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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深水 ...

  •   陈裕菀有点儿不敢说话。
      她讲完那个胆大包天的想法的时候,褚敏疑就是这样沉思的神色。

      他交代建丽支行负责世周机械的客户经理取消今早的会议,直接在她的方案上做改动,而后去饭店跟孙铭镜一行碰面。
      半个小时过去了,饭店就在不远处,几个人坐在车里相对无言,褚敏疑神色依旧如故。

      她心里空落落的,又不敢催他。

      现在总行限制了对公存款的利率,分行自年初到现在都是给的法定利率,而且就算开后门给协定,A行能给到的B行未必不能。
      零售就不一样了。
      她了解过,B行自年初利率调整后,某一存款产品利率过高被人举报,现在额度为零。如果A行能考虑给孙铭镜太太的个人存款以可观利率,以孙铭镜的性格,会果断因私废公选择A行。

      虽然是下策,但多少是个策。
      王总听完后倒是蛮高兴的,可见褚敏疑没发表意见,他也就没敢多言。

      行就行,不行就不行,领导的心思真难猜。
      想到这里,陈裕菀不猜了,也不烦了。

      差不多十点二十分,一个穿行服的人越过草坪跑到停车场的这头,敲响了行车的门。

      王琪钧降下副驾驶的车窗,问他菜点好没有。
      “点好了,我刚碰到B行的人,他们预约了明天晚上,也点了孙总喜欢的几个粤菜。”

      王琪钧说:“那说明我们还早点。”
      那人说:“也说明世周对他们的产品确实有想法。”
      王琪钧:“不要那么悲观。”

      陈裕菀觉得王总说得很对,如果不信自己能行,那就别做,如果非要去做,那不如就相信自己一回,又没什么损失。
      褚敏疑推车门下车,她跟着下去。

      “褚行好。”
      “这段时间维护客户辛苦了。介绍一下,这位是城南支行的客户经理,陈裕菀。裕菀,这位是你前辈,之前在城南干过的,蒋毓然。”

      她听说过蒋毓然。
      一年就零售转对公,挺厉害的。重要的是,蒋毓然跟沈东桓是一批入行的,两个人关系好像还可以,不加班的周末偶尔会约个锻炼或者下午茶。
      “毓然哥你好,请多指教。”

      蒋毓然伸出手与她交握,“常听人提起,很高兴能跟你见面。”

      沈东桓果然没少在背后骂她。她觉得回去还是好好琢磨一下报销手册,别等哪天真把这哥惹毛了到财会老总那儿参她一本。

      简单打完招呼,蒋毓然带几个人去了包厢。
      半小时后,世周那边来了三个人,除了孙铭镜外还有财务老总和业务秘书。

      这位孙总比照片上胖一些,也多几根白发,一看就是笑里藏刀的人。财务老总有点蔫儿,戴一副黑框眼镜,瞧着内向。业务秘书是个很漂亮的女人,二十七八的模样,说起客套话熟稔胜过三十七八的。

      蒋毓然坐上菜位,陈裕菀按理该坐财务老总旁边,却被王琪钧按在了秘书旁边。

      剑拔弩张话中有话的气息从褚行和孙总的握手之后蔓延,褚行没有任何指示,陈裕菀打起精神调动情绪,按自己惯常的思路应付业务秘书。
      ……
      此时,同样硝烟弥漫的还有剑州分行八楼人力办公室。

      两分钟前,分行人力普通员工加二层差不多十个人,都怔愣愣看着贺洁雨从格子间大门风风火火进来,问一句你们朱总在吗,得到肯定回答后健步如飞闯入总经理办公室。
      然后关上了门。

      城东支行管零售的副行长,自己营销能力长居榜首不说,老公还是市财政局二把手,朱浩昌惹谁也不能头铁去惹她。

      “洁雨姐这是怎么了?从没见她这么气势汹汹。”
      “不知道呀,朱总平常见她都有说有笑的,之前城南城西和城北的人员都有调动,就城东的,她要的人朱总一个也没拿,他哪里敢惹洁雨姐呀!”
      “清滟姐,你知道为什么吗?”

      闻声,卢清滟在电脑后直了直腰。她是人力的二层,管人事调动这一块。
      几个小孩儿满脸期待地望着她,都在走流程的事了她也就不多瞒:“我不打包票啊,应该是给贺行那儿塞了个人。”

      “什么人?”

      卢清滟不好说,却有人替她说了:“去年新入行的那个对公的妹妹,叫陈裕菀的,是不是,清滟姐?”
      卢清滟方才点头,办公室里“啪”地一声,贺洁雨洪亮的声音不由分说透过玻璃门缝传出来,叫人一时噤若寒蝉。

      朱浩昌昨天下午接到褚行的电话后,便给管零售的陈行打了电话询问意见,但陈思锴摆明不想蹚浑水,叫他自己处理。

      其他团队人满,只有城东勉强可以加个编,早先贺洁雨说陶县那边有个业务能力很强的,让他尽快调来,他事忙拖了半个月。
      贺洁雨他固然不敢得罪,她可是剑州地头蛇一样的存在,但褚敏疑也不是吃素的,只是他没想到迎接他的不是贺洁雨一通痛批的电话,而是面对面的怒火。

      讲道理,他是人力正职,她是支行副职,她怎么着也该敬他一敬,但她丝毫没把他当上级看待,《行为规范》往他办公桌上一扔,一手拍上去,逼到他跟前。
      “朱浩昌,你就是这么办事儿的?你让我的脸往哪放?当初你满口答应我才跟人信誓旦旦,你就这么辜负我的信任?就这么出尔反尔?”

      朱浩昌面露愧色,认错认得飞快:“我的问题,我应该早点把小祝调过来,不然也不会被褚行钻了空子。”

      贺洁雨食指敲在《行为规范》上,“别往褚行身上甩锅,褚行什么人我不清楚?他提了这事儿,你要是告诉他城东的编给了人,他能强人所难?你没胆儿不给他办,觉得他面子比我大就是了!”

      心思被戳破,朱浩昌强颜欢笑,一面还要安抚她:“什么面子不面子的,要说面子他是大点,那要说情意,当初我们一起在嘉禾共事又一起调过来,情意不比褚行更深?只是我们都是给行里面干活,肯定是要利益最大化是不是?这个小陈呐,校招生里拔尖儿的苗子,褚行和于总都认证过的,送你手底下做零售都是大材小用了!”

      贺洁雨早见过这个姑娘,长得清秀漂亮,气质温婉,昨天下午收到消息立刻去问了几个对公条线跟她有接触的,一水儿的好评。

      可银行里人缘是最靠不住的东西,利益当前的时候你看谁顾着你。
      这些人夸她的原因不外乎她在条线里受于总器重又有点脑子,迟早成熟了来分他们的蛋糕,给点好评把人送去零售,都皆大欢喜。

      “你就能保证她能做好零售了?我只看业绩,她在对公九个月,真正名下的管户就瑞通一个,叫我怎么信服她的本事?凭于麟文认证?于麟文护短护得脸都不要的人,我信他?”

      “那褚行你总信了?”
      “褚行就不护短了?他要不护短凭他的能力现在能是副的?能来这三线城市受这气?早把那人渣挤走——”

      朱浩昌简直额头冒汗,“你小声点!”
      “敢做还怕人说啊!”

      朱浩昌拿她没办法,只好搬出好兄弟来,“你老公马上要去省里了,你不能消停点?”
      贺洁雨:“……”

      “我都有点怀疑,小祝是不是你什么人。”
      贺洁雨就差一耳光落他脸上,“你说的人话?”

      银行关系户随处可见,贺洁雨就是其中之一。
      她最不会虚与委蛇那一套,面试说话太僵硬,她老公便把找了关系把她送进来,她进来以后工作勤奋踏实,干出拼命三娘的架势,就为了摆脱靠关系升职的标签。
      让她再搞个关系户进来,是万万不能的。

      朱浩昌这招先抑后扬用得顺手,“我是了解你的啊,你干不出这事儿来,所以你当时要小祝我也是答应了的,但现在不是情况有变吗,我也左右为难,小陈总要有个去处是不是?”

      “让她去城西,城西那几个窝囊废,她能挤走哪个算哪个,”贺洁雨道,“我话放这儿了,朱总,我没空带新人,我只要祝锦时,如果你跟褚行沟通不了,那就我来。”
      朱浩昌:“……”
      ……
      褚敏疑是在谈判陷入僵局的时候接到贺洁雨的电话的,看到电话号码时就知道是什么事儿了,朱浩昌办事儿,但不扛事儿。
      他跟孙总道了一声失陪,去了吸烟区。

      吸烟区挨着厕所,陈裕菀跟着他出去,先去了卫生间,出来时他正靠在吸烟区的沙发上打电话。
      烟雾蒙蒙地遮住他的脸,散去时先露出他挺拔的鼻尖,然后是低沉着嗓子微动的薄唇。
      陈裕菀头一次如此近距离感受一个成熟男人的魅力,不由得心跳有点失稳,但很快她找准自己的身份定位,终究没往不该想的方向去想。

      吸烟区被几个包厢拦在安静处,虽然不知道对方是谁,但陈裕菀多少能听见点电话里声音。
      那头的女人在了解她的情况。

      褚敏疑看了她一眼,“具体的去问麟文,我这儿,打个八十分有的。”

      陈裕菀:“?”
      她一时抑制不住震惊和失落,才八十?才八十?褚行您真的不要太严格太挑剔好吗。

      电话里的女人闻言笑着问:“这二十分是扣在不能吃苦上吗?我听人说她加了几天班就不想干了,有没有这事儿?”

      陈裕菀:“……”
      胡姿苑说得对,银行是个四处漏风的大窟窿。
      而且加了几天班觉得累这话她只在于麟文办公室说过,她师父嘴上厉害,这话是肯定不会往外传的,她对外都说是发现自己不适合对公,怎么传着传着就变成吃不了苦了啊。

      第一次被造谣传谣,陈裕菀不由得心情有点沉重,加上褚行的“八十分”,她一下子不开心了。
      连刚想好要给褚敏疑出的主意都忘了开口。

      她一屁股坐在褚行对面,两人隔着烟雾对视一眼,褚敏疑抬了抬手里的烟示意她坐别的地方去,她当没看见,他反手把烟蒂捻进烟灰缸。
      对着电话里面说:“她是来工作的,又不是来吃苦的。”

      怎么会有人一边毫不犹豫给她打低分一边又有理有据地替她开脱啊。
      陈裕菀心中五味杂陈,神色哀怨地对着烟灰缸里那一根才抽了两口还剩下很长一截的烟发呆。
      领导的心思真难猜啊。

      她已经不想再听下去了,往一边挪了挪屁股,虽然鼻尖有点酸,但理智尚在,没找到下家之前这个工作还是得保住,上司还是要敬重的,不能给他脸色看。
      她缓了缓,微微上调了下嘴角,调得很失败。

      “她就在我边上,要跟她沟通一下吗?”

      沟通什么?和谁沟通?
      陈裕菀心一紧,猛然抬头对上褚敏疑的视线。别啊,她还什么准备都没做,怎么见新领导?而且新领导看起来对她很不放心。

      “您带她外面跑业务?现在方便吗?”
      “方便是方便,”对面陈裕菀简直抗拒到仿佛下一秒就要夺过他的手机然后一把摁掉,褚敏疑收回视线道,“但你要真不想要她,也别耽误她时间。”

      “是这个理啊,我这是有个有意向的了,不然您带出来的人我肯定是信得过的。”

      她这话褚敏疑是信的,他道:“知道了,去忙吧,她这边我会处理。”
      “行,您辛苦。”
      “嗯。”他挂了电话。
      看向一边心猿意马点着手机屏幕的人,“听见了?”

      陈裕菀点头,“听见了,城东她们有人了不想要我。”

      “不开心了?”
      “没有。”

      他手机轻轻跺在桌面上,“鼻尖红了。”方才不到两分钟的时间里憋红的,这得多委屈?

      陈裕菀顿时脸颊发热,“领导。”
      “说。”
      “我在您这儿的表现真的只值八十分吗?”

      褚敏疑有点哭笑不得,“为这事?”

      “城东支行拒绝我肯定是综合很多因素考虑的,没有城东支行其他支行也还有机会,我没必要因为这个难过,”她轻轻吸了下鼻子,没那么酸了,“可我觉得自己表现没那么差呀。”

      “没说你表现差,你去问问毓然,当初他转对公的试用期我给他打了多少分。”

      陈裕菀:“多少分?”
      “你问他。”
      “您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
      “我也不太记得清楚了。”

      陈裕菀:“……”
      过了两秒,“那您能不能说说我这二十分扣在了哪里呀,我好改进?”

      褚敏疑道:“对公业务能力还有待提高,这点你去零售之后就不用改进了。”他站起身,“回去吧,世周的人还等着……怎么还不高兴?”
      少见她情绪这么外露,看来素日里恭敬礼貌都装得挺到位。

      “没有不高兴,就是有点郁闷,”她站在桌边没跟上,前面的人停下脚步等她,站这么近她方才发现褚行个子比她高出一大截,不怪她觉得他极具压迫感,“我从来没跟于总以外的人说过觉得对公加班多受不了才想转岗的,不知道怎么传的。”

      闻言,褚敏疑默了两秒,“所以你昨天也跟我撒谎了?”
      陈裕菀:“……”真是流年不利。

      空间里除了静默还是静默,她不相信褚敏疑这个一路拼杀到分行副行长的人会听不出来她当时的场面话,但他这么挑明了问,就没打算给她留什么情面。

      “走吧,”他结束这一话题,“造谣的事就不归我管了,学着自己消化吧。”

      是没留情面,但也没计较,看似匆匆忙忙,但说出的话又温柔几分。陈裕菀心里舒坦了点,甚至有了几分暖意,忙跟上去,“谢谢领导。”
      走了没两步,“领导,能不能问一下现在我在您这儿能打几分呀?”

      “七十九,”前面的人不假思索,“不过你拿下这单,我考虑给你加十分。”

      陈裕菀喜上眉梢,但很快在褚敏疑的注视下收得干干净净,“您说话算话吗?”
      褚敏疑反问:“那不然呢?”

      陈裕菀道:“我想要二十分。”

      褚敏疑扫了她一眼,真是狮子大开口。
      脚步半停不停地顿了一瞬,继续往回走,“给我一个理由。”

      “我想以接近满分的成绩从您这儿毕业,但我去零售之前只会做这一笔了,这一笔这么难搞,二十分很难的,”她看向阅卷人,“您行行好?”
      褚敏疑笑,“你多做两笔再走?反正现在零售那边没有编。”

      陈裕菀嘴角一耷拉,“十分就十分吧。”
      跟领导讨价还价真是不愉快。

      褚敏疑:“这么不喜欢待在对公?”
      都已经被戳破了转岗真正的原因,陈裕菀也不装了:“我是不喜欢白天出去走客户,晚上回来写报告的生活方式……讲白了就是不加班。”

      褚敏疑嗯了一声。
      他本科毕业就入行了,有赖于嘉禾大学金融学“王牌专业”这个头衔,他直接从部室干起,中间借调去做了一段时间零售,后又借调去做对公,之后就在对公往上发展。
      从他做人家徒弟,到他带徒弟,不过两年时间。
      加班累吗?累。
      但褚敏疑回到家里,也是自己一个人。
      他当时借调去最北的山城时,地域限制,没有产业,对公做不起来,上面又压得紧,天天到处跑,跟客户喝酒,做贷款,求存款,那时候是当真想过辞职。

      沉思的神色又一次出现在褚行的脸上。
      加上几近敷衍的一个“嗯”字,陈裕菀的心又吊了起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深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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