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羔羊没有停止尖叫》爱莉丝蓝

4、第四章

　　吃完饭后，趁着时间还早，陶灵犀提出要去小超市采购点日常用品。三个人走出云记面庄的店门，原先坐在门口的那两个穿黑色背心的男人已经离开了，陶灵犀远远地看到校警正在时不时地往这边张望，突然间生起了一股冒险的冲动。
　　“你们说，我们要是现在趁机溜到巷子里，不回学校了，会怎么样？”
　　“也许会被全校通报、请家长、写几千字的检讨，但最主要的是，会被老文下□□，从此再也别想踏出校门半步。”江童看着陶灵犀，一副“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的表情，语气却很语重心长，陶灵犀知道她的意思是“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我劝你别做”。

　　走进旺旺超市时，老板正坐在在收银台后面和送货员闲聊。陶灵犀和江童走到货架前面挨个看过去，梅盛林跟在她们身后进来，陶灵犀发现他在用余光偷瞄超市老板。
　　“我们这一行也不好做啊，每天搬上搬下的，都是挣些辛苦钱。”送货员接过老板递给他的烟，接着说，“不过好一点的是我们这种工作环境比较单纯，反正就是只管干活，不用和顾客什么的打交道。我看你们这边环境好像还挺乱的，平时没什么人来惹事吧？”
　　老板笑了笑，回道：“还好，不多，都能应付。”
　　“那倒还好，不过你这儿每天开门挺早的哈，开那么早干嘛，多睡会儿呗。”
　　“早上有走读的学生会来买面包牛奶，还有帮班里同学带的零食玩具，就那些小孩儿喜欢的东西。晚上不敢买，带回家会被家长发现，都是早上来买。”
　　“看来学校外面生意真不错，能开在校门口的店起码比其他地方多赚好几倍，你怎么拿下这个位置的？”
　　“纯属运气好，其实也没那么赚，就凑合能过日子。”老板说着便绕开了这个话题，向送货员抱怨起了住在他隔壁的邻居。
　　“哎哟，两口子昨晚又吵架了。”送货员也兴致勃勃地八卦了起来。
　　“天天都在吵，”老板满脸无奈地摇了摇头，“不光吵，还打架呢。大人在吵，小孩儿在哭，一家子真是够能折腾的。”
　　“吵架倒还好，我最受不了小孩儿哭，我家两个孩子小时候都是孩子他妈带的，我是真扛不住。小孩儿不像大人，没有理智的，哭起来就没个完，你根本拿他没办法。”送货员猛吸了一口烟，龇牙咧嘴地说着。
　　“昨晚还行，没听见小孩儿哭，就是两个大人吵得比之前凶，听见砸东西了，肯定打架来着。关键是那家的女的，大半夜突然扯着嗓子尖叫了好几下，给我吓醒了。”老板清点完柜台上的香烟，把货单收进了抽屉里，接着补充道，“平时都没这么大动静，就昨晚上叫得跟电视剧里的女鬼索命似的，听得我都瘆得慌。”
　　听到这里，陶灵犀和江童同时愣住了，震惊地对视了一眼，然后转头看向梅盛林，只见梅盛林也目瞪口呆地望着她们俩。
　　“这两口子吵架归吵架，可别真闹出点什么幺蛾子。”送货员扫了眼超市里的其他人，有些刻意地压低了声音，好奇地向老板打探，“没去敲门问问？”
　　“一开始是想去来着，后来听到女的又开始哭，我就心想应该没出什么事。”老板一边说一边站起身给刚走过来的陶灵犀结账，“今早上出门我还碰见她了，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人倒是挺有精神的。”
　　“哦，那就行，别人的家事少掺和是对的。”
　　送货员说完，看到紧跟在陶灵犀后面的江童和梅盛林。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们两个人的表情没有控制好，以至于整个人呈现出了一种慌乱中带着兴奋、兴奋中又夹着拘谨的状态，看起来充满了喜剧效果。
　　送货员朝他们笑了一下，热情地打了个招呼：“燕中的学生出来买东西啊。”
　　江童和梅盛林也“嘿嘿”笑了两声，勉强当作回应了。

　　等陶灵犀结完账，三个人推推搡搡地往超市外面走，一直在努力保持淡定的陶灵犀对旁边两个人这种奇怪的亢奋有点烦躁，等走到了马路边上，陶灵犀便赶紧把江童和梅盛林推开，自己独自站到了两人的另一边。
　　“你们敢信吗，这也太巧了吧！”江童很激动，她觉得自己的世界好像一瞬间变得豁然开朗，有种如同解开了卡壳许久的数学难题一般的爽快感。
　　梅盛林也跟着激动了起来，甚至还莫名产生了一股想把自己知道的关于超市老板的秘密告诉给她们的冲动，但他想到了尹笙，他知道自己不能说，只好尽力把这股冲动压了下去。
　　陶灵犀脸上没什么表情。她虽然对刚刚听到的事情也很惊讶，但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这一切没那么简单。就像当人类看到非常逼真的类人物体时会产生的恐怖谷效应，陶灵犀觉得有什么不合逻辑的地方，让一切只是看起来“逼真”，却并不是真相。

　　回到学校后，梅盛林说自己中午要去参加足球队的训练，不回宿舍午休了。江童很诧异，她以为只有那些特优生能享受中午不回宿舍在教室学习的“特权”，没想到足球队也可以。梅盛林对此并不掩饰自己的骄傲：“嗯，这个嘛，毕竟都是为校争光嘛！”
　　和陶灵犀、江童挥手道别后，梅盛林朝着足球场跑了过去。陶灵犀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想起了什么，回头问江童：“尹笙是不是每天中午都在教室自习？”
　　“对呀，特优生嘛。”江童点点头，语气充满了敬佩，“怪不得人家能考第一呢，太勤奋了。”
　　陶灵犀听到后看向了不远处的教学楼，心想：“那我知道他要去干嘛了。”

　　刚回到寝室，江童就赶紧把在学校外面发生的事告诉了其他室友。
　　直到听到江童说那个女人现在还活得好好的之后，林依依终于松了口气，一把抱住江童，如释重负地感叹：“终于破案了！”
　　江童笑得很开心，回抱住林依依，两个人像不倒翁一样摇来摇去。
　　陶灵犀绕过她们，走到了洗漱间的阳台上。她趴在阳台的栏杆上，右手托着腮，看着外面万里无云的晴朗天空，只感到一如既往的乏味。
　　现在是午休时间，学生们都已经回到了宿舍，偌大的学校此刻静谧得只剩下鸟叫和蝉鸣。陶灵犀百无聊赖地朝宿舍楼下的人行道望了好一会儿，却连一个过路的人都没有发现。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等待什么。
　　抬头望向学校对面的城中村，陶灵犀看着那些在白日里显得更加斑驳陈旧的小楼房，想起自己以前晚自习下课时经常在教学楼一个拐角处的小窗口欣赏明村的夜景。在那个位置可以看到更远处的明村——流光溢彩的霓虹灯在夜幕下闪烁，高楼里的万家灯火把黑夜点亮，这些光影很像她在敦煌的夜晚看到的星空。而近处的明村萧索又沉默，隐蔽在浓浓墨色中，成为这幅华丽夜景里一处神秘的留白。
　　正当陶灵犀又开始胡思乱想的时候，一个奇怪的女人从巷子里出来，走到了旺旺超市门口。
　　“奇怪”完全是陶灵犀自己的主观性评价。实际上这只是一个普通的年轻女人，大概二十几岁，穿着一条浅色的连衣裙，看起来很苗条。陶灵犀觉得她奇怪，也许是因为她走路走得很慢，好像整个人只剩下一点点力气，为了保存这点力气，必须要努力维持最小程度的消耗。
　　这个女人走进超市，站在门口的收银台前和老板说了几句话，然后便转身走了出去。几秒钟后，老板也跟着走了出来，两个人在超市外面交流了一会儿，年轻女人便离开了。但是陶灵犀看到超市老板并没有直接回去，而是在走到门口时停了下来，躲在门背后探出脑袋，朝女人离开的方向鬼鬼祟祟地张望着，直到对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路的尽头。
　　陶灵犀感觉自己好像又发现了一个秘密。与此同时一种非常强烈的直觉告诉她，这个女人就是超市老板的邻居，也就是昨天晚上“求救”的人。
　　如同被春雷惊醒的蛰虫从地下破土而出一般，陶灵犀觉得自己一成不变的生活终于焕发出了新的生机，因为她想到了一个伟大的计划——她要拯救这个女人。

　　晚上最后一节晚自习前，陶灵犀找到江童和梅盛林，让他们下了晚自习后到教学楼左侧的小平台上，她有件事要和他们商量。
　　江童很快答应了。
　　梅盛林则有些摸不着头脑。他想着自己平时和陶灵犀也没什么来往，除了今天中午一起出去吃了个饭，说了几句话，虽然中途因为一时冲动差点把尹笙的事给说漏嘴，但是后来冷静下来，他依然觉得自己和陶灵犀、江童充其量只能算普通同学，最多也就是比其他同学更熟悉了一点罢了。但尽管如此，他还是答应了。
　　晚自习下课后，江童和梅盛林先后来到小平台，陶灵犀酝酿了一下语言，先把中午在宿舍阳台上看到的事情告诉了他们。
　　“可是这个事不是已经结束了吗？”江童不解地问道，“那个女人既然过得好好的，咱们为什么还要管呢？”
　　“对啊，不就是两口子吵架。”梅盛林对这些家长里短也兴致缺缺。
　　“你们没注意到超市老板说的话吗，他们家有个小孩子，平时天天都在哭，为什么昨晚父母吵得最凶的时候却没哭呢？”陶灵犀抛出问题，看见面前两个人皱起了眉头。
　　“可能孩子去爷爷奶奶家了。”
　　“也可能是让朋友帮忙在带。”
　　说完，江童和梅盛林底气不足地互相看了一眼。他们知道，这样的家庭，是不会有帮忙带孩子的爷爷奶奶和亲戚朋友的。
　　陶灵犀趁热打铁，继续说道：“就算真的只是打架，这也是家庭暴力，这个女人难道不可怜吗？”
　　“嗯……确实挺可怜的。”江童又想起了那几声撕心裂肺的尖叫，觉得胸口闷闷的。
　　陶灵犀接着看向梅盛林的眼睛，装作漫不经心地说道：“要是你们也愿意管这事，明天下午放学我们就一起去找旺旺超市的老板。”
　　听到这里，梅盛林的眼神突然间闪烁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