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川春辰录》甘梅地呱

14、始末

　　温卿礼听完犹豫了一瞬，果断地上前拽住贺承真的手腕就往房间走，贺承真就由着他拉扯，乖乖跟着他走。屋内愈加昏暗，温卿礼犹豫了一下没有点灯，两人就在黑暗中坐下。
　　“你有什么想要问的么？”
　　贺承真平静得不像他：“我知道你有很多秘密……不和我说也可以，不要骗我。”
　　不要骗我。贺承真想，温卿礼，你知道你说什么我都信的。
　　不知从何时起，他就变成现在这样，无条件地相信他说的每一件事，无条件听从他每一个决定。他也问过自己，为什么从不反驳也从不反抗，可他们绝不是利用的关系，温卿礼长得好看又聪明绝顶，与自己的榆木脑袋相比，听他的总比自己绞尽脑汁强，于是夜以继日，习惯成了自然。
　　他把温卿礼当做兄弟、伙伴，可在温卿礼心中，他又是什么呢？
　　贺承真看向他眼底，温卿礼的眼睛丝毫不躲闪，他幽幽地说道：“既然你想听，我就讲给你听。”

　　京元长夜坊是百川的杀手组织，以‘长夜二十四盏灯’闻名，这二十四盏灯分别是二十四名经受过极端训练的专业杀手。
　　那女子名叫柳云慈，是长夜坊的第三盏灯。这二十四盏灯以资历排序，当年他们相识时她还只是第十七盏，如今长夜坊的人死的死、离开的离开，她已然跃入了权力的中心，登上了前三。
　　温卿礼曾经评价她有着最仁慈的心，身上溅着最多的血——她是坊主施无常最欣赏的杀手，美丽、温柔、聪慧，最重要的是从不发问也从不失手，所以她出的任务总是最难、最复杂的，每次九死一生遍体鳞伤，只剩一口气回到长夜坊。而如今不同，她的地位摆在那里，很少再出任务了，这次是个例外。
　　第八盏灯执行任务时失手被杀，二十四盏灯的席位空缺，施无常从新人中挑选了刚训练两年的尹翩翩成为了新的第二十四盏灯，尹翩翩是柳云慈一手带起来的，这是是她第一次执行任务，柳云慈不放心，也跟了出来。
　　原本的任务要求她们偷走落日昙花，再栽赃嫁祸给同样是杀手组织的晓月里，暗中挑拨海棠府和晓月里的关系。柳云慈扮作舞娘早早潜伏进乐舞班子，趁众人不备调换昙花，而尹翩翩杀了请帖原本的主人，取而代之，戴着木香花的面具施施然走进海棠府，只为时机一到，将这矛盾再激化，让海棠府颜面尽失。
　　“我们按计划进行着，但我突然发现，不能嫁祸晓月里。”柳云慈依靠着院墙，双手抱臂，那是一种自我防备的姿势：“我有我的缘由，现在还不能跟你说。”
　　于是她抛弃了所有在长夜坊学习的技巧，用最拙劣的染色昙花调换了展示架上的那盆真正的落日昙花，这方法粗糙幼稚，定没人想到会是杀手组织所为，到时便可禀报为她们还没动手那花就被掉包了，虽然施无常定有怀疑，时间紧凑，她也别无他法。
　　尹翩翩跳出来激化矛盾原是计划的一部分，缺阴差阳错让她俩都困在这府中。那落日昙花就在柳云慈手中，她虽然能逃过海棠府里家丁的搜查，能糊弄过对她深信不疑的尹翩翩，却逃不过长夜坊的眼线——当下计划全被打乱，她的一举一动都在监视之中，这花不能留在海棠府，也不能由她带出去，就在这时，她在舞台上回眸，抬眼就看见了站在三楼的温卿礼，得救了，她心想。
　　她趁机装作侍女，在温卿礼离开时假装撞了上去，将晚间相见的纸条塞进他的手中。
　　“长夜坊为何指定要偷这落日昙花？”
　　“你知道的，我从来不问，”柳云慈道：“但我猜了个七七八八。”
　　这落日昙花的花蕊有奇效，流传的说法称服下它的花蕊，即可大梦一场，在梦中能见到你最想见到的那个人，故而开价就是五十万两。但这只是流传，有着奇效的并不是那花蕊，而是那花盆底端按各种藏匿的药粉，海棠府新研制的如梦散。
　　柳云慈冷哼一声：“人只要服下那药粉，虽外表无异，但会盲目听令于下药之人，虽药效只有三日，但对于有心之人来说已经绰绰有余。”
　　温卿礼沉思：“如梦散的配方，不是早就被杭怀慕毁了么。”
　　柳云慈事不关己地摆手：“这谁知道，没准儿是杭家哪个小辈又琢磨出来了吧。”
　　“今日看到杭怀慕时我就觉得奇怪，他那么多年都闭关不出，今日突然出现主持大局实属异事，”温卿礼道：“看来海棠府内部乱了。”
　　柳云慈摇头：“不止，我猜长夜坊也参与其中了。”她从怀中掏出一个莹润的瓷瓶，扔向温卿礼：“落日昙花我已销毁，这如梦散就交给你了。”
　　温卿礼接过，说道：“你何时来取？”
　　“我也不知道，但总会再见的。”柳云慈戴上面罩，毫无声响地翻上墙，最后回头看了一眼他，轻声道：“再见了，温卿礼”

　　“所以那瓶如梦散，现在在你手里？”贺承真沉声问道。
　　温卿礼点头：“不过你放心，海棠府再怎么搜查都不会搜查到宾客身上。”
　　这赏花之宴的宾客，各有各的身份，海棠府本就不敢随意潜入搜寻。且今日因为假花之事引得大家不满，但凡有些出格的举动，必造成祸乱。
　　温卿礼道：“他们搜查不出结果，最好的办法就是找个替罪羊。”
　　贺承真却对明日之事不感兴趣，只要温卿礼说牵扯不到他们，他就全然安心下来，他突然问道：“你和那个，柳云慈，是怎么认识的？”
　　温卿礼：？
　　温卿礼：这话题怎么又绕回来了？
　　“小时候见过。”
　　贺承真好奇地问道：“你是霜地城的人，她是京元城的人，你们小时候怎么见到的？”
　　现在倒是聪明了，温卿礼叹气，解释道：“我九岁才去的霜地城，在那之前一直在京元城生活。”
　　贺承真惊讶道：“呀，那你岂不是京元人，咱们认识这么久我还一直以为你的籍贯是霜地。”
　　温卿礼低头，面色隐晦不明，转移了话题：“再过一个时辰就要天亮，你赶紧去睡吧。”
　　贺承真听话地站起身，道：“你放心，今夜之事我绝不说出去。”
　　温卿礼看他坚定的脸突然笑了，轻声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