……”

　　温宜尔想问点什么，又觉得这样问，好像并不太好。于是话到嘴边，还是改了口，“那你好好休息，不过也别睡太久，对身体不好。”

　　“等你回来。”

　　-

　　通话挂断，房间骤然安静下来，在晦涩的光源下，那道原本藏在沙发上的黑影，渐渐站直身体。

　　男人敛眉，声线听不出太大的起伏，“你这样，难道不是在欺骗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