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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13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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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是王文丽。
两人离包不远,坐在马背上,亲密地交头接耳说了话,王文丽捂着嘴巴娇笑,眼睛盯着宋若音的方向。
原来乌仁图娅说的那姑娘是王文丽,看样子两人已经处上对象,宋若音迷迷瞪瞪地挠挠脸,怎么跑他们家门口约会来了?
宋若音兴致缺缺,反身回包后,阿古拉再狂吠不止,并越叫越着急,最后用头使劲地拱厚毡门帘,宋若音只得第二次出去。
哈达从绑在鞍后的干牛粪箱里拎出一只狗崽,单手高高地举过头顶,嘴里念念有词,像一种古老的仪式。
宋若音没见过,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哈达突然对她残忍一笑,接着向前抡圆胳膊,将手里毛茸茸的狗崽抛向长生天。
她终于想起,许玲玲昨天跟她提过一嘴,乌仁图娅家的狗崽已经处理了三条,就只剩下两条了。
草原人对于过剩狗崽的处理——送它们的灵魂去长生天,再转轮回。
狗崽砸到无雪的硬地上,发出啪叽一声闷响,七窍流血,来不及挣扎就失去了生命迹象。它的旁边是另一只狗崽,到处都是粉红色的血。
阿古拉冲着哈达猛吼,愤恨得想要扑上去,宋若音急忙搂住它,发现它的眼睛里噙满了泪水。
哈达有备而来,背了一把猎枪,瞧那架势,阿古拉一旦上去,他指定崩了它。
阿古拉越表现出气愤,哈达看得越高兴,和王文丽一块笑得合不拢嘴。
草原人很看中家狗的同时,也掌握着它们的生杀大权,任何忤逆主人的狗,不是被赶出去自生自灭,就是直接杀死。
阿古拉挑战了哈达的权威,以及对宋若音的不服气,才有了刚刚拿狗崽泄气那出。
王文丽骑马到蒙古包前,笑盈盈地看着宋若音,“如果不是你非要养狗崽,那两小只也用不着死。”
宋若音觉得她脑子有问题,以迅雷之势扣住她的手腕,将她从马背上拽了下来,王文丽摔坐在地,没来及爬起来,阿古拉大吼一声,向她猛扑过去,吓得王文丽鬼哭狼嚎,让哈达开枪,崩了这只畜生。
哈达哪敢,他枪法不准,万一走火毙到人,他还得把命搭进去,双腿一夹马肚上来对着阿古拉呵斥。
阿古拉龇牙发出低低的咆哮声,一副宁可吃枪子也不退缩的架势,王文丽扯着嗓子激将哈达:“还是不是男人,快开枪!”
哈达把枪口对向阿古拉,扣动扳机,突然枪口被抬高了一尺,枪声响彻天际的同时,还有王文丽的惨叫。
*
猎枪被掰成了两段,放在众人前面的矮方桌上,主位坐的是傲木嘎老人,左边是萨仁和宋若音,乌仁图娅母子和王文丽坐在右边的位置。
王文丽一面嘤嘤地哭个不停,一面控诉宋若音教唆恶犬咬人,阿古拉并没下死口,教训地含了她一口,破了一点皮,伤口处理过了,也打了狂犬针,她还要死要活地嚷嚷,让人很烦躁。
傲木嘎重重拍桌子上,王文丽吓一激灵,急忙闭上嘴,往哈达身边缩去。
“欧沃,小宋到底只是外人,我才是您亲孙啊。”傲木嘎通过宋若音的羊倌考察,却一再不同意他竞选马倌,哈达本就满腹怨言。
傲木嘎瞪他一眼说:“都是我家孩子,谁有理我站谁。”
“她掰了我的枪,放狗咬了文丽,她能有什么理?”哈达看着矮方桌上的猎枪,花了他不少钱买回来,没用两年就报废了,他肉疼。
“你不拿枪崩阿古拉,小宋能动手?”傲木嘎急吼吼地说,“阿古拉,好的狗,你想崩了它,这么大本事,咋不把我一块毙了吧。”
“是它先咬人,”哈达强调阿古拉的罪行,“欧沃,给狗咬了,不打针会死人的。”
“你们不摔死狗崽,阿古拉也不能咬人。”傲木嘎将哈达一顿好训,并罚他一个月不准吃羊肉。
对哈达而言,一个月吃不到羊肉,比撤他的职还难受,接受不了地扑向傲木嘎请求,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往老人身上抹。
傲木嘎嫌弃地把人推开,看小孙子又要扑过来,眼疾手快摁住他天灵盖,一个头两个大地发出最后警告:“再闹,一家都别想吃羊肉。”
闻言,乌仁图娅赶紧拉住儿子,好言相劝,“好了好了,一个月忍忍就过去了。”
眼神积极地往傲木嘎那边递:罚他就别罚我了。
蒙古人一顿不吃肉,一天不得劲,一天不吃羊肉,六神无主。
送走傲木嘎,萨仁通知哈达,作为惩罚,不会教他狩猎,让本就悲伤不能自拔的哈达,犹如一盆雪水兜头而下,委屈至极地喊道:“都一个月不能吃羊肉了,怎么还要罚?不就摔死两只狗崽,还是我自个儿家的,又没犯大错,姑妈,至于吗?”
“草原生命为大,不管谁的生命,你不懂尊重它们,就是大错。”如果不是宋若音力大无穷,指不定得受多大委屈,最严重的可能小命不保,萨仁心有余悸。
经过这些天相处,她已经接受了宋若音所说,她不是原来的那个宋若音,她是无辜的,而且是好孩子,这一点毋容置疑。
萨仁转头问宋若音:“想学打黄羊吗?”
宋若音不加迟疑地点头。
这给哈达气得更呛,乌仁图娅怕他再惹出祸端,连拖带拽地将人拉走,回去的路上,王文丽“打抱不平”地拱火:“哈达大哥,他们怎么都偏着宋若音啊?”
“少说两句。”乌仁图娅看她一眼,这姑娘怎么这么喜欢煽风点火?有点后悔托人介绍这门亲事了。
哈达立马维护道:“文丽说得又没错,为什么不能说?欧沃和姑妈就是偏心,一个汉人女娃娃,也不知道好在哪儿,羊倌工职说给就给,是不是要当马倌,我看欧沃和姑妈也得应。”
“别瞎说,小宋凭本事选上的羊倌,你欧沃和姑妈没留情。”乌仁图娅说。
哈达不信,“除了灌迷魂汤还会个啥?真要有本事,早跟许玲玲同志一块放羊了。”
宋若音来草原三年多,一直是个没本事的,全靠萨仁养活,这是所有人对她的固有印象。
突然幡然醒悟,有所改变,别说哈达,就是乌仁图娅自己,哪怕亲眼所见她训马有数,也怀疑是不是一时走运。
“哈达大哥不要生气了,”王文丽善解人意地哄道,“光会卖乖有什么用,羊群又不吃那一套,看着吧,羊□□给她早晚出事,欧沃和姑妈总不能护她一辈子。”
哈达觉得王文丽说得在理,宋若音那个羊倌当不了多久,没必要多做纠结,只要等着看笑话就行,当务之急是另找人教他狩猎,阿拉善那么大,又不是只有萨仁姑妈一个人会打黄羊。
哈达心里较着劲,他一定要早日学成,多打几只去萨仁包里炫耀。
*
晚霞已褪色,许玲玲赶着羊群从山坡阴影里缓缓浮出,看到萨仁和宋若音都在包前,以为在等她,感动地坐在马背上挥动双手。
快马加鞭地跑去,随着距离的拉近,终于看到卧在地上的阿古拉,萨仁和宋若音忧心忡忡地围着它。
许玲玲有不好的预感,立即跳下马,眼睛通红,一个滑跪扑过去,鬼哭狼嚎:“俺可怜的阿古拉啊,怎么说走就走了啊,叫俺白发人送黑发人……”
“嗷嗷嗷……”被压到肚子的阿古拉从地上弹起来冲着许玲玲狂吼。
许玲玲一愣怔,破涕为笑地还想扑,“阿古拉,你没死啊!太好了!”
阿古拉躲到宋若音身后,探出一个毛茸茸地大脑袋,龇牙低吼。
许玲玲一点不介意,索性给宋若音来了个结结实实的熊抱,香香软软,像奶香馒头,“音音,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俺都想死你了。”
宋若音不习惯与人亲近,从许玲玲胳肢窝底下钻出去,跟阿古拉学地躲到萨仁身后,阿古拉亦步亦趋,一人一狗一块探头看许玲玲,充满了警惕。
许玲玲觉得太可爱了。
“阿古拉怀上了,以后多注意,别压到它肚子。”萨仁叮嘱许玲玲。
许玲玲盯着宋若音,恍恍惚惚道:“恭喜恭喜,早生贵子,不是……谁怀上了?”
眼睛一瞪,许玲玲反应过来,仰天大笑,“阿古拉怀上了,俺要当姥姥了,哈哈哈哈……”
“不是,阿古拉,你咋就怀上了?”许玲玲一惊一乍,“你啥时候处的对象?俺咋不知道?对方是谁?大黄还是黑黑?完了完了,俺家大白菜给猪拱了!”
宋若音将哈达摔死的两只狗崽埋到草甸里,希望它们躯壳得到安宁,灵魂可以入长生天,许玲玲听说了今天发生的事情,悲愤骂道,“哎妈,哈达那小王八犊子,净整些没□□的事儿,多好的狗子招他惹他了,非得给摔死,俺看他是真狗,音音,甭搭理他,瞅他家的狗长得多寒碜,咱不稀罕养,阿古拉这不是怀上了嘛,下了崽,你想养几只养几只。”
许玲玲往回望向趴在包前空地上的阿古拉,愁上眉头,“长生天保佑小狗崽千万别随它爹,不然也得寒碜死了,音音,不骗你,阿古拉平时眼光贼高,一般公狗入不了它眼,一发情咋就那饥不择食呐?”
阿古拉像听到了许玲玲在背后说它坏话,冲她翻了一记白眼,脑袋随即转了方向。
许玲玲感叹:“孕妇脾气都这么大?音音,答应我,以后不兴学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