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冬雀》乌津一

19、戒指

　　那晚宋怀樾真的在车里待了一晚上。

　　不过不是一个人。

　　许晏宁陪着他一块。

　　她回房间洗澡，宋怀樾没想过她还会再下来。

　　那是早上五点，天空深蓝，远处城市的灯光开始闪烁，天边泛起橙黄。

　　他们坐在车前盖上，等待天明。

　　许晏宁的发扬在风中，发丝攀上宋怀樾的手臂，她手撑在身后，望着天边的一线白，带着一颗火珠般的旭日，声音带点倦意，字句清晰。

　　“宋怀樾，今天是个好天气。”

　　久违的晴天。

　　“一个月纪念日。”

　　宋怀樾的声音传来，她偏头看他。

　　“什么？”

　　“手伸出来，给你看个东西。”

　　许晏宁很配合，伸出右手，掌心朝上。

　　宋怀樾往她中指上套了个物什。

　　一枚戒指。

　　很素的款，不规则的环面，像流动的河。

　　一直被他攥在手心里，捂的有些温热。

　　“重逢一个月纪念日。”

　　许晏宁听惊讶的，“所以，你赶着回来，是因为这个？”

　　他反问她，“你不记得，是不是。”

　　许晏宁摇头，“我没记过。”

　　宋怀樾脸上一副“我就知道”的样子。

　　“你这么有仪式感？”

　　他虽然猜到她会不在乎这些事，但心里还别扭着。

　　“你不记得。”

　　这么重要的日子，你没记过。

　　我为了卡上日子给你送礼物，特地赶回来。

　　你居然没记过。

　　靠。

　　他很不爽。

　　许晏宁岔开他话题。

　　“右手中指戴戒指有什么寓意吗？”

　　宋怀樾眼神幽怨地望着她，但口嫌体正直，还是回答了她。

　　“招财进宝。”

　　许晏宁左手捋了下乱飞的头发，右手还伸在空中，仔细打量着戒指。

　　“真的？那我回头多套几个在中指上。”

　　宋怀樾笑她俗，又爱她这副模样。

　　“你把我套牢，比你套戒指有用。”

　　许晏宁这会又把戒指摘下来左看右看，终于在内圈发现了宋怀樾的小心思。

　　两个大写的字母。

　　Y.N.

　　樾，宁。

　　悦宁。

　　“那你也有一枚咯。”

　　宋怀樾从口袋里掏出那枚男戒，许晏宁接过，同样给他戴在右手中指上。

　　她拿出手机，手举向前方，五指微微张开，天空作背景，指缝间露出天边渐升的太阳。

　　按下快门的前一秒，宋怀樾的右手出现在画面中，虚虚握住她手腕和下半边的手掌，两枚戒指泛着银光。

　　太阳出来了。

　　六点，钟声响彻山林。

　　鸟雀尽飞。

　　一切开始苏醒。

　　僧寮的前台打开了大门，在所有人起床前，宋怀樾办了入住，许晏宁回了自己房间。

　　——————

　　许晏宁回房间睡了两个半小时，窗帘没关，睡醒时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在她的床角，映射出一个三角形。

　　胳膊抽动一下，被子发出窸窣声，空气中的细小毛絮在阳光照射下清晰可见。

　　她手背覆上眼睛，脑袋宕机了一会，一瞬间的懵然。

　　想昨天的雨，昨夜的吻，和风尘仆仆从异地赶来的人。

　　手抬起，离眼睛两拳的距离，看那枚戒指。

　　手机在枕边震动，她伸手去拿。

　　宋怀樾问她醒了没。

　　她回房间前跟他提了一嘴她今天九点半要去拍摄。

　　“你没睡？”

　　“来吃饭。”他回。

　　他在斋堂等她。

　　斋堂的桌椅都是长条，整排整排的，清一色的红棕木。

　　斋堂左右两面墙各有两扇窗，窗前也有桌椅，正对着窗外。

　　许晏宁到时宋怀樾坐在靠里的那面墙的窗前。

　　窗外是翠绿的树，长方形的窗中间，正对着一颗蓝花楹，蓝紫色的花在绿叶中格外显眼。

　　比花更显眼的是花前的人。

　　他洗过澡，换了一件白t，发顶在阳光下有点偏栗色。

　　她走到他身旁时他手里握着筷子，夹着半个素包，见身旁来人只轻轻抬一眼，脸颊缓缓地动，懒散样，一夜未睡居然没什么困倦感，整个人挺清爽，就是看着跟整个环境挺不搭的。

　　他是一看就世俗欲很重的人，第一次见他，她甚至把他划到私生活很乱的那一类。

　　后面又给这个想法打个叉。

　　宋怀樾微微起身，将凳子往后拖一点，方便她坐下。

　　桌上一碗素面，一碗小米粥，一碗豆浆，两个鸡蛋，四个素包。

　　他算好了时间，提前拿了食物，许晏宁到时刚好不烫嘴。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斋堂的早饭。

　　她其实没有吃早餐的习惯，因为起不来。

　　夜里灵感多，经常写文写到两三点，第二天睡醒已经十一二点了，早饭中饭一起吃。

　　宋怀樾一直说她这个习惯不好，得改。

　　所以他在时每天都会把她拖起来吃早饭，她每次都要发会起床气，不是打他肩膀就是打他背。一巴掌过去，没什么痛感，但声音特响。

　　有一次响到她自己都吓一跳，从没睡醒的意识不清到突然浑身一震。

　　听声音感觉那一巴掌能把宋怀樾拍死，她紧张兮兮地问宋怀樾有没有事，宋怀樾佯装痛苦，皱着眉“嘶”地倒吸气。

　　她赶紧说对不起，声音带着鼻音，头发还乱者，整个人特乖，边说对不起边给他揉被打的地方。

　　宋怀樾噗嗤一下笑出声，说我又不是面团捏的。

　　许晏宁意识到他是装的了。

　　然后他就又挨了一巴掌，同一个位置，这次是真的又响又痛，他咧着嘴喊痛，许晏宁骂他活该。

　　……

　　许晏宁坐下后先喝了口小米粥，清淡的口味，挺适合早晨的胃。

　　宋怀樾给她剥鸡蛋，她尝了口素包，青菜香菇的馅儿，白面松软，挺好吃。

　　宋怀樾给她递剥好的鸡蛋，她接过来咬一口，蛋黄很嫩，“怎么感觉比平时吃的好吃点。”

　　宋怀樾又把豆浆端到她面前，活像个带孩子的爸。

　　“可能我太帅了，你看着就胃口大开。”

　　许晏宁就着他的姿势喝了口豆浆，喝完抿抿嘴回味一下，“豆浆好像也不一样。”

　　“师傅说加了坚果。”

　　浓郁醇香。

　　她又盯上他的面。

　　细面，酱油调的汤底，上面的小菜份量很足，鲜嫩的竹笋，几片木耳，还有一片豆干。

　　“面好吃吗？”

　　宋怀樾听她这问题就知道她脑子里想的是什么。

　　把面往她这边推，她尝一口，细细嚼着，吃完又吃了第二口。

　　明明跟外面的也没太大差别，她就是感觉斋饭要好吃好几倍。

　　林馨一踏进斋堂就喊着饿，声音离老远许晏宁都听见了，但她没回头。

　　即便如此，两人的背影还是吸引了她们的注意。

　　祝意柯往那边瞄一眼，“那是许晏宁吧。”

　　林馨也往那看，“那男的谁啊。”

　　周婧盯着宋怀樾的背影，一直盯着，一言不发。

　　她们坐在靠门的桌子，也就意味着，许晏宁出去时，必须经过她们。

　　许晏宁吃了一个鸡蛋两个素包，喝了半碗豆浆，最后喝小米粥时已经撑的不行了，吞咽变得缓慢。

　　宋怀樾看出她的勉强。

　　“吃不下别吃了。”

　　许晏宁又吞下一口粥，“斋饭不能剩。”

　　宋怀樾一口饮完剩的半碗豆浆，把她手里的碗也拿过来，喝完了剩下的粥，素面他也吃的干净，汤喝的一滴不剩。

　　吃饱喝足，碗也要自己洗。

　　宋怀樾洗油污，她给洗干净的碗过清水，洗完把碗放置回去，两人并排往门口走。

　　周婧的眼睛一直往她们看。

　　她和祝意柯面对面坐着，许晏宁和宋怀樾走到祝意柯身后时她突然出声。

　　“许晏宁，不介绍一下吗？”

　　许晏宁脚步顿住，俯视她，对视了几秒，刚想说“我应该不需要向你介绍我身边的人”，宋怀樾先出声了。

　　“她男朋友。”

　　说完就走，还没出大门，周婧又喊。

　　“那裴之呢！”

　　许晏宁回头，眼底漆黑，看不出情绪。

　　“你认识裴之。”

　　周婧此刻已经情绪上头，迫切地想得到答案。

　　“他是你男朋友，那裴之呢！”

　　宋怀樾也转过身。

　　许晏宁没回答，疑惑地看着她。

　　“他喜欢你七年，你……”周婧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在说什么，声音戛然而止。

　　“你好像对我和裴之的事很了解，你是关心我，还是关心裴之啊。”

　　许晏宁淡淡开口。

　　周婧涨红的脸解答了许晏宁所有的疑惑。

　　她坚信从大一入学到大三，除了这次分小组，她和周婧没有半点联系，甚至没见过这个人。

　　所以，到底是为什么，让周婧对她充满敌意，让她带头孤立她。

　　现在她知道了。

　　因为裴之。

　　因为一个男人。

　　这是一个暗恋者，至少，是一个单恋者。

　　又是他妈的爱情。

　　“裴之是我兄弟，有什么，问我。”

　　宋怀樾在这时开口。

　　周婧不敢正面看他，她不清楚宋怀樾的背景，但他的衣服鞋子和周身气质都写着，这是一个不好惹的人。

　　更何况他说，裴之是他兄弟。

　　裴之是什么样的背景她是知道的。

　　空气中一阵沉默。

　　“没问题了？”

　　许晏宁先转过身往外走。

　　宋怀樾跟在她后面，走了两步，突然又回头。

　　“昨晚，谁踹的她房间门？”

　　没有一个人说话。

　　宋怀樾视线扫一圈，最后落在始终低着头的林馨身上。

　　他轻笑一声，那笑声却像尖刀一样刺进林馨心里，她有点后悔了。

　　宋怀樾笑完就走了，林馨却没放松下来。

　　回僧寮的路上又碰到了陈哲鸣。

　　许晏宁在心里暗暗骂宋怀樾，没事吃什么早饭，这下所有人都看见了。

　　陈哲鸣向她打招呼，因宋怀樾落后她两步，他没发现她们是一起的。

　　许晏宁回了个“hi”。

　　陈哲鸣刚想说话，视线突然注意到许晏宁颈上的一处红色，一时间愣了神，话也说不出。

　　“你……”

　　宋怀樾这时跟上她脚步，和她并排，看了陈哲鸣一眼，又对许晏宁说，“你同学？”

　　陈哲鸣的眼睛此刻无法忽视宋怀樾的存在，内心也无法欺骗自己他和许晏宁不认识。

　　他哑然，“你们……”

　　许晏宁干脆直接说，“我男朋友。”

　　说完就往僧寮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