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枚星》先学自律

2、山城（一）

　　陈意风的家乡在西南地区，重庆离得很近，所以在高考成绩还没出来之前，他就买了去重庆的车票。年轻就是这样纯粹，纯粹到什么程度呢，踏上一段旅行只需要两套衣服，充电宝和手机，没有多余的顾虑。

　　想去，于是就出发了。

　　将近两个小时的车程，到重庆西的时候已经天色昏黄。抬头看，晚霞的颜色深得像叠了好几层滤镜，柔和进陈意风的眼里。

　　下了车，站在出站口，迎着涌动的人流，四侧光线暗沉，日落的光晕零碎地照向人群。

　　他恍惚了一下。

　　这一刻，像一场隔世的梦，每往前走一步，就向光靠近了一点。

　　重庆是文艺青年的温柔乡，拥每一个失意的人入怀。从陈意风身边经过一群又一群人，有的背着吉他，一头长发，像小酒馆里的驻唱歌手；有的提着旅行包，奔赴山城的情怀；有的小情侣在六月的天气也不会嫌热，手紧紧的贴在一起。

　　剩下的就像陈意风这样，毫不起眼，茫然地走进人潮之中。

　　高铁站外依旧人群熙攘，几十个出租车司机严阵以待，大吼着热门景点的名字，热切地注视着路过的所有旅客。

　　陈意风觉得这些憨态可掬的司机师傅们有种喜感，像是天生就热情，山城的火辣造就了他们热辣又不失亲和的性格。

　　他拍了拍一个司机大叔的背，用自认为标准的本地口音问他：

　　“叔，走不走？”

　　大叔摸了摸啤酒肚的功夫，像擒获一只羔羊，把陈意风揽上了车。

　　“弟娃想走哪儿？”

　　“我也不知道，往渝中开吧。”

　　车窗外，万物都在渐渐后退。陈意风戴上耳机，让大叔慢慢开。

　　窗外的风清晰地穿过指尖，迎着火烧云的尾声，车子穿梭在日落大道上。

　　此刻他应该是自由的，他的心也是。

　　靠近市中心的时候，天已经完整的黑了，千厮门大桥上暖橘色的路灯彻夜通明，安静地守在江上，融化每一个旅人空洞的心。

　　穿过大桥，陈意风与司机大叔道别，下车拐进了街口。漆黑的天色，是重庆夜生活的开始，他与这座热闹的都市看起来不太相配。往前走的每一步都透着孤勇而郑重，像在对上一刻的自己做着执着的告别仪式，想把在这座城市走过的每一步路都刻在脑子里。

　　如同拉萨的苦行僧，走过所有苦难，面向新生。

　　......

　　收起游荡的思绪，陈意风觉得眼前的街道有些眼熟，左手边是一家看起来有些年头的小面馆，从中午到现在没吃东西，这时才有一股饥饿感侵袭。他点了碗豌杂小面，安慰一下舟车劳顿的肚子。

　　等待的时间，他在手机上翻找今晚落脚的酒店。鉴于爸妈对这场旅途的倾情赞助，他的旅费显得不那么紧张。大致对比了一下后，选了一个带江景的房间。

　　老板娘递过来热腾腾的小面后，陈意风才想起来这家店。人的感官好奇怪，在你没注意的时候，偷偷记下了很多东西。浓郁的酱香和配料绵密的口感，再一次吃到依旧会觉得惊艳。

　　上一次来重庆，是去年十月份。

　　久经情场的老前辈说，分手的前三个月是最难熬的，的确如此。

　　彼时的陈意风在洪崖洞的一家bar里，恨不得喝光货架上所有的酒，把失恋的疼痛贯彻到底，最后在朋友的搀扶下，在嘉陵江边的石滩上狂吐一通而收场。

　　还好暮色正浓，没人看见他眼里的失落。

　　他们坐在江边，世界慢慢安静下来，只有流水的声音。

　　那晚，他记得他靠在东子的背上，说了很多胡话。东子背着瘫软的他，走了很长一段路。自己吐了他一身，吐完了还用他的衣服擦眼泪，好像有发泄不完的情绪。

　　后来张瑞东回忆起那天晚上，陈意风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

　　“永远别和时间打赌。”

　　时间像嘉陵江的水，永远也不会停下，有人漫长的轮回里不断遇见，有人还没学会怎么释怀。

　　......

　　吃完面，陈意风往酒店的方向走，路上的一切和脑海的回忆渐渐重合，这座城变得熟悉起来。

　　他走得出奇的慢，想要再把这条路记忆在更深的地方，过了好几十年后再回想起来，还能数出街道上的每一束花。

　　在酒店放好行李后，简单冲洗了一下，他坐在椅子上，望着嘉陵江永远不会停歇的流水，眼眸深得像装进了整片天空的夜色。

　　公路上汽车的灯光逐渐熄灭，这座城也入眠了。

　　“晚安，山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