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潭》白梦盛书

44、两地菜

　　他揉着脸又转身折回了府中，走着走着忽然停下脚步怒斥家丁：“不是，你还不过去看看？！”
　　家丁明显露出犹豫的神色，支支吾吾晃动着身体，独独没有动弹。

　　上官富贵见状不由审视了番面前的家丁，府中下人虽多。可他也都是见过脸的，唯独面前这个怎么如此眼生？
　　“你……”

　　“大人！大人别动怒！我这就去！”家丁敏锐地察觉出什么，打断他的话连连点头哈腰，向上官富贵道了歉立马转身跑出了上官府大门。

　　“爹爹怎么了？刚刚出门还挺高兴呢？”望着被骂跑的家丁，上官翩收了视线款款走来，从上官富贵身后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侧身笑问道。
　　“一个没规矩的下人罢了。”上官富贵摆摆手没再深究，上官翩看到他脸上的汁水，掏出了细帕为其擦拭打趣道：“好，那爹爹这脸上弄的什么？特意寻的养颜法子？”
　　上官富贵听罢宠溺地摇摇头：“哎，刚才不小心在大门口摔了一跤，没事，没事。”

　　两人又说了几句，上官富贵向远处一瞧竟望不到了家丁和两位大人的身影，立马道：“哎呀，我是要出去寻两位大人的！翩儿你先回屋吧，我出门一趟，两位大人好像走远了……”
　　看着他的身影越来越远，上官翩盯着手绢上的萝卜汁水，随后一声不吭地回了屋。

　　“嗯，这菜上也有灵力。”拐角处另一条路上，凉落祈闻遍了所有的菜，在最后一个菜摊子上肯定地点了点头。
　　手中一直护着的栀子花环被十倾曜用一根金丝穿过，从两边留了出来一段系成了活扣套在凉落祈双臂挂在其背后。
　　原本十倾曜想背在肩上，奈何凉落祈坚持要自己背着，便随他喜欢。

　　卖菜小哥儿盯了凉落祈半天了，就亲眼看着他从最边上的菜拿起，挨个放到了鼻前闻起来。
　　若不是他身旁站着个不苟言笑的冰山美男子，小哥儿见凉落祈这闻菜样子都能把人赶走了。

　　人尽皆知上官富贵府上住了三位真神仙，但就算是神仙……也不能这么闻他菜吧？

　　此刻小哥眉毛已经拧成了两条蚯蚓，见这位看着随和的美男子终于开了尊口，小哥儿一眼瞪大一眼眯起作十分不解状凑到了凉落祈面前：“这位大人？您闻这久……打算买点不咧？”
　　闻言凉落祈拿菜的手尬在了空中，他轻咳几声将手中的荻笋放到原处抬头对卖菜小哥笑道：“买的，自然是要买的。那就来两颗萝卜吧。”

　　看着小哥儿伸手就去拿白萝卜，十倾曜适时出声：“要青的。”

　　“不过小哥你这儿的菜十分新鲜呢，能否打听下是从哪里运来的？”凉落祈趁机问道。
　　小哥一听一改焦灼之态，收回头昂首挺胸自豪地指向自己，大拇指就差戳进心窝里：“这是我自家种的咧！”

　　凉落祈佯装惊讶道：“真……”
　　小哥打断了他的话就开始收摊，边收拾边对两人招呼：“看大人您蛮喜欢闻菜的，不如直接来我家吧！在北边，不远，我家后院种了好多菜咧！”

　　凉落祈听到闻菜两字尬然转了眼神，原本想躲一躲小哥儿视线，没想到竟同十倾曜相视一瞬。
　　那一瞬凉落祈从他眼中看到了笑意，就算知道那笑中并无恶意，可他还是窘迫地再次转了视线，转回到小哥身上：“……如此，叨扰了。”

　　上官富贵派来的家丁已在一旁等了许久，看两人在同摊主交谈未上前贸然打扰，这会儿见凉落祈两人走的是与去上官府相反的路也未去阻拦，只不近不远地观望。
　　凉落祈时不时侧头望向十倾曜，实则是用眼尾瞥身后藏起来的身影。

　　那人凉落祈记得，正是前两日出门看到的面生的家丁。
　　不过闲谈几句的功夫，没等到那家丁过来，上官富贵倒是过来了。

　　天已黑，路上人虽越来越多，但上官富贵还是一脸警惕地四处扫视，迈着步子跑到两人面前大口喘着粗气握拳躬了躬身子：“大，大，大人……”
　　凉落祈停下脚步同卖菜小哥说了几句话便向上官富贵走去伸手将他扶住：“上官员外，您这是？”

　　像见到定海针一般，上官富贵立马握住了凉落祈的手，顾不得一旁十倾曜生怕人再跑走：“哎呀凉大人，十大人！这都晚上了，看二位一直没回来我心里着实不踏实啊。”
　　想来应该是死灵一事给他心里留了阴影，看府中能坐镇神仙不在，怕又有不净之物来索人命，才急忙出来寻人。

　　凉落祈点点头任由他拉着自己的手，敏锐地发觉了什么：“付兄和衡兄不在府中吗？绾兄也不在？”
　　说起这个上官富贵似乎欲哭无泪：“大概用完了午膳两人就说有事离开了，也没说去哪儿，那位白衣大人……我并未留意他的去向。眼下这屋里一个神仙没有，我心中甚是不安啊，原本想着出门找找看，两位这不是回来了！”

　　“……”凉落祈突然将手抽离出来没有回话，上官富贵愣了一下连忙去看凉落祈，只见他刚刚温和的笑意已然收敛，这会儿露出的表情竟是十分疏离。
　　十倾曜见状向前迈了一步挡在他身前对上官富贵道：“我们的行程难不成上官员外有兴趣听一听？”
　　“这，这自然……是不敢的……”

　　目光在身前背影上一顿，凉落祈恍过神来挠了挠脸颊。
　　一旁的小哥儿定眼一瞧，定耳一听，顿时把菜摊子一放凑起热闹。

　　能让上官富贵这么着急出门来寻，想来这两位大人定非同凡响。他记得之前上官府上有个邋遢汉，难不成是上官富贵得罪了这两位大人将他们赶出府，现在发现邋遢汉不是真神仙，后悔了又出来请他们回去？

　　小哥脑子里凭空想象着一场大戏时凉落祈已经折身回来对他道：“想打听些事情，请问小哥是否方便呢？”
　　凉落祈毕恭毕敬的声音拉回了他的思绪，让小哥儿感觉自己受到了极大的尊重，他搔了搔脑袋重重点头，抬起菜车回道：“方便，当然方便咧！大人您说！”

　　“菜是小哥你从家里摘的，但这菜的味道却同东边运来的一样。”
　　凉落祈在南村生活多年，因不好意思白住村中，也曾跟着村民下地种过菜，听村民讲过不同地方的土种出来的菜也不同。

　　但是凉落祈闻的不真是菜的味道，而是在感应菜上那点微弱的灵力。东边和北边相距甚远，都有灵力那便很奇怪了。
　　“北边也有神仙在？”十倾曜这会儿来到了凉落祈身后，听到他如此问小哥，率先开了口：“天上神仙没闲到来人界聚集的地步。南山的神仙，据我所知……”

　　话语停顿间十倾曜望了眼小哥，小哥接话道：“这位大人说得是，我确实没听过北边有什么邪祟需要请神仙来除。就算有，经上官富贵重金请神这么一出，估计也都来这儿咧。”
　　刚刚十倾曜开口，吐息如风呼在凉落祈脖颈处，凉落祈听到声音吓了一跳，随后听到小哥道：“两位大人怕是不知道咧，我家的菜可是上官二小姐负责。”

　　说着小哥对凉落祈竖起大拇指：“大人，您连这土都懂咧！我还以为天上的神仙大人都对这种事不管不问的。哦对，我想起来了！”
　　小哥突然一拍脑子：“那邋遢汉……当真也是神仙？”

　　凉落祈听到是二小姐微不可察的皱起眉头，在听到小哥问话后默了片刻道：“是。他是我们的同僚。”
　　小哥更加确信天上神仙通通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了：“那那位大人也知道这菜与东边儿的不一样咧。”

　　“二小姐亲自负责这菜，是如何负责的？”自昨夜同付逍和衡雾寻碰面，他就知道两人查出来了什么，只是一直在默不作声地打掩护没有坦白。
　　互相试探很正常。天界的神仙，有多少拉帮结派单纯只为交朋友的？

　　“二小姐她啊……”小哥细细回想了下，“她今天还来我家看了菜，只是以往都会仔细蹲下拽一拽，看一看，今天只是草草瞧了一眼便走咧。”
　　凉落祈已经明了了大半，这时小哥不好意思地双手合十对着两人道：“那个，大人，今天太晚了，家中有老母休息得早，怕是不能带大人回家了，还请见谅咧。”

　　转头扫视了眼身后，那藏匿起来的家丁不见踪迹，凉落祈认真地点了点头伸出手道：“既如此我们便不打扰了，原本就是想问一些事情，今日多谢相告。”
　　“回上官府？”十倾曜开口，“或者去寻一下绾渡？”

　　“不必。绾兄神出鬼没，不好寻其踪迹。”意识到自己手中怎么还是一点重量没有，凉落祈侧头看了眼卖菜小哥儿，谁知他竟然听他们两人听得津津有味，挑好的青萝卜还在原处搁置着，一动没动。
　　他只能出声提醒：“我的萝卜。”

　　十倾曜递过铜币去小哥才慌忙将萝卜双手奉上，临走前两人未听到那小哥自言自语：“……要不我改行去做讲书的？”

　　小哥推着菜到家门口后，发现家门紧闭，连门口那挂着的小破灯都灭了火。小哥察觉出不对劲，将装的菜推车一放试探喊道：“……娘，我回来了？”
　　木头拼凑成的门随这一声呼喊吱呀打开了一条缝，天已完全暗下，屋中漆黑一片，其母休息的早是真，但四周有说不出的诡异感也是真。

　　“……娘？起来喝药了？”见四周并无什么动静，小哥点了灯在院中煮药。
　　煮好后他掌灯推开了屋门，屋门推开那刻烛火突然变成了黑色，这一下他看不清面前所视，可他却浑身冰凉。

　　烛火变黑那一瞬，他看到面前站着一个人。他看到了一角打着红补丁的破旧衣服，也看到了垂在那衣服旁的起了褶子的苍老的手。
　　对面站着的，分明是他的娘。

　　“怎么会呢？本以为若是上官翩接触过西边的菜，那这股灵力也便有迹可循了，没想到是上官跹。”凉落祈百思不得其解，“莫非上官家两姐妹都有了灵力？”
　　“事有蹊跷，不如再顺顺另一条线。”十倾曜稍稍提及了一番，“譬如，那穿得很厚的丫鬟？”

　　“小十，今晚我要去一趟青要。”凉落祈话到嘴边停留片刻接着道，“山鬼是我旧友，晚上才会显身，我要去见见她。”