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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17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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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仁拍拍她的手背,“深山野场的放牧太艰苦了,我的寒腿病一年比一年重了,还有雪盲症,姑妈是真的累了。”
她要停下来,把身体养好了,多骑几年马,最好是到死,不用旁人送去天葬,而是自己骑马前往。
勇士从不会喊累喊苦,任何事都冲在最前面,苏日娜接受不了,哪怕明显看出了萨仁的疲惫不堪,也觉得是在做梦。
“姑妈,是不是因为小宋?她当了马倌,没时间做家务,您担心她吃不饱穿不暖,所以才委屈自己?”苏日娜想来想去,一定是宋若音和姑妈说了什么。
许玲玲拉开苏日娜,没好气地说她,“没听到老师说累了,她忙活了大半辈子,想停下来歇歇咋了?啥事都扯到音音身上,音音刨你家祖坟了?老师是舍不得音音受苦,但也不至于为此放弃自己吧,辞掉马倌,肯定是老师深思熟虑后的决定,没人强迫你尊重,但你也不能怀疑,不能诋毁,还口口声声说崇拜老师,这就是你崇拜勇士的态度?”
一番话将苏日娜怼得哑口无言。
萨仁最后对她说:“苏日娜,姑妈是人,不是神。”
“甭搭理她,老师,俺们进去喝茶。”许玲玲挽着萨仁进蒙古包,亢奋地念叨道:“音音要知道您不走了,指不定多高兴,老师,您累了,尽管歇着就是 ,家务活想干就干,不想干 ,还有俺和音音,不过做饭还得您亲自出马,俺和音音厨艺能吃死人的。”
萨仁等她说完,“先把头洗了。”
天近中午,宋若音背着大毡袋运羊羔回来,许玲玲听到马蹄声从包里迎出来,宋若音已经下马,将羊羔关进羊圈,许玲玲趴在圈头上,半干的头发垂落两边,遮挡住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笑嘻嘻地盯着宋若音。
宋若音抬头对上她的脸,吓一激灵,往后退了两步,踩到地上的扫帚柄,扫帚头翘起,带过许玲玲垂落的长发。
许玲玲拿起头发闻闻,一朝回到解放前,她却一点不恼,脸上仍是笑嘻嘻的,“音音,告诉你个惊天好消息,老师以后不去放马了,就在家歇着了。”
许玲玲试想过宋若音听到消息后会震惊、开心、激动,甚至故作镇定,唯一没想过是忧愁。
这一点不像她,她不是以食为天吗?以后能够天天吃到老师做的饭菜,她在担心什么?
宋若音柳叶眉越拧越紧,原主记忆里,萨仁是五年后寒腿病加重才从前线退休,怎么提前了?
宋若音急忙进包,直奔坐在矮方桌前做竹弓的萨仁,蹲到她前面,打量她的腿脚,“额吉,要不去城里医院做个检查吧?”
“老师身体好好的去城里医院干嘛?”许玲玲恍然大悟地拍脑门,“哎妈,音音,醉翁之意不在酒是吧?就这么想程方穆同志!程方穆同志也真是,信都捎去多长时间了,还不见人回来?他该不会常年不回家迷路了吧。”
萨仁手里的锥子一顿,抬起头问许玲玲:“你在信里说什么了?”
丈夫受战友所托收养程方穆,丈夫走后,萨仁也想跟他走近,但养子始终拒她于心门外,重回一世,萨仁才知道,不是养子性情冷淡,只是心思从未在这个家。
他一直挂念的是生母,想要找到生母问她,当初为什么弃他而去,认为她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
他答应和“宋若音”结婚,也是为了去城里寻生母,之后五年没再回过草原,直到把人找到,马不停蹄赶回来和“宋若音”离婚,以及和她断绝养育关系,往后数年杳无音讯。
萨仁觉得对不起“宋若音”,想要弥补她,愈发地对她好,而“宋若音”嘴上说不怪她,实则将对程方穆的怨恨统统转到她身上。
比起“宋若音”,程方穆更是白眼狼,萨仁心里愤然的同时,庆幸丈夫已经离世,不然看到自己收养的孩子如此人品,一定会自责。
如今“宋若音”换了芯子,程方穆配不上,萨仁本就有让他俩离婚的打算,程方穆不自己回来,她也会找机会带儿媳妇去趟城里。
“就说了音音想她,盼他早归。”许玲玲冲宋若音挑眉,一副我很懂你吧的表情。
宋若音心思不在她们聊天内容上,再三确认萨仁不是寒腿病加重后,她大舒一口气,捡起矮方桌上萨仁改过的竹弓,试手地拉了拉,比之前的竹弓有劲多了。
许玲玲看着眼熟,“好像在毡房见过,哎妈,这不是毡房那边专门用来擀毡子弹羊毛的竹弓吗?为弄到这个,老师费了不少心思吧?”
毡房不归赛罕和傲木嘎管,而是直属场部办公室,听说负责人是军代表的亲戚,自带优越感,跟当地人走得不近,牧民求她办事,不给满意的好处谈不下来。
“用那张黄羊皮换的,”萨仁翻遍了仓库也没找到合适的材料,这才去的毡房,“弓身没改,弓弦用细牛皮重新拧了。”
许玲玲用手指比了比,发出惊叹:“这么粗,这弦得费多大劲才拉得动啊,音音,快给俺试试。”
许玲玲接过弓箭,使出吃奶的劲儿,也才拉开六分,而宋若音刚刚很轻松就拉满了,许玲玲自叹不如,老实地将竹弓还回去。
萨仁递给宋若音一支箭,箭羽是草原雕的羽毛,箭头是铁皮罐头做成,做工十分精致,很硬很锋利。
宋若音拿在手里掂了掂,脸上露出心动的表情,萨仁让她出包试试趁不趁手,三人一同出包,宋若音弯弓搭箭,对准十米开外的牛车,一拉弓弦,羽箭笔直地扎进车辕头的横木上。
许玲玲大叫好,就这劲头,不愁打不到猎物,再多的黄羊皮都能赚回来,哪怕是狼也能一剑封喉。
听到杀狼,萨仁心情沉浮,落寞地转身回包了。
老师想起师公了,许玲玲意识到说错话,啪啪打自己的嘴巴子。
宋若音上去拔下羽箭,小心地擦干净箭头,没有任何损伤,依旧锋利如刃,她珍视地拿着弓箭,转头看向落下的门帘。
“想啥呢?”许玲玲问。
宋若音摩挲着弓箭,“给额吉治好寒腿病。”
许玲玲压低声音凑过去,“听说狼皮裤筒治疗寒腿病很管用,只要穿上小半年就能痊愈,要不咱也给老师做一副狼皮裤筒?”
许玲玲想了想,又说,“还是算了,当真做了,老师不仅不会穿,说不定还会把咱都赶走。”
“为什么?”宋若音对萨仁的过往并不了解。
“你忘了咱师公了?就是狼孩出生,老师为此已经很多年没有主动打过狼了。”许玲玲长叹一声,“老师看着刚硬,心思柔软着呢。”
这一点,宋若音不可否认,不然萨仁也不会这么快就接受她,并对她好。
*
大半个月过去,接羔已进入尾声,宋若音和许玲玲合管的这群羊,还未下羔的母羊所剩无几,不用单独放牧,白天一个劳动力足够,剩下一人留守蒙古包,终于清闲了许多。
别看羊群数量翻了一半,但母羊贴心羊羔,走哪里都领着自己孩子,带羔放牧甚至比平时更好控住,羊群不会轻易冲散。
一千多只的羊群接了六百多只羊羔,存活率高到百分之九十,傲木嘎和赛罕视察工作,大夸宋若音上手快,和许玲玲配合得好,并给她们颁发了锦旗,以示褒奖。
许玲玲当然知道这些都是宋若音的功劳,是她力气大,速度快,将小羊羔第一时间送回石圈,大大降低了路上冻死憋死饿死事件的发生,她觉得宋若音天生简直就是羊倌的料。
转念又想,以宋若音的本事,牛倌和马倌也能完全胜任,反正干啥都第一,许玲玲愈发崇拜她了。
眼瞅抽得出劳力,场部立马下发了每年一度的掏狼崽通知,比往年更严厉,规定了每个生产小组必须完成份额,如若达不到会影响到组里成员的工分收入,为此,赛罕愁得焦头烂额,多次光顾萨仁的蒙古包。
萨仁打小就跟着老阿爸掏狼崽,技高胆大,后来捡回丈夫“金盆洗手”,再也没掏过狼崽,赛罕有意请她出山,都被萨仁一一拒绝了。
她们都知道萨仁为什么不肯掏狼崽,许玲玲和宋若音不敢惹她不高兴,也就一直没参加组里的掏狼崽活动。
许玲玲听说组里年轻一辈里,数哈达掏得最多,居功自傲,提出复工要求的同时,还要傲木嘎允许他和宋若音比试一把。
她觉得他脑袋钻牛屁股里了,许玲玲捡起地上的小石子,往远处用力一扔,循着抛物线看到三匹飞奔的骏马从自家的蒙古包飞奔而来,到一半,向着另外的方向去了。
许玲玲认出是萨仁宋若音和赛罕,她挥动手臂大声询问出什么事了?
隐约听到回答:“哈达又闯祸了。”
许玲玲仰天大笑出眼泪,“活该!”
眼泪还没擦明白,又一骏马打远处奔来,到了许玲玲面前,那人坐在马上问:“你好,同志,萨仁家怎么走?”
许玲玲盯着他的脸,愣愣地随手一指。
那人道过歉,猛夹马肚继续赶路,马蹄踩过草甸,草香将许玲玲拉回现实,从地上一个鲤鱼打挺翻起来,冲着早跑没了影的男人喊:“喂,程方穆,你媳妇没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