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夜潮音》黑色五加皮

48、chapter 48

　　秘书汪影正在接电话：“您好，这里德成总部，对……我们董事长出国了，具体回国日期还没有定，等他回来我一定通知您。”

　　挂完电话对着等在一边的陶喜月：“我也不知道周总去了哪里，他好几天没来公司，我这个小虾米还能催他上班吗？况且现在没有什么要紧的事，不是重要的人我都敷衍过去。”

　　“可是我有急事啊！”德成早年外贸起家，周继海外的公司又是电商，市政府牵头决定成立新的跨境电商集群，陶喜月现在是分公司的经理。

　　这几个月她忙得脚跟打后脑勺，好不容易把需要周继签字的文件集中到一起，想着节省时间，没想到人却不在。

　　汪影说：“对了，你有邵小姐联系方式可以问问她啊，后天就是周总的生日，他跟南音小姐说不定在庆祝……”

　　“喂，邵小姐，我是陶喜月，现在方便跟周总讲话吗？噢，他不在你身边……在警察局？好好。打扰了……”

　　听起来两个人好像有什么矛盾，不过关她什么事！签字！这是重点！你们小两口打情骂俏不要耽误老娘工作啊喂！

　　她火速定了最近的航班赶往机场。

　　到了警察局扑空了，不过她还是磨了很久，终于在登记表格上找到了周继现在住址。
　　居然是在酒店，看来这两口子真闹矛盾了。

　　周继在文件上签字，一旁的罗纳德忍不住劝：“冲动之下的决定肯定会后悔，周，为什么不冷静下来呢？”

　　他塞好笔帽，回答道：“我很冷静，从来没有这么冷静过。”

　　他用手捏捏眉心，签完字后终于获得一种奇异的安静。

　　“接下来的事就拜托你了，国内的离婚流程有点麻烦，我要先回美国。”

　　“你有什么要紧的事吗？”罗纳德拿起文件看了看，“虽然你给她的不动产算是慷慨，不过依照中国的法律，她要分你一半的身家也是有可能的，你们的婚前协议你让我销毁了，我怕……”

　　周继站起身，“她要多少，你就给多少……”
　　“既然你这样说，我就大概有底了，我先回去了。”

　　罗纳德开门，意外看到了陶喜月。

　　“太好了！终于找到了，晚上好，周总，这有几份文件等着您签字！”
　　她像头野牛，直接冲了进去。

　　“上帝，现在的女孩可真有活力！”罗纳德捂住心口离去。

　　周继见是陶喜月，有些意外，深深看了她几眼。
　　陶喜月被他看得后背发毛，这是怎么回事？自己惹他不高兴了？而且他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管他的！签字就行！她无视周继的审视，大胆把文件递了上去。
　　“听说最近分公司很忙，你还能适应吗？”周继竟然没有生气，还装模作样关心了她一下。

　　“能！虽然起步有很多事情，但是同事都很和睦，政策也支持，您放心，我们一定会做出成绩，不负您的厚望。”她打起了官腔。

　　好在他仔细看过文件，一一签过字，没有额外为难她。
　　陶喜月松了一口气，正打算走，背后又传来他不死不活的声音。

　　“你的妈妈现在还好吗？”
　　莫名其妙，她心里不悦但还是老实回答：“她一直待在老家镇上，榕城那几年过得挺不愉快的，不愿再过来，也没有再嫁，不过她最近些年倒是想开了，经常去参加旅游广场舞什么的。”

　　“那样就好，你走吧。”

　　她迫不及待离开，关门的时候看到房间里有一星红光闪过。

　　周继在抽烟，他一开始学得时候很狼狈，呛了好几口终于能完整抽完一根。
　　他向来讨厌烟草和酒精，这几天却试了个遍。

　　他还是不喜欢，不过却有点上瘾。
　　灼烧灵魂的感觉。

　　桌上压着一张亲子鉴定书，末尾结论是他跟周怀德的累计亲权指数257877.556。
　　换句话说，周怀德是他的生物学父亲。

　　他贪婪地抽完最后一口，把烟头伸到“父亲”两个字上，橙红色的圆圈向四周蔓延扩大，最后形成一个黑色锯齿的孔洞。

　　周怀义骗了他，那个照片上像自己的男人，竟然是周怀德，
　　他死也想不到，年轻和年老的差距竟然那么大。

　　他半夜赶到老宅，问邵仪老照片在那里，邵仪说自己收拾了一堆都放到没人去的仓库了。

　　他马上拿钥匙去翻，仓库里乱糟糟，各种杂物乱放一堆，他被刮破了衣服也不在意，继续翻找。

　　终于找到那本相册，他坐下来一页页翻开，人像转换仿佛幻灯片放映。

　　一个俊朗的年轻男人逐渐发福，头发掉光，眼角耷拉。完全变成另外一个人。
　　这就是时间吗？他瘫倒在地，不过还是不死心。还有一丝希望。

　　“谢医生，还不下班啊？”
　　“马上，刚跟一台手术，学到好多心得，我得记下来。”

　　谢朝章顺利毕业进入附属医院，不过他还是保持勤恳，学习已经刻在他基因里。

　　他正准备去值班室睡觉，ICU那里却传来一阵说话声。
　　“现在医生不在，我不能随意抽血。”
　　“那就叫医生过来。”周继很狼狈地站在那里，再没有之前的从容。

　　“我来吧。”谢朝章戴上口罩，他配了新的眼镜，感觉他应该不记得自己。
　　“谢谢。”周继坐在ICU外面，看着谢朝章拿出针管。

　　“您要病人血液做什么用途呢？”他问道。
　　“查一下家族传染病历史。”周继随意胡诌了一个。

　　不一会，谢朝章拿着一管血出来了。
　　“血液保存时间有限，请尽快查验。”

　　周继游魂一样接过，走的时候对他说了句：“多谢。”

　　为了保险他送了三家不同的机构，美国，港城，内地，结果都是一样。

　　他又赶到双喜镇，这个小镇已经改为县级市，他费了很大力气才在老图书馆里查到郑绿真的入院记录。

　　原来她之前生过一个孩子，不过那个孩子没多久就死了，之后郑绿真就精神不正常。
　　她写日记的时候已经是她第二次怀孕，这时候距离李归牧去世已经过了整整两年。

　　她时常把时间记混，完全忘记她之前生育过，觉得腹中的孩子有可能是李归牧的，周怀义没有戳穿她，只是尽心照顾着她。暗下决心就把孩子生下，自己来抚养。

　　生完孩子后她又去了精神医院，周怀义抱着孩子去看她的时候意外发现她有了短暂的清醒。

　　她贴了贴孩子的脸，又把孩子交还他，生怕自己做出伤害孩子的举动。

　　“怀义，这是我的孩子，他长大后你要告诉他，他的父亲是李归牧，他只有一个父亲。”

　　“好，我答应你，可是孩子也需要妈妈！”周怀义急切地说。
　　“我做不到……别逼一个疯女人好吗……”她有时候觉得当个疯子也很好，至少能忘记一些东西。

　　南音罕见地做了恶梦，梦到自己一直往下坠落。
　　第二天醒来庄颜霏早早就去买了豆浆油条，回来的时候看到一个外国人跟一个中国人在楼下跟南音说话，还把一叠文件交给她。

　　“这是什么啊？”庄颜霏顺势接过来，离婚协议？
　　“南音你可别签，我们先找律师。”

　　“周先生说您要多少都可以商量，关键是快，尽快协商好。”罗纳德的助理说道。
　　南音扫了一下，很好，榕城的房子和在京的房产都给了她，自己也算下辈子无忧了。

　　“我同意。”她要过来笔，直接在空白处签了自己的名字。
　　“不好意思，我的时间也很紧，就不请两位上楼坐坐了。”她假意客气。

　　上楼回到家，庄颜霏立刻把门关上。
　　“这么快签字！我还想再拉扯一下呢，总不能轻易放过那个王八蛋！”
　　她看着上面一串房子，洛杉矶比弗利山庄，伦敦波特兰广场，澳洲……一共列了半页纸。

　　“老天奶，签就签吧，我去查查这几个房子值多少钱！”
　　打开电脑后庄颜霏半晌没出声。

　　“邵南音！就现在，快，现在民政局应该开着门，你去领了离婚证，你的光彩人生马上就开始了！顺便也照亮一下我……”

　　那么多钱！钱！

　　南音看着手机，周继罕见发了一条朋友圈，上面是去美国的机票。
　　他就这么迫不及待离开吗？

　　“宝宝！你不会伤感吧！这种时刻应该开香槟啊！男人滚了，钱有了，还有你最爱的我，”她眨巴了两下眼，“你不会想着去挽回他吧？不会吧不会吧。”

　　“没有，”她闷闷地回了一声，“只是太快了，我还没有适应。”
　　“你有一辈子的时间去适应，好了，我带你去夜店蹦迪。最贵最豪华的夜店！让你忘记所有烦心事。”

　　周继没有回美国，他还在京，他一直在想怎么对付凌景，一张漂亮皮囊下不知道藏了多少病毒。他宁愿南音去找那个窝囊初恋也不愿意他出现在她身边。

　　好歹干净些。

　　当然自己最为卑劣，他整个上半生就是一出黑色悲喜剧，自己独自出演小丑，在谎言和恶意中长大，在孤独中成人，最重要的是，他是杀人犯□□犯小偷的犯罪证据，身上一半基因都是罪恶的产物。
　　更可怕的是等他老了，岁月剥去青春的皮囊，镜子里，他会变成如周怀德那样的丑陋、肥胖、虚弱，这样的他，怎么可以待在她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