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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面条 ...

  •   赵澜最后还是真的没下口去咬他,替他扣好扣子,就往里侧靠拉开了距离。
      闻峤声若蚊呐,道了句“多谢世子。”便背过身下床,赵澜趁这个空当,不动声色地扯过锦被盖在下腹。
      闻峤推开门,就看见了站在廊下的云伯和姚韫。
      云伯见是他出来神色如常,反倒是姚韫眼中划过一丝讶异。
      云伯问他,“闻公子你的脸怎么这么红,是不是身体不适?昨日是下了伙房?左脸沾了些锅灰印子。”
      声音不大,奈何门庭开敞,风一吹,赵澜在内间都听得清楚,毫不掩饰地笑出了声。
      闻峤这才知道赵澜发笑的真正原因,回首瞪了眼身后的紫檀木门,闷闷回道:“云伯,我没事。”说完绕开二人要走。
      姚韫找了闻峤整个早晨,腊月的风冻人,他纵是久经沙场皮糙了些,也被刮得生疼,怒火灼烧,拦住闻峤,语气不善:“你今日又跑去哪儿了,怎么会从世子房里出来,我劝你最好少生事端,世子对你手软,我不会。”
      闻峤毫不示弱地和他对视,“你不如去问问你的主子。”
      “我今日偏要听你说。”
      闻峤怒极反笑,卸了争锋相对的劲儿,懒洋洋地说道:“昨夜我和世子同床共枕,当然从这房里出来。难不成,姚指挥不做武将,做起了秦王府的起居郎?诸般事宜都要禀告姚指挥,我都怕你累着。”
      姚韫想起了那个雪夜,闻峤跪在雪里为了讨活路说愿给世子暖床,一时间又惊又怒,愈发鄙夷闻峤,咬牙冷声道:“你可真够……”
      “姚韫。”赵澜在卧房里沉声喊道。
      姚韫住了口,一把推开闻峤,直往房里走。
      ————————————
      “世子,刚刚为何打断我?”姚韫替赵澜穿好外衫,轻声问道。
      “你今年几岁了,要和他逞口舌之快。”
      “他如此编排世子,心术不正,龌龊至极,王府被他搅得鸡飞狗跳,乌烟瘴气,着实惹人厌烦。”
      赵澜见他忿忿不平,解释道:“昨晚我醉了酒,他伺候我就寝,要走时被我拦下,就稀里糊涂睡了一夜,这是我的问题,怨不得他。”
      姚韫没答话,赵澜又说:“你和章以年担着塞王指挥使的头衔,不能去平叛,亦不能去开疆拓境,整日净在王府处理些矛盾琐事,这段时间我常常做梦,梦见辰州之役,你中了瘴毒,发热昏沉之际,还要翻身上马擒拿贼寇,说自己身为将领,岂能因为这点小病就居于后方。”
      “是我和父亲对不住你们,习武数十载,研兵书百卷,本应做草原上翱翔的雄鹰,建功立业,兴利捍患,如今却陪着我屈居在秦王府,我亦是七尺男儿,自有一番抱负,但我托生在赵家,为了不重蹈覆辙,为了避免帝王猜忌同室操戈,为了保全父亲,我只能做个胸无大志的闲散世子,我也必须如此,若当时皇上削减王府护卫时,你们跟着周定归去京城,姚韫凭你的能力定能平步青云,封侯拜相,你们留在这里实在不值当,年月久了,连你们身上都沾上了些暮气。鸡飞狗跳也好,乌烟瘴气也罢,王府总归有了些人味,他没来之前,你只有和明玉在一起时才有些情绪,所以不必和他置气,权当我任性一回,在王府养了个小玩意儿。
      话音刚落,姚韫俯首跪地道:“周定归倒戈诬陷王爷谋逆之际,师徒情分已尽,留在王府是我自己的选择,从未觉得有半分不值,姚韫的名和命都是王爷给的,这里就是卑职的家,数十年来王爷视我若子,蒙恩得全,姚韫无以为报,愿誓死效忠世子,哪怕是在王府侍花弄草,也甘之如饴,若有一丝不忠之心,天打雷劈死无全尸”
      赵澜朝他笑了笑,“好了,快起来吧。说闻峤的事,怎么扯到赌咒上去了,什么死不死的,都要好好活着,我还要做你和明玉的主婚人,明年让云伯挑个吉日把礼办了,明玉的嫁妆就从王府库里走,旁人有的,明玉不会少,只会更多。我给你们在府外置办了宅子和田地,章以年那份我也备下了,就是不知道何时才能用得上。”
      姚韫眼里泛起酸热,重重叩首道:“我和明玉谢过世子。”
      他粗枝大叶惯了,只想着和明玉成亲,压根没想成亲后要怎么过日子,他比赵澜虚长几岁,却没赵澜周到,赵澜向来面冷心热,从不以身份来压迫责难他们,反而事事上心,照拂有加。
      “世子,已过了辰时,要不我吩咐伙房那边做点吃的,您先压一压?”云伯听屋内没了动静,便进来问道。
      赵澜思索片刻道:“不用让他们准备,我自己过去。”
      ————————————
      闻峤右脚刚踏进伙房,就被大师傅一顿问候,“你终于来咧,跑阿达起咧?弄撒?瓜皮,晓不晓得伙房事蛮多?”说罢就叉着腰指了指地上的大盆,“列些都是你的,搞快些。”
      木盆里装的都是早上从农户那收来的小青菜,绿油油的,水灵可爱,上面还挂着白霜。
      闻峤肚囊空空,起先还想找师傅讨点吃的,现在是不能了。
      在天井里打了桶水,把脸洗净了,水积攒的寒气扎进了肌肤里,冻得闻峤打哆嗦,把那股昏沉劲儿一并剔除了。
      闻峤坐在小杌子上,弯着腰,双手浸到水里仔细摘洗青菜,冰冷的水滞缓了血液的流动,骨节中都生出了痛痒之感,他将手抽回来放在嘴边,小口呵气,等指尖暖了,才重新去洗。
      青绿的菜叶镶着些水珠子,闻峤伸手搅动下,叶子就歪歪地向一边倾斜,水珠翻滚几下跌落进汪洋里,像极了初夏湖泊里的片片清荷,碧翠欲滴。
      自娱自乐,趣味横生。
      又过了半个时辰,闻峤嗅到了丝檀香味,且愈发浓烈,闻峤抬头看去,瞧清了没吱声,重新低下头去洗菜。
      “这人是鬼吗?怎么走路不出声。”闻峤在心里骂道。
      赵澜抱着胳膊,倚在门框上,“洗干净了?”
      “世子没看不见吗?还有这么多菜没洗。”
      赵澜俯身挑了几片洗净的青菜。
      闻峤一把擒住他的手腕,“你拿我的菜做什么?”
      赵澜像是听到了天大的好笑事,挑了挑眉:“你的菜?何时成了你的,别说这些菜,王府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是我花真金白银买回来的。”随后顿了顿,继续说道:“也包括你。”
      前半句说得蛮横,后四个字说得暧昧,闻峤臊红了脸,急忙把手收了回来,隐隐觉得自己和盆里浮的菜叶、后院里绽放的梅花、屋脊上的琉璃瓦,案桌上摆放的玉观音没有区别,都是秦王世子的所有物。
      赵澜握着那把菜,去了灶台。
      闻峤背对着他,眼睛瞧不到,但耳朵听得见。
      木柴燃烧噼啪声,菜刀落在砧板上的哒哒声,水沸腾后的咕噜声……
      片刻功夫,食物的暖香就飘了过来,闻峤咽了咽口水,只当做不知,埋头干活。
      “过来吃面。”
      闻峤心里有气,头也不回,“世子你自己吃吧。”
      “我已经盛好了,不来尝尝我的手艺?这可比腊八粥难。”
      闻峤拉不下脸,只好沉声道:“我不饿。”
      赵澜没了耐心,冷冷说道:“我看你是脑子睡糊涂了,分不清谁是主,谁是仆了,敬酒不吃便爱吃罚酒?我就算养只鸟,唤两声,它也该来了,你比这最不通人性的玩意儿还难管教吗?”
      闻峤这才过来,长条桌上放着的两碗面,青瓷碗中浓郁的高汤打底,面条上卧着个荷包蛋,旁边几片青菜做了点缀,卖相比闻峤昨晚煮的面好上太多。
      见赵澜动了筷子,闻峤才试探性尝了一小口,面条爽滑劲道,甫一咬,麦子丰熟的香味就在舌尖荡漾开来,清新脆口的小青菜和稠醇的土鸡口蘑汤相配,各有风味。
      和自己的那碗面相比,一个在云端,一个在土里。
      闻峤连面带汤全都吃尽了,坏心情一扫而空,“还以为是骗我的,没想到世子厨艺真这么好。”
      “我也以为你只吃硬的,不吃软的。”
      闻峤被他的噎得说不出话来,想去接着干活,但主子没吃完他怎能下桌,只好坐在一边等赵澜吃完。
      赵澜吃相极好,脊背挺直,细嚼慢咽,吃了这么久闻峤都没听见什么声响。
      近午的阳光撒了满满当当一屋子,赵澜沐在光里,全身都镀了层金,他的襻带没解下来,低着头喝汤,热气氲氤,隔着层雾气,赵澜眉眼柔和,恍神间闻峤竟觉得赵澜适合做个好丈夫。
      闻峤用手肘支着头看得入迷,暗自揣摩,赵澜成亲后是何般模样。
      赵澜突然问他:“你在厢房睡得怎么样?”
      闻峤有些摸不清头脑,但还是答了,“凑合吧……”
      赵澜又问道:“那昨晚呢?”
      闻峤想起昨夜和赵澜搂着睡了一宿,脸就控制不住烧了起来,若没有来到秦王府,闻峤不会觉察到自己是这么容易害羞的人。
      赵澜见他不答,敲了敲桌面“嗯?”
      “挺……挺好的啊。”
      “是吗?那你脸红什么,难不成又在撒谎?”赵澜有心逗他。
      闻峤抬起手扇了扇,狡黠地探出一点红舌,“伙房里太热了。”
      这句才是撒谎。
      赵澜眼色微暗,直勾勾盯着那抹一闪而过的嫣红,难以名状的欲意顺着眼眸涌入骨肉,大肆同化余下清醒的魂魄,将全身的血液熬到沸腾,让人坠入烈焰地狱。
      闻峤没有撒谎。
      “是,的确有点热了。”
      闻峤见他放了碗筷,便重新回去洗菜。
      赵澜瞧着他的背影,思虑今日为何屡屡燥热不安,他并不贪恋□□,若说以前还对情爱之事有过两三分兴致,现下那稀薄的绮念早就被岁月稀释清了,或许是在遮天蔽日的丛林里蛰伏太久,当鲜活的猎物出现时原始的本能便开始复苏,想游过去缠住猎物战栗的身体,直至筋骨尽软,仰颈喘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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