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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绛真 ...

  •   杨惜没想到老鸨对这花钿盒反应这么大,很是诧异。而一旁的贺萦怀反应迅速,起身将花钿盒拾起,放置在桌案上。

      “这盒子可有什么不妥……”

      “你是从哪里得来的这盒子?!”

      杨惜和老鸨几乎同时发问,杨惜看着老鸨面上惊恐万分的神色,有些没了底气,轻声答道:“方才已经解释过,是我几日前一见倾心的一位姑娘遗落的物件儿……”

      “不可能!”

      老鸨自那盒子底部瘆人的字样带来的极度的恐惧中回过神,稍微恢复了些理智,厉声打断了杨惜的话。

      她伸出一根涂着艳丽蔻丹的手指,哆哆嗦嗦地指着案上那个花钿盒,声音颤抖:“你可知……这盒子的主人三年前便已堕江而亡?”

      “那年冬至日,她和情郎殉情,相约跳了曲江,尸身都没找到……你去哪里对她一见倾心,难道真撞了鬼不成?”

      老鸨面色发白,杨惜的神色也凝重起来。

      杨惜讪讪地摸了摸鼻尖,坦白道:“这盒子其实是在我家中地底下掘出的……看着有些年头了,我实在好奇,只好编了个由头来打听。”

      老鸨闻言略松了口气,面色不善地回道:“如此,公子大可直言……平白吓了奴家一遭,以为是鬼魂作祟。”

      杨惜也没想到这花钿盒竟是死者遗物,自己随口诌的理由怕是把老鸨吓得不轻,有些歉意地笑了笑。

      “你说这东西是在你家中掘出的……难道你是李熙的家人么?”

      老鸨望着桌案上的花钿盒,面上神情晦暗不明。

      杨惜被她问得一愣,大脑快速运转着,最后还是迟疑地点了点头。

      虽然他其实不知道这“李熙”是何人,但老鸨既然都这么问了,那就先承认着。

      谁知老鸨看杨惜点头了,直接面色一沉,将腰一叉,对他翻了个白眼。

      然后,老鸨瞪着杨惜,没什么好气地说道:“你李家还真是出了个‘人物’啊。”

      “都说婊子无情,可老娘经营醉红楼半辈子,倒也见过几个和情郎私定终身后不愿接客,为了守节而殉情的妓子。喏,现在在楼里端茶的流霜就是个活例,为了情郎不愿再接客,吞了金却没死成,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的。”

      杨惜听了这话,反应过来方才那个倒茶的小丫头奇怪的模样原来是吞金导致的……是个重情的可怜姑娘。他在心中叹息了一声。

      “呵……都沦落到烟花之地了,还愿意相信恩客嘴里的真心,整天幻想着什么情啊、爱啊,情爱能值几个钱,能让她们吃饱饭、穿暖衣么?”

      “是老娘好心收留了她们,培养她们,她们不思回报,反倒为了那些男人虚无缥缈的‘真心’,把自己的小命给搭了进去……都卖身做了风尘女,还把贞洁看得比命重,立这种不推自倒的豆腐牌坊,真不怕说出去笑掉别人的大牙。”

      “明明只要往榻上一躺,轻轻松松就有银子花,还不乐意,自裁的自裁,吞金的吞金,真是蠢得让人火大。”

      “但是,”老鸨眯起眼,将杨惜从头至尾打量了一遍,话锋一转,“这些痴蠢的妓子大多是因为情郎家境贫寒,拿不出赎身钱,才想着自我了断。”

      “可我瞧你李家也不是穷酸的寒门小户,纵使是像绛真那样顶尖的花魁,照说咬咬牙也是拿得出赎身钱的。你家那位李熙倒好,竟怂恿绛真和他一起跳了曲江。”

      “绛真?”杨惜敏锐地捕捉到了老鸨话中的关键信息。

      “你不是李熙的家人么,竟不知道绛真?”老鸨狐疑地望了杨惜一眼。

      杨惜正不知如何回答时,老鸨毫不在意地摆摆手,接着说了下去。

      “罢了,这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想来像你们这样的大户人家,要是出了李熙这么个醉心伎乐的败家子,肯定也是遮遮掩掩,断不会将那妓女的名字传与后人听。”

      “绛真曾是我醉红楼,不,整个平康里最红的花魁。哪怕在这天下最大的风月场,数万瘦马当中,都排得上头名。”

      时至今日,老鸨提及绛真,脸上犹有自豪骄傲的神情。

      “我初见她时,她不过一个寻常的黄毛丫头,是我一手把她调教出来的。她及笄那日,只是蒙着面在曲江边奏了一曲琵琶,便引得五陵年少为争睹芳容而大打出手。醉红楼有了这块招牌,连日宾客如云,对家伎倌眼红得牙都要咬碎了。”

      “而且,不只是乐舞才艺,她的学识谈吐也可比肩京中大儒,那盒底的‘虫二’便是她想出的。”

      “我楼中的胭脂水粉俱是统一定制,为了防止弄混,其他花娘都要求在盒底镌自己的姓名,独绛真不同,镌了个寻常人看了都摸不着头脑的‘虫二’上去。问她,她只是一笑,说她日后只见能解此词真意的客人。”

      “红成她那样,抛个词谜出去确实更有揽客的噱头,我便由了她去。”

      “谁知这个词谜一出,许久无人能解,在我都要劝她取消这个词谜,准备接客时……”老鸨又瞪了杨惜一眼,“你家的李熙,来了醉红楼,只花上了半柱香的时间,便破了谜底。”

      “谜底是‘无边风月’……呵,绛真那丫头有心气,自许是这风月场中的第一流,便以‘虫二’为见客之题。”

      “绛真与李熙初次相见,可是在三年前?”杨惜回忆着那日姜兮自叙的去平康里的时间,突然发问。

      “正是……当时若早知会是今日这种局面,我绝不会让李熙和绛真相见的。”

      “你知道我培养出一个绛真耗费了多少财力和心血么?她花名最盛的时候,有朝中重臣愿出千两白银做她的入幕之宾,老娘就指着绛真开张挣银子呢……就因为你家那位李熙把绛真给哄得昏了头,绛真怒骂邀她同寝的恩客,被我罚禁闭后,半夜开窗投水自尽了。”

      “她留下遗书一封,说李熙与她相约,也会在当夜投曲江,她要去地底下与李熙结为一对阴伉俪。”

      “你们李家的郎君啊,俊是真俊……”老鸨走到杨惜身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脸,“害人也是真的害人。”

      老鸨眼神一凛,冷冷拂袖。

      “他李熙不想活了,自个儿去死便是,可他非要拉上绛真和他一起死。他同绛真相识不过短短两个月,就把绛真哄得连性命都不要了,害得老娘投入的心血精力一夕之间全部打了水漂。”

      “老娘真想不明白,生在你们这种人家,到底有什么活不下去的,楼里多少女子有着比你们悲惨万倍的身世遭遇,也不见寻死觅活的,可那李熙因一时生活不顺便要寻死,你们李家的男儿,难道都是这样的软骨头?”

      杨惜被她戳着胸膛劈头盖脸地数落了一通,但面上神情不变,依然微微笑着。

      他侧过脸对一旁要发作的贺萦怀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别妄动。

      杨惜知道老鸨这满腹的火气和怨气是想对着这“李熙”撒的,自己刚才冒认了李家人的身份,自然是被她当成了活靶子。

      “老娘见着李家人就来气……后来李家还来了个姑娘,那模样瞧着像是李熙的孪生妹妹,就像你与如意那般,极其肖似。”

      “她说想替她的亡兄收走绛真的遗物,老娘气不打一处来,直接将绛真的物件一股脑从窗户里倒进了曲江,命人将她轰了出去,告诉她想要啊,就自己游到曲江里去拿吧。”

      “寒冬腊月,曲江的水冷得刺骨,料想她也不会真的去找,我原以为这辈子都再也见不到绛真的物件了,所以方才刚看见这花钿盒时,着实被吓得不轻。”

      “不过现在仔细想来,应是李熙的妹妹真的跳江寻物了,啧啧,了不起。哥哥是个没种的孬货,妹妹倒还有个样子。”

      杨惜听罢老鸨的话,结合之前姜兮所说的,凝眉思忖了一阵,心中已有了猜测。

      “李熙”和他的“妹妹”,应该从始至终就是同一个人——姜兮。

      姜兮随表兄作男儿装扮,化名李熙来了平康里的醉红楼,偶然与绛真邂逅,两名女子就这样阴差阳错地相爱了,后来,姜兮与绛真相约投水。

      可不知为何,姜兮最后没有赴死,真正堕江而亡的只有绛真一人。事后,可能是出于悔恨,她才前来收殓了绛真的遗物,并且带入了皇宫。

      毕竟,如果真的只是一个与绛真素未谋面的“妹妹”,绝不可能为了收殓一个妓女的遗物,腊月中跳入曲江。杨惜他们来时便注意到这醉红楼是依江而建的,江上雾凇沆砀,一看就冷得叫人望而却步。

      可这么一来,他似乎只是无意间探破了姜兮和青楼名妓之间的一段风月旖事而已。虽然得知姜兮曾与一女子相恋,着实叫人有些讶异,但那名妓既已身死,魂散曲江,和饺饵案根本不可能有什么关联。

      老鸨摇着团扇,探手取走了桌案上那枚金锭,像是想起了什么,从荷包里取出了一对耳珰丢给杨惜。

      “这东西是我后来才在床底拾到的,绛真的物件儿,留着也嫌晦气,你既是李家人,就拿走吧。”

      “她虽生前未过你李家的门,可死了也和李熙不离不弃,算是半个你李家的鬼。”老鸨冷笑了一声。

      杨惜接住那对耳珰,将它和桌案上的花钿盒一起揣回了怀中。

      “故事也讲完了,公子请回吧,我醉红楼还是老规矩,不欢迎李家人——送客。”

      立马有几个身强力壮的仆役围上前来,准备驱赶杨惜和贺萦怀二人。

      杨惜没有径直离开,他心中一直记挂着方才给他奉茶的流霜,这姑娘实在可怜,和玉奴一般大的年纪,竟已吞了金,用这么痛苦的方式自尽却没死成,只怕还要被老鸨虐打教训,该是何等的害怕和绝望啊……而且,那金定已坠损了她的内脏,若放任不治,只怕性命危在旦夕了。

      杨惜环顾了一下四周,见流霜瑟缩在角落里,于是穿过人群,迈步走到了她身边。

      流霜见杨惜朝自己走来,面颊微红,咬着嘴唇,不安地向后退了一步,杨惜见她怕得浑身发抖,止住脚步对她一笑,示意她安心。

      然后,杨惜回头对老鸨喊道:“且慢,我要为这位姑娘赎身。”

      “哦?”老鸨转过身,见他站在流霜身前,很是惊诧——流霜的模样都毁成这样了,他居然还要为她赎身?

      老鸨尚未回话,这时,自楼上走下来了一个衣着华贵的青年,他身后还跟着一个面染薄绯的、与杨惜生得极其相似的女子。

      贺兰月面上是餍足的慵懒神色,他微微眯着眼,与如意耳语着什么,目光不经意瞥到站在大厅一角的杨惜后,愣住了,惊唤一声:“萧成亭?”

      “……你怎么在这儿?”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绛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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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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