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刺公子》凡嚣

3、第三章

　　“虹儿。”下意识的，他唤出了这个名字。
　　文卿侧头看向了他，眼睛里有亮光闪烁，让墨宸想起了阳光下粼粼的湖水，文卿看着他，一字一句极为清晰地说到：“我最后再说一次，我不是霓虹。”
　　“你认识虹儿？”心下一阵狂喜，他拉住文卿的手，急声问到。
　　“……嗯。”他的神色有一瞬的复杂。
　　墨宸又问：“那你叫什么？”
　　“文卿。”他低声回答。他本不想出声，却仍是下意识地回答了墨宸的问题。他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头。
　　“原来你便是那‘鱼刺公子’。”墨宸忽而扬高了声音，“可是你盗取了宫中的仙露？！”
　　文卿这一次真正地皱起了眉头，“仙露？我要此有何用？别告诉我你对于霓虹的身份丝毫不知。”笑话！妖精偷取仙露有什么用？服“毒”自杀么？
　　“当真不是你？”他隐约闻到了文卿身上有着似有若无的玉兰香气。

　　文卿倏地站了起来，有些不悦的表情，“不信也罢，随你。”一甩袖，文卿直接出了房间。高傲如他，怎能容忍有人这般怀疑他的话？
　　墨宸追出去的时候，文卿正站在湖边，不知是在同谁交谈着，声音中带了一丝柔软的意味，“过阵子我就回去。你好好照顾鳕。”湖水泛起了细细的涟漪，文卿可以清晰地看见，有一个身影出现在了湖水的倒影中，并且，正站立在他的身后。
　　“可以告诉我么？你是什么妖精？还是……虹儿的同族？”墨宸问。由于两人靠得极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文卿觉得那声音低沉温和上了数分，更显得悦耳迷人。
　　文卿抿了抿唇，“我不是花妖。”墨宸扬了扬眉，等着他说下去。文卿却道：“为何要告诉你？若非霓虹所托，你以为我还会出现在你的面前么？”他回头，细长的眼睛里透露出了尖锐的光芒。
　　墨宸一怔，他只听见那句“霓虹所托”，脑中便轰然作响，听不见其他，“虹儿……托你……虹儿呢？！他去哪儿了？！”
　　下意识地按住了胸口，他回答：“死了。”
　　“死……了？”墨宸后退了一大步，脸色顿时一片死灰，“虹儿他死了？”他重复了一遍，似乎是难以置信。
　　文卿完全转过身来，点了点头，“是的。”他看见墨宸的表情万分痛苦，却是完全不为所动。
　　墨宸狠狠地咬住了唇，直至咬破出血。心口一阵绞痛，他无法接受，他的虹儿，是真的死了……他也曾经想过这种可能，但是，却完全不敢想下去。虹儿……

　　“你是在哭么？”文卿的声音依旧平静。墨宸伸手，摸向了自己的脸庞，却是一片湿意。原来，他是哭了啊。他眨了眨眼，看清了眼前的人，正以有些好奇的表情看着自己，“原来，人真的会哭啊。”
　　“我们妖精，是不会流泪的。”文卿说，“而人，却可以做到。真是好生不公平。”妖精不是人，即使修成了人形，拥有了与凡人无异，甚至更甚一筹的外貌，却依旧是妖精，因而，永远也不会明白流泪的感受。妖精流出的，只会是血。

　　晨曦的薄薄金光中，四下仍然弥漫着如薄纱般的雾气，文卿的眼睛因为隔着雾而变得有些朦胧，他静静地问：“流泪，是因为难过么？我听人说，只有人感到伤心的时候，才会哭。但是，什么是‘伤心’呢？”
　　墨宸微微睁大了眼睛。一只削瘦的手穿过了薄雾，伸到了他的面前，接住了他流下的一滴眼泪，“不要哭了，霓虹若知晓了，定会心下不舍。”
　　看见墨宸哭泣，文卿软化了态度，变得温和了不少。“凡人不是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么？”
　　他勾了一下唇，“你不会明白的。”
　　文卿蹙眉，想要开口说什么，却最终只是沉默着不说话。

　　“文卿，原来你在这儿啊！”鲟风风火火地冲了过来，淡淡的雾被冲散了开来，又缓缓聚拢，化作了与方才完全无异的状态。
　　文卿回头，“鲟？”
　　“快来快来！我发现了一件好东西。”鲟拉过文卿的手，看也不看墨宸，将文卿带离了此处。

　　“雪吻？那是什么？”文卿微微皱眉，“可以为鳕补充元气么？”他削瘦的身子于夜色中更显单薄。
　　“听说是大漠中的游民奉为圣物的东西，文卿，我们现在就去罢！”
　　不是已经在路上了么？文卿闭上了嘴，不说话。
　　鲟动用法力赶路，不过十几个时辰的光景，已然到达了大漠的边境。

　　一踏足沙漠，文卿的表情立刻一僵，鲟的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
　　“文卿，这里有神仙，没办法施展法力了，怎么不办？”她轻声询问，四周荒漠无垠，大风不时带起漫天的沙尘。她第一次打从心底感到害怕，这里的热度，简直可以把人给烫伤，“要不，要不，我们回——”
　　文卿迈出了第一步，不顾鲟的叫唤，坚持前行。
　　“文卿，那圣物定是神仙之物，还是不要去拿了罢，再多待几个时辰，我们都得干死在这里。”本以为可以轻而易举地拿到那雪吻，却不想遇到了这么个麻烦，鲟懊恼不已。偏偏文卿又是极为固执，决定了的事，绝不更改。若是寻不着雪吻，他绝不会离开大漠。但是，最大的可能是——他们还未见着雪吻是什么模样，就先死在这儿了！
　　将近正午，烈日高照，周围的沙子于地上闪烁着细微的光亮，起伏不断的沙丘好似没有尽头……
　　文卿走在前头，额头不断有汗水流下。鲟落在了后头，用袖子阻挡着毒辣的阳光，却仍是感觉到了皮肤于阳光下开始变得干燥，缺水。
　　“文卿……回去罢……”鲟动了动干裂的嘴唇，“这里实在太热了。”
　　他回头，“不，应该很快就要——”眼前一黑，一切变得模糊而扭曲，他踉跄了一下，即使稳住了身形。
　　“文卿！”鲟快走了几步，扶住他。也不等他同意，直接将他拖到了一旁的土丘背阴处。
　　文卿趁着鲟闭目调息之时，再度往前走去。待到鲟睁眼时，已看不到文卿的身影。她心底一颤，急忙站起身来，“文卿！文卿！”天哪，沙漠这么大，她要去哪里找文卿？几乎是没有停止的时候的风，将文卿的足迹吹得一干二净，她只能凭借隐约的气息去找寻文卿的踪迹。
　　要是弄丢了文卿，不止是族人会怪罪她，她也不会原谅她自己的！文卿！

　　“你一介妖精之流，为何执着于得到雪吻？”苍茫的沙漠之中，一把空漠的声音响起。
　　“我只是想知道它对于妖精的伤是否有治愈的作用。”文卿分明一脸的疲惫，却依旧挺直了消瘦的身子。
　　“……若是我说无效呢？”其沉默了片刻之后，道。
　　文卿勾唇一笑，扬高了下巴，“那我也得见着了才能相信。我如何能知，你不是在欺骗我。或者，你何不现身一见？”
　　“好个牙尖嘴利的小妖。罢了，就让你见见这雪吻。”他眼前一花，面前已出现了一朵盛放的纤细白花。棱形的花瓣一如细雪，万分洁白动人，奇异的是，这花竟不见花蕊，空空六瓣花瓣，于风中摇晃不定。
　　“这便是雪吻？”文卿抬眉，细长的眼中掠过了一丝光亮。
　　“不，是雪泪。雪吻乃是治疗仙人之用的。雪泪才是你需要的。”
　　文卿弯腰欲摘，却被一股无形的结界弹了开去。
　　“雪泪即在此，拿不拿得到便看你的本事了。”那个声音如此说到。
　　文卿看看手掌，其上一道狭长的伤口，从中流出的，却是无色透明的液体。
　　他抬袖捂住，不再贸然触碰，蹙眉沉思起来。

　　入夜之后的沙漠，出奇的寒冷，待一弯细钩般的银月缓缓升起后，银色的月光隐隐绰绰地撒在了沙漠上。
　　被月光照射到的雪泪的花瓣开始缓缓收拢收拢了起来，呈半开半合的状态。
　　“你再不现身，雪泪可得枯萎于此了。”文卿忽而道，“雪泪没了，你也会神形俱灭。”他说。若没有猜错，这雪泪该是其本尊才是。
　　花朵摇晃了几下，从其中溢出了一缕细烟，在他的面前凝结成了一个模糊的身影。
　　“你怎知我即是雪泪？”那人问。
　　“你将我当做了那些蠢人了么？”文卿冷笑，“莫说我猜得到这雪泪就是你，我先下更能直接取走雪泪。”他的目光，妖亮似剑。既然仙人守护的是雪吻，他也就不用和仙人有所接触了。得到雪泪的机会，也就大了不少。

　　墨宸在文卿匆匆离开后不久，找来了道人。
　　“一个不是花妖的妖精，如何能拥有花妖的特征？”昏暗的房间里并未上灯，窗外斜阳的余晖照在房间内，一片昏黄。檀香袅袅，模糊了墨宸的面容。
　　“禀殿下，如此说来，应是那妖精吞食了花妖的元珠。”那道人回答到。
　　“元珠？”
　　“是，即是由妖精的精元所凝成。有些妖精就是靠吞食同类的元珠来提升道行的。而失了元珠，则是——”
　　墨宸的姿势动了动，他向前倾身，“怎么吞吃元珠？”他问。眼底似有幽暗的光闪动。
　　那人看了一眼墨宸，又低下头去恭声道：“趁那妖精尚存活时，剖胸取珠……”
　　案几碎裂的声音响起。墨宸生生拍碎了楠木制成的案几，怒气致使他猛地站了起来，“滚！”
　　道人唯唯诺诺地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他皱眉，捂住了心口，那里有着撕裂般的痛楚，“虹儿……”原来，你竟是被那文卿害死的……他竟然能面不改色地告诉我你死了，他居然没有丝毫的愧疚之色！
　　“来人！”他扬声唤，“备马！我要去大漠！”当日虽然悲痛欲绝，他也仍是听见了那来去如风的少女口中的一个词“雪吻”。那传闻之中，大漠游民的圣物。

　　当墨宸独自一人率先赶到大漠之时，只见那仅有一面之缘的少女正半扶半抱着昏迷不醒的文卿艰难地前行。在猛地一个踉跄之后，少女抱着文卿一同倒在了沙地上。如同脱水的鱼儿一般，无力的伏在地上，大口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