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葵》紫双爻

2、凶宅

　　雾光朦胧，不远处，母亲在招手：“小葵，开饭啦，今天有你最爱吃的酱烧鳗鱼。”

　　　　“哇！看起来很不错呢！我要开动咯。”

　　　　哥哥太翔搓着手走到桌边，大口大口吃起来。

　　　　“我回来了！哎哟～腰酸背痛……美惠，做的什么？好香啊。”

　　　　父亲推开大门，落日的余晖洒进屋内。

　　　　空气里混杂着阳光的沁甜，父亲身上的烟草、机油味，以及饭菜的烟火香。

　　　　小葵笑盈盈地朝那股暖融奔去，忽而电闪雷鸣，天色阴暗，眼前的一切都变了。

　　　　房间角落里堆满了酒瓶，父亲喝得醉醺醺，对母亲拳脚相向，哥哥上前拉扯。

　　　　“别打了！住手！”小葵大喊。

　　　　三人同时回头看她。

　　　　那三张流着鲜血的脸竟慢慢扭曲成骷髅的形状……

　　　　“啊！啊啊！”小葵吓得失声尖叫。

　　　　再次睁开眼睛，周围的场景又变了。

　　　　“醒啦?感觉怎么样？”母亲关切地问，她和太翔跪坐在一旁，两个人都是重重的黑眼圈，面色发青，没有一丝血色。

　　　　小葵不由得往后挪了挪，四下张望。

　　　　房间应该是在二楼，除了睡垫，还有一个杂物柜，一张茶几，一台电视摆放在另一个小柜子上。

　　　　明显不是她的家。

　　　　“这是哪儿？！”小葵问。

　　　　“你爸发疯把房子烧了，失手把自己也烧死了，这里是我们的新家。”

　　　　母亲语气平淡，似乎在陈述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别怕，都过去了，以后哥哥保护你。”太翔安慰道。

　　　　小葵低头，不知在想什么。

　　　　再抬眼时，母亲和哥哥已离开房间，下楼去了。

　　　　窗外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

　　　　她忍着肩背的撕痛，试图站起来。

　　　　可脊柱像被一根无形的线牵拉钉在地板上，挣脱不断。

　　　　如此，又昏昏沉沉地躺了数日。

　　　　睡梦中，总能听到一个女孩在唱歌，嗓音时而欢快喜悦，时而凄厉婉转。

　　　　第五日，天气放晴，太阳出来了。

　　　　镶嵌着磨砂玻璃的格子窗已挡不住强烈的光线，一块块晶莹透亮。

　　　　看久了，会模糊成一团团雪绒球，漂浮在眼前。

　　　　小葵感觉元气恢复了不少，身上也没那么痛了。

　　　　她小心翼翼地立起身，挪步到窗前，缓缓地推开一扇窗。

　　　　清新的氧气迎面吹来，有股淡淡的腥咸。

　　　　极目远眺，天际处还是那片熟悉的蔚蓝。

　　　　她仍然住在海岛边，只是，这个地方和以前的村子相比，太安静了，几乎看不到人。

　　　　依山而建的一栋栋中古屋，大部分都被杂草占领。

　　　　墙皮脱落露出斑驳木板，没有室内光源的门窗远看像一个个黑洞。

　　　　“小葵！”

　　　　哥哥的呼唤将她的视线从这片荒凉破败的景象中转移到楼下。

　　　　太翔正在前院开垦小菜园。

　　　　拔去半人高的杂草，连同根一起挖出，丢在一旁。然后松土，栽上秧苗。

　　　　有绿葱、番茄、黄瓜、胡萝卜、辣椒、卷心菜。

　　　　原本冷清的院落又富有了生机。

　　　　“需要帮忙吗？”小葵问哥哥。

　　　　“不用。”太翔回道，“你如果能活动的话，下来晒会儿太阳吧?”

　　　　“好！”

　　　　小葵扶着墙壁慢步下楼。

　　　　一楼光线较暗，且因气候潮湿或常年无人居住，散发着酸腐的霉味。

　　　　高出地面三四十公分的门庭适合休憩。

　　　　小葵找了片有阳光的坐下，懒洋洋地看着哥哥种菜。

　　　　如果父亲没有去世的话，日子仿佛又回到了从前。

　　　　“阿妈呢？”

　　　　小葵发现母亲不在。

　　　　“处理房子的一些纠纷，还有阿爸的后事去了。”太翔回答。

　　　　“幸亏卖房时办了火灾险，阿妈说应该能抵消赔偿，不然真够呛。”他又自言自语道。

　　　　小葵听不太懂，望着院门发呆，直到一件蓝黄相间的花裙子随风飘扬，由远及近。

　　　　“阿妈！”她激动地喊。

　　　　“咦？小葵，你能下楼了！”

　　　　母亲拎着一盒鸡蛋和一包面条进来，揉了揉小葵的碎发，笑道：“真是太好了！阿妈这就去做饭你们吃。”

　　　　她神情疲惫地很，气色却比之前红润许多。

　　　　“先把炉子生火，去去湿。”

　　　　母亲说着，朝屋内走去，把面和鸡蛋放餐桌上后，拖出一个黑漆漆的古董铁皮炉子。

　　　　“太翔！有没有劈好的柴?”

　　　　“有！”

　　　　太翔听到母亲问话，抱了一些干草和木头进门庭。

　　　　生火对于他已是家常便饭的必备技能。

　　　　没一会儿，火苗在铁炉里起雾，室内温度逐渐升高，能闻到水汽蒸发的阵阵焦香味。

　　　　流水声、锅碗瓢盆的碰撞声以及母亲忙碌时的絮叨从厨房传出。

　　　　“真是……有时间的话得好好洗洗！到处都是霉点，哎！”

　　　　“辛辛苦苦赚的钱，买这么点东西就算了，还不新鲜，下回再也不去那家店买东西了！”

　　　　“要不是那杀千刀的，我们哪儿能沦落到住事故屋！等手头宽裕点，得找个法师来做清洁，把晦气全赶走！”

　　　　小葵踱到厨房门口，好奇地问：“阿妈，什么是事故屋?”

　　　　“啊？”

　　　　母亲回头，顿了几秒，方答道：“就是出了事故的房子，比市场价便宜很多，一般没人愿意住。”

　　　　“出过什么事故?”小葵追问。

　　　　“说了你也不会懂，好啦，跟太翔去院子里种菜苗，玩去吧?阿妈还有很多事要做。”

　　　　母亲不愿多言，小葵只好到前院找哥哥说话。

　　　　“哥，阿妈刚才说我们现在住的房子发生过事故，你知不知道?”

　　　　“知道啊。”太翔边锄地边说，“管它什么房子，有住的地方不就行了。比起死人，我倒是更怕熊。”

　　　　“熊？哪里有熊？！”小葵惊恐。

　　　　“村委会广播的，说夜里有熊出没，要关好门窗，否则有生命危险。”太翔认真道。

　　　　“熊是不是很大？还会吃人？！”小葵声音发颤，快哭出来了。

　　　　“太翔！你没事吓唬妹妹干嘛！她本来胆子就小。”

　　　　母亲听到动静，训斥了两句，又招呼道：“拉面好了，进来吃！”

　　　　小葵早就饥肠辘辘，抢在哥哥前面坐到桌边。

　　　　她好像很久没吃东西了，此刻即便是最简单的食材也十分美味。

　　　　“村里住户少，熊一般不会来的，就算来了，也有专门的人管，所以不用担心。”母亲安慰女儿。

　　　　“阿妈，我们……要不要……去看看……爷爷奶奶。”太翔忽然吞吞吐吐地提议。

　　　　“哼！”母亲冷笑道，“你还指望他们?！最困难的时候都不帮，现在你爸一死，更不可能了。这种硬心肠又自私的老人，怎么配你叫他们爷爷奶奶?”

　　　　见母亲面露愠色，太翔便不敢再问了。

　　　　“我晚上有事要出门，大概明天早上回来，太翔你在家照顾好妹妹。”

　　　　母亲快速扒完面条，简短地和兄妹俩说了声。

　　　　“嗯。”太翔低头应道。

　　　　小葵瞅了眼哥哥，突然意识到母亲要出去做什么。

　　　　天快黑了，趁夜色未深，母亲化了很浓的妆，踩着自行车匆匆远去。

　　　　小葵目送那单薄的背影直到哥哥关上院门。

　　　　“上楼休息吧。”太翔对妹妹说。

　　　　他心事重重的样子，却不忘四处检查门窗是否关严。

　　　　小葵默默地回到自己房间。

　　　　她出了会儿神，听到有人在唱歌。

　　　　“天上的星星眨呀眨，路边有一个布娃娃。布娃娃，布娃娃，你为什么不回家？是不是你没有家?没有爸爸和妈妈?布娃娃，不要伤心不要怕，让我借给你一半妈妈，和你共同拥有一个家，让我借给你一个爸爸，和你共同拥有一个家……”

　　　　又是之前在睡梦里那个女孩的声音。

　　　　“她怎么那么喜欢夜里唱歌?不知道会打扰别人休息吗？不怕……引来熊把自己吃掉吗？”小葵寻思着，闭眼酝酿睡意。

　　　　之前是身体虚弱没恢复好，睡得沉，这会儿却辗转到凌晨，难以入眠。

　　　　“布娃娃，布娃娃……”外面还在唱。

　　　　“哎……”小葵轻叹了声，心下盘算：“村里人少，住得又分散，也许别家听不见吧？可我这边听得太清楚了！难道天天忍受噪音?不行！得想个办法让她别唱了。”

　　　　打定主意，她爬起来，披了件衣服走到窗前，推开一道窄缝四下查探。

　　　　除了几盏昏黄的路灯，到处都黑漆漆的。

　　　　偏偏那歌声在她寻找的时候停了。

　　　　“咦？难道在屋子后面?”小葵想着，走出房间，摸索到楼梯拐角处的平台，拉开窗帘向外巡视。

　　　　她家屋后的房子一片静寂，也没发现任何人影。

　　　　“真奇怪，到底在哪里呢？”

　　　　小葵正无头绪，突然低沉的一声闷撞。

　　　　“啊哦！”

　　　　是太翔，他一个趔趄滚到木梯中央，抬眼瞧见穿白睡裙披头散发的……

　　　　如果不是月光让他看清妹妹的脸，差点以为撞到了女鬼。

　　　　“小葵，你半夜不睡觉，在家里瞎晃什么？吓死人了！”太翔嗔怪道。

　　　　他扶着栏杆站起来，揉了揉摔疼的屁股，崴到厨房给自己倒了杯水喝，压压惊。

　　　　“哥哥，你有没有听到窗外有人唱歌？”小葵似幽灵般悄没声息地出现在太翔身后，莫名其妙地问。

　　　　“呕！”

　　　　太翔差点呛到，大半口水吐到地上。

　　　　“听没听到啊？哥哥。”小葵又问了一遍。

　　　　微弱的光线中，她的眼睛莹黑透亮。

　　　　太翔深吸几口气，平复好情绪后，尽量温和地回复道：“可能是我睡得太死，没听见，你是不是做噩梦了?”

　　　　“不是噩梦，就是有人唱歌，太吵了，我又不知道她在哪儿，找不到！”小葵皱着眉头解释。

　　　　“喔！找不到是吧？没事！哥哥明天把她找出来骂一顿！你如果不想惹阿妈生气的话，现在就乖乖回房间休息知道吗？”

　　　　太翔还以为什么事，当下也没放在心上，三言两语将妹妹哄回了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