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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1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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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离国最近出了一件大事。西陵国战败,送来许多求和的礼物,这礼物中……居然有素以美貌闻名四国的无忧公主。西陵无忧。仔细想想,其实也不是什么罕事,西陵战败后,东离国主司马聘可是公开说,想要无忧公主来东离感受一下东离的风土人情。
这西陵无忧的身世也是奇异。她乃西陵国长公主西陵朝云之女,父不详,自西陵朝云因郁病而亡后就久居西陵国未央宫,长久不出。既是长久不出,缘何在四国内有这么多美貌的传言?
当然是因为她的母亲,西陵朝云。西陵朝云在当年是轰动四国的美人,有“斜倚楼栏,光艳天下”的美名。甚至,她和当今的东离国国主司马聘还有一段年少的情缘。
所以,也有流言说,西陵无忧其实是西陵朝云与司马聘的孩子。当然,这只是流言,知情人都知道这绝不可能,毕竟,西陵朝云可是早与司马聘恩断义绝,之后更是往昆仑山带发修行。
且回到西陵无忧。那西陵无忧几乎从不出门,却能在四国拥有如此大的身势,自然不仅仅是因为她的母亲。她的舅舅,也起到很大的作用。西陵国国主西陵丹朱,一直在为西陵无忧造势……恐怕是想把她用来联姻呢。
总之,司马聘要战败的西陵国送来公主,意味难以揣摩。要把她当作质子?要和旧情人的女儿叙旧?要把这西陵国公主当作太子妃,好与西陵结秦晋之好……亦或者是喜欢她的美貌,欲娶她为妃,弥补没有得到西陵朝云的遗憾?这样的事情在各国皇室中也是屡见不鲜。但司马聘什么也没有说,只是让西陵国送来公主。
送来公主是当什么呢?四国俱是人心浮动。而西陵丹朱的态度也让有些人惊异,他甚至都没有过多的推拒,干脆利落的就把西陵无忧送到了东离国。连带着那些珍奇的绸缎、宝物、金铢。或许,西陵无忧才是连带的也说不定。
王宫因此事而人心浮动,众人都猜测这无忧公主究竟有多美丽。同时,这宫廷里,还发生着另一场闹剧。那是王宫的日常娱乐项目,欺负七殿下。
七殿下名唤,司马无歇。
这司马无歇在离国皇宫里堪称食物链底端,又无母族,又无恩宠,性情还阴郁不讨喜,脑子甚至都好像有一些问题,整日只是同鸟兽草木打交道。这样的人,怎么能不收到欺凌呢。
“七弟,你说是吧。”二殿下他穿着深绿色的花软缎鹤氅,细密的金线沉沉的压在肩膀、襟口与袖子上,每一根金线都在阳光下反射着细微的光。真像绿孔雀啊,那金绿的光芒。
司马无歇低垂下自己的脸,有晶莹剔透的水珠从他的睫毛上滚了滚,旋即滴落。
就在刚才,他推开崇文殿的大门,一桶水从天而降,浇透了他的衣裳。司马乐异总是在做这样的事情,乐此不疲,但司马无歇不得不忍受这样毫无技术含量的欺凌。反抗,是毫无用处的。只会让他和他们变本加厉。
司马无歇的眼神很静,静的毫无波澜,黑色的瞳孔里像是凝结着永恒的黑夜。司马乐异憎恨这种眼神,因为,这种眼神,竟然让他感到由衷的惧怖。不过是一个卑贱的宫女生下来的卑贱之种,血液都是肮脏的……
他狠狠的踹了司马无歇一脚,司马无歇被踹到了地上,微微破旧发白的衣服上显出鞋的印记。司马无歇却依然面无表情,甚至就那么倒在地上,半天也不起来。司马乐异甚至不知道他是否能感知到疼痛。无论发生什么,他一直都是这样的表情。
怪胎。司马乐异厌憎的看了看他,一旁的伴读揣摩到他的心意,心知他今日是没什么心情磋磨司马无歇,立时便想到了这些时日,王宫内津津乐道的话题。
“那无忧公主,今日就该抵达王城了。殿下对她难道不感兴趣么。她可是被誉为‘西陵之华’啊。”伴读路米西道。
“西陵的公主啊,倒还真的有点兴趣。父王把她留在东离,究竟是为了什么?有传言说,父王,其实是想把她当作……太子妃。娶她的人,就会成为,东离的王。”
“殿下。”路米西可没想到司马乐异会说出这样的话,“这西陵公主与陛下是没有丝毫关系的,非但没有关系,”路米西斟酌了一下,想了想宫里宫外的流言,压低了声音。
“他请西陵公主入东离,说不定只是为了折辱她。毕竟,那西陵长公主与陛下也算有一段情谊,但西陵长公主却转头与别人,诞下了无忧公主。但凡是一个,嗯,都不会对此事轻易释怀吧。更何况,陛下是那样的性情。听说,他的书房里,至今还挂着西陵长公主的画像……”
司马乐异终于明白路米西究竟在欲言又止些什么。也是,他嘲讽又惧怕的笑了笑,眼神蓦然的深沉了下来。他的父亲,司马聘,根本什么也不在乎,如果说他的心里还有什么温情,恐怕那温情只会给予西陵长公主。但,温情归温情,他对流着西陵朝云一半血液的西陵无忧……究竟是何等心绪呢。
他可是知道,西陵朝云诞下一个女孩的消息传至南离的时候,他的父亲是何等震怒。
西陵国,西陵国。一个崇尚一夫一妻制的国家。司马乐异嗤笑了一声。
司马无歇依旧坐在地上,司马乐异看了他一眼,径直略过了他。崇文殿内,陆陆续续的开始来人。第一个来的人居然是四殿下司马白薇,她是司马皇室唯一的一个女孩,自幼便受尽荣宠。
“二哥哥,你……”司马白薇看了一眼坐在地上的司马无歇,“你又欺负他。”
“欺负?这就算欺负了么。我只是同七弟玩耍。”司马乐异并不在意司马白薇的指责,每一次,司马白薇都要指责他一番,但他们彼此都知道这样的指责有什么分量。毫无分量。
司马家的皇室都是些不折不扣的疯子,除了大殿下与七殿下。大殿下司马卿云被称为司马皇室的异种,温和有礼,风度翩翩,待人接物堪称春风拂面,司马家的历史上从来没出过这样持久的正常人。司马卿云已经二十岁了,一点儿发疯的迹象都没有……
如果没有意外,他将会是东离国的太子,将会给东离国带来更温和的新生。许多老臣都盼望着司马卿云永远不要改变。
司马家的历史上也出过温和的人。前十几年里,表现的无比正常,却在十八九岁的时候开始发病,变得专制、暴戾、独断。大臣们都暗暗的腹诽司马家是遭受过诅咒的家族,当然,并没有人敢正大光明的议论此事。他们只希望司马卿云可以一直如一。
至于七殿下。七殿下司马无歇。各位大臣都觉得……他可能神魂有失。这是很委婉的说法。他从不哭泣,也不笑,可以面不改色的去捡拾掉在地上的食物,任由他最小的五岁的弟弟把他当马骑。他甚至会和天上的鸟雀说话。他都不和人说话。
崇文殿的房间很大,上面摆满了笔墨纸砚。司马聘对子女一向不上心,以至于除司马卿云以外的所有皇家子弟都在这里上学。司马乐异已经十九岁了,若是别的国家,他已经封妃封邑,何至于,还在这里陪小孩子过家家。在他们谈话的这会儿功夫,九殿下司马蕴已经到达,他的身边跟着一个伴读,两个丫鬟。
五岁。来崇文殿开蒙。他的父王还真是有创意。司马白薇想。不过,无所谓。他们无论怎么努力,都得不到……得不到他的任何眼神。司马白薇是司马皇室最受宠的女孩,是司马聘最珍爱的公主。也是,父王对别人是一分,对她是三分,可不是爱重非常么。
司马家这一代的皇室都不是什么好相与的。就算是司马白薇,也做出过鞭笞侍从至死的事例。
此时,祝明卿进来了。他就是他们的老师。他出身于世族殷家,曾任中书侍郎与秘书监,后升任礼部尚书,兼掌钦天监事务,如今是他们的老师。
祝明卿穿着一袭青衣,须发皆白,虽是耳顺之年,却仍精神矍铄。他看了看兀自呆在角落的湿漉漉的司马无歇,皱了皱眉。这样的事情已经发生过很多次,他曾尝试制止,却是毫无用处。
可,这个孩子……祝明卿还记得那一日。
司马无歇的身世并不是谜。他的母亲只是浣衣局的一个宫女,那一日,正值佳节,司马聘喝了酒,又喝了鹿血,浑身燥热,正逢那宫女路过,就拉了她宠幸。她也是个不知事的,居然不知道自己怀了孕,照常在冷水里洗衣服,到六个月的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是怀了孕。上报之后,便被封了一个小小的才人。后面,不知怎的,又中了毒,生生死在了产房里,生下一个身体孱弱、不哭不闹的婴儿。
那婴儿被随便扔到一个房间里,由宫女养大。后来,那宫女不知怎的,落水死了。七岁的他才重新回到司马聘的视线中。司马聘倒也不耐,草草的给他找了几个宫人,又让他到崇文殿上课,此事便算是了了。转眼之间,司马无歇也十五岁了。
真正意识到司马无歇的性格,是不久之前的事情。司马乐异把他堵在墙角,侮辱他的母亲。
“你的母亲,不过是个卑贱的婢女。婢女生下来的,果然是上不得台面。”
祝明卿本想阻止司马乐异的举止,谁料司马无歇居然开口了。他的声音很低哑,像是久未开口,事实上,他也确实久未开口。这还是司马乐异第一次听他开口说话,不然,他真以为他是个哑巴。
“她那肮脏的血,确实玷污了司马家高贵的血脉。”司马无歇说。司马无歇只说了这一句话,随即便缄口不言。让听者根本不明白,这究竟是他的真心实意……还是刻骨的嘲讽。如果是嘲讽,他又在嘲讽谁?
司马乐异感受到他的视线,只觉得恼怒,解下自己的腰带便开始抽打他。司马乐异的腰带镶着金玉珍珠,打在人的身上,与鞭子并无任何殊异。司马乐异的力道又很大。不出几下,那单薄的衣服便缓缓的泅出血迹。
司马无歇的脸被按在泥土上。这时,他与祝明卿正好对上视线。那眼神竟让他,那么惊异。毫无波澜的水面下,隐藏着的究竟是怎样的暗流涌动?
很快,司马无歇又低下了头,避开了与祝明卿的视线,只是盯着泥土。他竟是没有发出声音。
祝明卿制止了司马乐异。司马乐异打的也有点累了,于是就放过了他。没有任何反应,像是在鞭笞一块石头,真真扫兴。
回到现在。学生陆续已经到齐。祝明卿用戒尺敲了一下桌面,道,“开始了,这次,我们要讲的是……”
司马乐异与司马白薇都坐了下来。司马乐异的伴读路米西侍立在他身后。司马白薇是独自一人来的。五岁的司马蕴被一位宫人抱在膝盖上,此时正用手捉着毛笔在玩。
“抱歉,先生,我迟到了。”笑吟吟闯进来的是五殿下司马灏,今年十五岁,乃是司马卿云的亲弟弟。
“进来吧。”祝明卿说。司马灏于是就进来了。司马灏的迟到不是没有原因的,虽然,他以前也总是迟到。
他是为了无忧公主才迟到的。据消息,这无忧公主很快就要抵达都城,他侧过头,戳了戳司马白薇,“她可是西陵国第一美人,你说,比起你怎么样呢。”
“恐怕,你会失望。”司马白薇与司马灏向来不对付,“她的美名,也许只是西陵国国主宣扬出来的。不这样,如何联姻?你倒是想想父王吧,他究竟要干什么呢,难道,是要把她当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